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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晓冬等人向东边看过去,只看见东边灯火通明,沙丘后面,一艘龙舟,在沙漠中缓慢前行。
巨大的龙头高昂,眼睛位置挂着一对白惨惨的灯笼,整个龙舟驼头鹿角,兔眼牛耳,蛇项蜃腹,鲤鳞鹰爪,口有须髯,颌有明珠,喉有逆鳞,无声无息地向宋晓冬等人缓缓驶来。
龙舟也没有船桨,也没有水流,就这样在沙海中无风自动。
龙舟上是一个戏班,正末、正旦、俫儿、外旦、净一应俱全,共十二个人,四个伴奏,一人击鼓,一人吹笛,一人拍板,一人敲锣,也假髯浓眉,另有八人,七个在一边坐着,只有一个旦角,一身褶子服,两条宽大的水袖,正在表演。
小道士没有动,老道士也没有动,宋晓冬孙依依楚仙灵赵若男等人都不敢动。
龙舟在距离宋晓冬等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又开始唱,但是换了出戏。
“哭一声商公子,叫一声商郎夫啊,我的商郎夫。”
“秦雪梅见夫灵悲声大放,哭一声商公子我那短命的夫郎。”
“实指望凤冠霞帔我穿戴,却不料我今日穿上孝衣裳。”
“至如今这景象完全两样,我盼望的花堂成了灵堂。”
第一千九百九十三章放肆!
《秦雪梅吊孝》。
宋晓冬心里轻轻念出了这出戏的名字。
刚刚的两出戏都是元杂剧,这一出据考证应该是明朝或清朝时间的戏目。
这厉鬼,对戏剧的发展很是了解啊。
尤其是阴戏丧戏。
青衣女子容颜俏丽淑婉,眼睛里噙满泪珠闪闪发光,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水袖翩飞,听的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不要听!捂住耳朵!”
小道士回过头来提醒道,看见赵若男手下的很多战士已经眼神迷离,忍不住要向龙舟走去,被小道士呵斥住,连忙堵住耳朵。
沙漠中一阵狂风裹挟着黄沙吹过来,风沙散去,龙舟之前占满了密密麻麻的虚影。
正是之前小道士给焚烧殆尽的三千幽魂。
幽魂一开始是完整的人,戏台上的女人一开腔,这些虚影就开始腐烂,碎肉蛆虫掉落满地都是,最后变成一抔黄土,然后又重新复原,继续循环。
反复感受自己身体逐渐腐烂,是什么感觉?
小道士疑惑的看着这场面。
幽魂虚影都默不作声,听着青衣女子哀怨的唱词入神。
三千个虚影一起腐烂,一起掉落碎肉,地面上到处都是蛆虫。
赵若男的战士们中间传来一阵呕吐的声音。
“真三昧灵火,焚五魂三魄,待须臾片刻,阎罗殿上客!”老道士念出一段诀来。
“阎王不收。”
小道士老道士和宋晓冬等一群人的身后传来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
宋晓冬转过头来,看见一个中年男人,面色苍白,弯腰驼背,一身白色长衫,黑布鞋,左手拿着一把尺子,右手拿着一个砚台,缓缓走过来。
“赵先生也来凑这热闹?”
小道士转过身来对这个苍白的中年男人点点头。
赵先生不慌不忙,听着阴戏,一边打拍子一边摇头晃脑,仿佛听的津津有味。
“你一夜送来三千游魂,还好意思说我凑热闹?”赵先生斜着眼睛看了看小道士。
小道士一笑,没有说话。
赵先生看了一眼小道士灰白的头发说道:“你比你师傅有能耐,要是你师傅,可能会直接老死。”
“我没有老死,但是它老死了。”
小道士给赵先生看自己碎裂的玉印。
赵先生点点头,又说道:“可惜了。”
“阎王为什么不收?”老道士问。
赵先生仿佛没听见一般,转过头来问宋晓冬:“唱到什么朝代了?”
“《秦雪梅吊孝》,明朝或者清朝。”宋晓冬回答。
“嗯。”
赵先生很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来,指着龙舟说道:“从秦朝的优伶一直唱到解放后的《白毛女》,什么时候唱完,什么时候投胎。”
“这个戏班在这六百年了,你惹她干什么呀?”
