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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家父。”
“发生何事?令尊身体有恙?”
葛萨敕暹陀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道:“此事说来话长,何不边走边说?”
“好!”
……
“令尊三年前不知所踪?”
乐琳听了葛萨敕暹陀这话,心中悸然,更是疑惑不已。
柴珏问她:“有何不妥?”
乐琳答他:“家父死于杭州老宅子的火灾,碰巧亦是三年前。”
柴珏闻言,也觉得事有蹊跷,正想和乐琳细谈,却听得葛萨敕暹陀说:“到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护城河前面。
葛萨敕暹陀往城楼高处的瞭望塔作了个手势,小片刻,吊桥便缓缓地放了下来。
众人走过吊桥,眼前的是一道巨大的闸门。
闸门前是坚固的栅栏,位在城门的通道上,葛萨敕暹陀往旁边的城墙上用力拉下一个木桩,栅栏往上升起。
细看之下,乐琳发现城门是一个有内部空间的门房,乃防卫城堡的坚固据点。人们透过一条隧道从城门的通道到达门房。在隧道的两端,还有多一层闸门。
一旁有滚动的不知名机械,可在门房的上方吊起或落下,为闸门做扎实的防护。闸门本身也是极为沈重的玄铁制成。
这一层又一层的机关重甲,究竟守卫着什么样的秘密?
层层的迷雾,让柴珏和乐琳都满腹狐疑。
二人相视而望,快速交换过一个默契的眼神。
柴珏率先开口问道:“敕暹陀,这城门是何人设计?”
……
第六十七章 对照实验()
城墙内,四处是槭树、椿树和冷杉等乔木,似是相互倾轧般,蛮横地生长着。
树下,灌木杂草丛生,铁钱蕨和苔藓斑驳地覆盖在岩石上。
晨曦的光线,透过斑驳树影,倾泻而下。
与这宁静的氛围不同,柴珏和乐琳心中都是满腹狐疑。
二人相视而望,快速交换过一个默契的眼神。
柴珏率先开口问道:“敕暹陀,这城门是何人设计?”
说话间,众人路过一株黄溜子,孤零零地立在路旁。
这树长得比寻常的黄栌要粗壮许多,时值深秋初冬,枝条已是光秃秃的了,唯树下的土地一片黄灿灿的颜色。
葛萨敕暹陀指着那树道:“这黄溜子和那城门、城墙,还有护城河,在小的出生之前已经存在了。”
言下之意,他并不知晓城门是何人所设计。
又或者,他知而不言。
无论是何种情况,柴珏也都奈他没法子的。
索性不去想,他放慢了脚步,欣赏沿途风光。
此时,正路过一片农田。
橘红色的旭日,从远方的地平线升至半空,氤氲迷雾的大地仿似涂上了一层霞光。
初冬特有的浅浅的薄霜盖住田垛。
柴珏是亦曾见过农田的。
宋代,皇帝为了表明勤俭爱民和对农事的重视,在皇宫中设有观稼殿和亲蚕宫。
在御花园背后的观稼殿,官家每年立春于殿前种稻,秋后收割。
年幼的时候,有几次,柴珏曾陪同太后和官家一起耕作。但那与其说是耕作,倒更似是一种仪式,连耕地用的锄头也是纯金打造,上面还绑了锦带。
他从未曾看过如此朴实自然的农田。
身旁的“乐琅”也是停下了脚步,看着那农田,伫立而站。
柴珏推了推他,打趣道:“你定是不曾见过真正的农田吧?”
乐琳不发一言。
柴珏未觉有异,径自道:“我不但见过,还亲自耕作过。”
语气里满是自得之意。
可是,许久也不曾收到“乐琅”的回应。
柴珏纳闷着向“他”看去,抱怨道:“你要回我:‘这有什么了不起的’,然后我才能接一句的啊。”
曾几何时,这种相互间无拘无束的调侃,早已成为二人之间独特的乐趣。
视线转到“乐琅”那儿,才发现“他”凝视着那农田,目光是呆呆的、愣愣的。
柴珏万分迷惑,也细心打量那田垛,却不曾发现有何异样。
除了那些奇怪的布条。
每一尺余见方的田垛上,都插了一支不长不短的细竹杆子,每支竹杆子上面均绑了一条灰白颜色的麻布,蒙了许多尘,似又经历风吹日晒,只隐约看到上面写了甲一、丙二、丁十五之类的记号。
“怎么了?”
