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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良说：“你自己看一下就知道了。”
说完一掌破空，好像打西瓜一样打碎了李扛山的脑袋。
然而李扛山第一时间感觉到的不是疼痛，也不是虚无，而是嗡的一声轻响，整个视野转到了一片宽阔的河流之中。
“你很幸运，末日的降临让武道传承凋零沦落，没有人会再花费数十年去打坐内视，打造内景，感悟天人之道，我们只能被迫发展出更急功近利的教育方式。仔细感受，能学会多少，是你自己的造化。”
内视？这个词让李扛山意识到这里就是自己的体内，那河流恐怕就是血管了。
视野逐渐拔高，一层层的沟渠大河逐渐尽收眼底，纵横交错如同枝叶又如同蛛网，立体的网状结构逐渐汇聚成一个人体的形状。
一幅波澜壮阔的图画出现在他的面前。
人体的内脏化作金木水火土，血管肌腱化作神秘莫测的经脉之网，仿佛有什么金色的液体流淌在其中。
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也都是真切的。而连接虚幻与真实的那把钥匙，就是所谓的炁。
如果没有炁，这些脉者所谓的脏腑五行，内外锦绣不过是空中阁楼，无稽之谈。
可如果有了炁，他们就能将自己武道与天地共鸣，用精神去改造物质。即使无法外放，也能将自己的肉体打造成金刚不坏。
甚至是天人合一，与时同存。
这种力量的使用非常复杂，必须要真正从思维方式到判断基准全部与这种种哲学观念融为一体才行。
比如说李扛山一听内景就知道是体内五行，一看河流就知道是血管涌动，这就是一种文化意识，思维方式。
换一个欧美人来怎么可能理解得了这种东方哲学文化。
而李扛山要做的还不止如此，要更高深，更深奥。阴阳五行，内外八卦，天人合一，全部都是必须花数十年去精研的高奥学说。
那么将这一切从虚无变为真实的炁又到底是什么？
畸变单元体赋予李扛山的洞察之力似乎隐隐感觉到什么，但严重缺乏理论知识的他根本无法表述清楚，大概只有阿东萨说出清晰的所以然来。
想到阿东萨，李扛山猛然发现在这副内景山河中，星星点点地灰红色黑点像是间谍一般徘徊其中，穿梭在五颜六色的元炁能量中，甚至融入到所有代谢功能中去，就像是间谍坐上了敌国的机要位置一样，甚至坐上了皇位。
李扛山咬牙道：“阿东萨！”
似乎是感觉到了李扛山的视线，每一个黑点的表面都露出一只充满血丝的大眼，看向了李扛山漂浮的灵体。
大眼眯成新月形，似乎是在微笑。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奔波（）
李扛山一个抖擞，突然回过神来，呆呆地摸了摸应该已经四分五裂的脑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脑袋完好无损。
康良依旧站在他面前：“有什么收获吗？”
李扛山闭上眼使劲感受着什么，却什么都憋不出来，只有肚子咕噜了一声，只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那个，我……”
康良没有流露出失望的意思，说：“不用愧疚，勉强进入内视本来就很冒险。你帮我们拖延了末亡教会的袭击，这个人情我还上了。”
顿了顿，他说：“你如果真的想学习炁，那么可以跟我回到总坛，进行为期十年的苦行，以你的资质，或许会有很大机会成为一名出色的脉者。否则，你将随时成为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伤害到所有人。”
十年，还只是有可能？
李扛山条件反射就想喷出来，但还是忍住了：“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对了，你知道……”
李扛山将那番寻人的话又说了一遍。
康良说不出是嘲笑还是无奈地哼了一声：“勇气可嘉，不过我更关注的是，如何让这里的所有人都能喝上干净的水。”
李扛山面对千夫所指也敢据理力争的厚脸皮一红，完全没法在这个年长的脉者面前高谈阔论。