柴珏问。
乐琳摇了摇头。
柴珏又问:“有何不妥?”
乐琳道:“走吧。”
说罢,大步流星地跟上走在前方的葛萨敕暹陀。
“敕暹陀!”她喊道。
葛萨敕暹陀闻声回头,看到这年少的东家神色凝重。
他停下脚步,笑问道:“东家有何吩咐?”
乐琳指着那农田上的竹杆子和麻布条问道:“这个方法是何人教你们的?”
葛萨敕暹陀不明所以道:“东家说的是什么?”
“实验组和对照组。”
乐琳语气肃然,目光冷冷地盯着葛萨敕暹陀。
葛萨敕暹陀原本以为乐琳是个温文尔雅的人,然而这一刻,在眼前人身上,他忽又恍然看见了前东家乐松的影子。
他摇了摇头,茫然道:“小的孤陋寡闻,不知道东家说的是什么。”
“这些布条上的编号是怎么一回事?”
“是老东家吩咐的,”葛萨敕暹陀坦白道:“老东家生前吩咐下人如此做的,千叮万嘱其他人不要乱碰乱摸,此中的因由,小的实在是不晓得。后来老东家故去了,我们也不敢触碰这些物事,这农田便一直丢空至今。”
乐琳听罢,脸色稍缓,又问:“你说的老东家,是我爹?”
葛萨敕暹陀点头,道:“正是老侯爷。”
乐琳想了想,问他:“当年协助我爹做这些事情的下人可还在?”
“一直以来,老东家只吩咐过他随身的侍从志叔和阿发做这事情。志叔四年前去杭州探亲,后来他的亲戚寄书信回来,说他在钱塘江观潮之时跌入江里,被潮水卷去。”
“那阿发呢?”
葛萨敕暹陀仔回道:“约莫三年半前,听闻老东家说阿发贪墨了府里的珍宝,便赶了他出府,亦是不知所踪。”
乐琳的神色更是沉重了。
柴珏轻声在她耳畔道:“怎么都是三四年前?”
乐琳也悄悄回说:“确实太巧合了些。”
“那些布条有不妥?”
“大大的不妥。”
乐琳凛然道,墨玉一般的眸子此刻充盈着罕见的煞气。
柴珏也是皱眉,问道:“有什么不妥?”
乐琳并不答他,反而是向葛萨敕暹陀问:“我爹可有在这里留下什么亲笔的文书、札记或者卷宗之类的东西?”
倘若这真的是她所想的对照实验,那必定有关于其结果的记录。
葛萨敕暹陀侧首细想,皱着浓浓的眉毛,显得眼窝更加深邃。
片刻,他才道:“老东家常随时带着个小本子,时不时写着些什么在上面,写了许多本的,大概都放在书房里。”
“书房在哪里?”
乐琳忙问道。
“在庄子的西侧,”葛萨敕暹陀道:“与种雪球花的田地正好是两端。”
乐琳闻言,拉起柴珏的手,小跑着往西面的方向去。
葛萨敕暹陀紧跟在后头,又一边大声问道:“东家,不去看雪球花了?”
“先去书房。”
乐琳果断地道。
柴珏亦好奇:“你不是说雪球花能赚大钱么?”
“书房里的札记,赚得更多。”
“此话当真?”
“当真。”
……
第六十八章 是否别离()
在前往书房的路上,柴珏不住地左顾右盼,打量着这庄子。
这庄子人不算多,但也不能说少,他目测大概在三、五百人之间。
走过的路人,有的说着大宋的官话,有人说的是洛阳、越州那边的方言。
甚至,还有说契丹语、吐蕃语的。
仿似置身在汴京的朱雀大街里,各种各样的语言此起彼落。
走在路上的男男女女,身上的服装也与汴京的宽袍大袖不同,大多是穿着稍稍紧身和利落的装束,不时还可看到穿着流行胡服、胡靴的人。
“乐琅,这个庄子似乎与别不同啊。”柴珏边走边说。
“什么与别不同?”乐琳答道。
“寻常的庄子都是邻近的村民聚居于一起的,然而,这里的居民似乎来自五湖四海。”柴珏一边观望四周景致,一边用着略为好奇的语调回应。
“柴珏。”
乐琳轻唤了柴珏一声,语气中似是茫然,又似惆怅。
“嗯?”