李扛山还是开口道：“我听说那座山上有人可以帮我……”
康良皱起了刀锋般的眉毛，看向远处那座突兀的高山：“我们有铁律不准靠近那里，不过，你看它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李扛山一愣：“一座黄土山啊。”
康良面无表情道：“我看它是黑色的，满是黑土和枯木。”
“这……”
康良突然冷冽一笑：“那么问题来了，那些末亡教徒看它又是什么样的？”
李扛山疑惑道：“什么样？”
“我也不知道，但很显然所有末亡教徒都把那里当做了朝圣的地方。”
朝圣？
李扛山默然无语。
他仿佛看见了无数畸形的怪物们俯首叩拜的震撼场面，扣动的身躯宛如一股由远至近的血潮。
而他们所跪拜的地方，则是一座布满了深海触手的肉山。
那些怪物的力量显而易见，这次数量少还好，但只要数量差距在两倍以上，就算是天武团的这只小分队也必然全军覆没。
除非李扛山能说动整个天武团全军出动，为他冲出一条血路。
可他怎么可能做到？
他又怎么忍心这么做？
天武团已经是人类延续下去不可或缺的一股重要力量，李扛山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而牺牲他们。
随着这场对话无疾而终，而脉者们的目的地终于也到了。
这是一个极为大型的车团，足足有五百人在其中井然有序地生活着，以他们雄厚的力量，想必能非常顺利地接收难民们。
超过五十辆各式各样的大小车辆摆成一个颇为壮观的阵型，大致上装载人员的小车在外，装载物资的大车在内，以极为缓慢地速度行进，摆成一个逆锋矢形状，一旦遭遇危险，可以让小车们承担伤害从未迅速让大车突围——很显然，物资比人命要贵重得多。
此时休整的车团团成了一团，好像一只收拢翅膀的大鸟一般，到处都是忙碌的人们。
看见脉者们的到来，所有车团的人都显得很激动，放下手中的事奔走相告。
康良让其余人就地休息，独自走进热烈的人群中进行交涉，一个首领模样的中年人走出来迎接。
气氛一片友好，可惜的是车团的人一听到这是一群被末亡教团打残的难民，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找出各种客观理由拒绝接纳。
原本有些兴奋的难民们一点点地低落下来，重新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样子，只有那个叫风铃的小女孩一直热切地看着前方的人群。
世事总是不如人所愿，即使车团的人们无比崇敬天武团，可这一切终究是建立在天武团能帮助他们生存的基础上，如果连基本的生存都没法保障，那么崇敬和信仰就一文不值。
这很无耻，很野蛮，也很正确。
你可以坦言假如自己是亿万富翁便给所有穷人一半的财产，可在这里你却绝不会给陌生人分享一块面包。
因为你不是亿万富翁，可你却真的有一块面包。
文明与道德，只是人类温饱后的消遣罢了。
李扛山知道，这里的任何人都没法指责，但有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一个手受伤的人怨怼道：“都怪首领，为什么要留下那群怪物……现在好了，他死了倒一了百了，我们又该去哪里？去哪里！”
最后一句已经化作咆哮，正对着那个无助的少女。
然而风铃却坚强地抬起了头，正视所有被挑起情绪的人们：“我不会逃避父亲的错误，但我希望你们能记住，汤哥他们不是坏人，他们也为了保护你们而拼上过性命！”
汤哥显然指的就是那些为庇护所而战的感染者的一员了。
这些难民似乎被意外坚强的风铃震慑到了，一时间竟然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这时康良也返回了，他目睹了这场短暂骚乱的全程，却没有说话，似乎是想着要考验一下这个女孩。
天武团的众人再次开始拉车向远方奔去，这一走又是一天。
期间拉车的人轮换了三拨，但依旧显示出脉者们强大无比的力量和悠长的体力，堪比不吃草也能挤奶的牛，让人怀疑这群人的体内是不是装了一个柴油机。
通过那次内视李扛山知道，脉者们的力量全部来自观想出来的内景世界，用的根本不是本身的肌肉力量，可以说只要炁足够，精神又能保持高昂，那么脉者就是真正的永动机。