“我们似乎遇到了十分不得了的事情。”
柴珏皱眉,不以为然,笑问:“何处此言?”
乐琳看着四周来往的路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道:“我觉得,我爹……恐怕不是寻常人。”
“是因为那些布条?”
“嗯。”
柴珏疑惑道:“那布条有何用?”
乐琳本不欲与柴珏解释,因为这来自千年之后的观念,他不一定能理解。
可是,或许是这数月以来,她早已习惯“事无不可对柴珏言”,于是依旧惯性地答道:“若我没有猜错,这是用于对照实验的。”
“对照实验?是你方才说的对照组与实验组吗?”
“嗯,若有一件事物发生变化,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变量造成的,故而,需要做对比。实验组是施加了变量的,对照组是正常没有施加变量的。”
乐琳耐心解释道。
但她的话里太多柴珏听不懂的词语,他半懂不懂地问:“实验……是指重复一次事件,然后观察事物,我这般理解对吗?”
乐琳点了点头,细细举例说道:“比方说,刚刚那田地里有一株水稻长得特别粗壮些,碰巧你之前在这里施了马的粪便作为肥料,你猜测是这个原因导致水稻长势喜人,但你又不确定。”
柴珏恍然,接口道:“于是我便又种了两株水稻,一株是加了马粪的,这是实验组,另一株是不施加马粪,此乃对照组,可是这样?”
“嗯。”
“那些布条是用以记录且区别实验组和对照组的?”
乐琳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你的悟性很高。”
习惯了被乐琳调侃,忽而闻得她赞赏自己,柴珏不太习惯,罕有地腼腆道:“过奖了。”
他又问:“令尊能想到这样的法子,确实不是庸才,但你何以忧心忡忡?”
“我说的他并非寻常人,说的并非什么庸才或者英才的。”
乐琳答道,神色是柴珏从未曾见过的凝重。
甚至,他在她眼里看到一闪而逝的寂寞。
这寂寞似是会传染,不知何故,柴珏亦感到一份难以言喻的寂寥。
似要驱走这突如其来的落寞之感,他笑问道:“那令尊怎么个不同寻常法?”
乐琳不答。
心里却是思绪万千。
乐松怎么个不同寻常法?
倘若她想得没错,乐松极有可能和她一样是来自未来的人。
这个庄子守卫如此森严,是因为他在此做了各种各样的实验。
乐琳忍不住往深一层想,他会不会有些实验,是关于如何回到未来的?
这样的想法,单单是在脑海闪过,乐琳已经觉得激动不已,转念一想,若事情并非她想的那般,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承受这排山倒海一般的失望。
乐琳和柴珏跟在葛萨敕暹陀的身后,并肩漫步着。
沉默不语。
柴珏往身旁看去,只见初冬微暖的日光轻柔地在“乐琅”的脸上洒落,仿佛蒙上了一层会发光的薄纱。
“他”那光影分明的侧颜,让他没有来地心悸。
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吞了回去,按捺不住的心潮汹涌又把话再次推到口边,却又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
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如此这般,几番挣扎,他才拿定主意,问道:“你是要离我而去了吗?”
乐琳闻言一惊,猛地转头看向柴珏。
他是看穿了什么吗?
她忙问:“何出此言?”
柴珏幽幽然道:“我总有种要与你分别的错觉。”
这不是错觉。
乐琳在心里说。
如果乐松真的找到了回到未来的方法,那她便不用苦苦寻觅那对龙凤白玉佩了。
这些,她无法对柴珏说出口。
“人与人,总会有别离的。”
乐琳顾左右而言他。
但这句话,有一半是发自她肺腑。
她之前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