终于，前方再次出现了一片阴影，近距离一看，竟然是一片井然有序地小村落。
村落周围是一片铁骑墙，上面还挂着不少碎布和黑色的什么东西，似乎是腐烂的肉块……
李扛山瞪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定居的人们，让他隐隐看到了人们逐渐聚集发展的希望。
但同时，他的心脏，也猛地一跳。
第一百七十九章 潜行（）
板车缓缓驶入这个村子，却并没有获得和上一次一样的欢迎。
整个村子有些静悄悄的，偶尔冒出一个头来，也是脸色阴沉，似乎很厌烦外人的到来。
地上的土壤是一种肥沃的黑色，长满了杂草。
李扛山越发疑惑，却迫于莫名的压力不敢放声。
这时一道细如蚊吟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耳中：“这里的人很不欢迎外人啊。”
李扛山循声望去，竟然是之前与他握手的连云。
连云偷偷做了个鬼脸，一看右手竟然已经卸掉了固定板，愈合得差不多了。
“不要出声，这只是一些传声入密的小把戏罢了。嗯，炁可以强化我们的肉体，但我们同时也可以让自己呼出的气息成为炁的延伸，做出一些精细的操作，很有意思吧。”
连云看上去毫无芥蒂，还介绍了李扛山一点关于炁的运用。
李扛山轻轻点点头。
连云继续道：“这座村子没有名字，不过外界都叫这里黑水村。因为这里出产一种果实，汁液都是黑色的，吃一颗就可以保证一天不饿。”
李扛山瞬间有些激动起来。
“诶诶，先别激动。这种变异果树非常脆弱，这些村民也非常珍惜果树，我们曾经好不容易换出三个种子，可惜根本没法培育，种在地里马上就枯萎了。而且估计这里的产量也就能满足一百多人的消耗，根本没法扩产。”
见李扛山还是有些激动，连云突然严肃道：“因为这里的黑水果，这个村子从暴露之日起就一直受到很多人的攻击，有末亡教会的人，更有那些走投无路的庇护所铤而走险，想占领自己。外面那片土地，不知道死了多少敌人和他们自己人，所以相当排外，甚至连我们都没法停留太久。你最好冷静一点。如果你敢动他们的命根子，我们也不一定保得住你！”
李扛山听完大皱眉头。
末日后的植物变异率太高，往往两三代之后就会发酸发臭甚至分泌出有毒的物质来。
正常的植物结出果实是为了让鸟兽吃下后将种子带到别的地方开枝散叶，可变异植物的演化方向却更独立更自主，跟动物没多大区别。都进化出了吃肉的本领，哪里还需要掩耳盗铃去结果呢？
而那些果实香甜的植物，往往更加危险，因为它们本身就已经进化成了猎食者。
所以黑水村能拥有一个稳定的粮食出产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如果要研究增产的方法，那么以人类现在的这点条件，那必然需要大量的样本来进行各种尝试，甚至可能让这种脆弱的果树直接绝迹了，这显然是会引起黑水村村民大力抵抗的举措，也与天武团一贯的理念相违背。
就算是不择手段，脉者们也希望能在更有把握的情况下进行研究。
如果等脉者们有了足够的把握，那么黑水村与整个人类相比，自然不值一提。而脉者们也不会吝惜羽毛，甘愿背负杀戮的罪业来拯救人类。
总之，不管怎么看，现在都不是合适李扛山展露多余的好奇心和责任感的时候。
李扛山默默点了点头，两人就结束了一通小小的悄悄话。
深入了村子，终于有人出来迎接了。
一个佝偻的老者拄着拐杖出来，他热情道：“诸位脉者大驾光临，请问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吗？”
康良也不做过多的寒暄：“你们村子在上次的袭击中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损失，人数很难维持规模。所以这次，我希望你们能接收一批难民，可以吗？”
老者的笑容凝固了：“脉者大人，这……”
康良说：“如果没有特别大的难处，我希望你们能帮助这些失去了家园的人。就像我们天武团帮助你们抵抗末亡教会的人一样。”
康良此话一出就相当诛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