赵先生问小道士。
“最近死了很多人。”小道士说道。
赵先生又点点头,手里拿着戒尺,指着戏班喊道:“规矩一点,别闹到阎王爷震怒,让你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唱戏的女人听了,停了下来,僵硬的转过身来,用怨毒的眼神看着赵先生。
三千个游魂也转过头来,用空洞的眼神盯着赵先生。
“放肆!”
赵先生一声暴喝,头一甩,宋晓冬看见赵先生身后升起一道高大的虚影,一瞬间就消散了。
但是这一声暴喝,却喝的空气一阵激荡,冲的戏台上的女人一个趔趄,就跌倒在了地上。
这赵先生了得,一声喊,就把这女人给吓倒了。
女人倒在地上,沉默良久,两行泪留下来,肩膀一抖,水袖轻轻拭去眼泪,后台又开始演奏,女人张嘴,又是一阵哭腔。
“忙偎取,他额角上冷淋浸汗儿流似雨。”
“软软摊摊,扶不起他憔悴躯。”
“看双眉紧蹙,丝丝气也全无。”
。。。
“问天,天,怎挖却我心头肉!”
唱完,两只雪白的水袖迅速变成黄褐色,女人的容颜快速苍老,脸上、身上开始片片掉肉,眼睛也掉出眼眶,从嘴里、鼻孔、眼眶、耳朵往外爬蛆虫。
“啊!——”
毫无征兆地,青衣女子一声凄惨的叫声,整个身形一闪而起,速度比刚刚的刘白快一万倍,身体冒着黑烟,张牙舞爪地冲向赵先生。
“大胆!”
赵先生大喝一声,拿起自己手上一直握着的砚台,狠狠地在空气中一拍,宋晓冬看见,赵先生身后那尊巨大的虚影再次出现,是一个古代官员的半身像,半个身体被黑气围绕,头戴紫金冠,镶嵌各种璎珞宝石,赤发红髯,黑面青眼,表情凶恶,身上一件紫金色大氅,上有鬼脸云纹,左手一只尺,右手一把砚台,对青衣女子怒目而视。
宋晓冬一看,这不正是阎王形象!
阎王虚影动作和赵先生一致,举起砚台来,对青衣女子狠狠砸去。
“咕叽!”
青衣女子被砚台虚影狠狠地砸下来,身体都被埋在了沙土中,后背被烧的皮开肉绽。
青衣女子并没有被一砚台拍死,后背被烧熟了的皮肤冒着黑烟重新愈合,整个人重新爬起来,怨毒的看着赵先生,又带着刺破空气的尖利哨声向赵先生冲过来。
“阴差何在?”
赵先生问一声,宋晓冬看见,赵先生身后又来了两道虚影,一黑一白,一人手拿铁钩,一人拿铁枪,迎向青衣女子。
“啊!——”
青衣女子发出一声凄婉的惨叫,铁钩勾住了她的后背,撕开一大片腐肉来,掉出很多碎肉和蛆虫,血粼粼的骨头和腐烂的器官都看的一清二楚。
肝肾脾胃都在,但是没有心。
心在本无法师屁股底下。
“跪下!”
赵先生对青衣女子喊道。
女子不跪,仍然用仇恨的眼神看着赵先生。
“啊!”
又是几声惨叫,另一只拿着铁枪的虚影,用铁枪在女子腿上、后背上狠狠地扎了几个血洞出来,铁枪一碰到女子的身体,身体立刻被烧熟烧焦,发出一阵夹杂着恶臭的烤肉味,整个人站立不稳,跪了下来。
“勾魂摄魄,残害无辜,当诛!
赵先生对青衣女子呵斥道。
“我六百年道行,你诛我?”女子终于开口说话,是清冷颤抖的女声。
第一千九百九十四章赌谁先死
赵先生也不说话,甩手戒尺就虚空一打,赵先生身后的虚影和赵先生做出一样的动作,一尺子打在青衣女子的后背上,打出一条深陷的沟壑来,烧的后背焦黑,不能愈合。
青衣女子整个人都被打倒在地。
“呕咳咳咳。。。”这时候,赵先生突然咳嗽起来,用手捂住嘴,摊开手来看,吐出了一口鲜血,身后的阎罗法身,和看守青衣女子的一黑一白两道影子都一起消失不见了。
青衣女子被打的整个人趴在地上起不来,后背整个陷了下去,一时间也爬不起来。
赵先生并没有紧张,而是缓缓来到青衣女子跟前,仿佛自己刚才没有吐血一般。
“哎。”
赵先生摇摇头,转过头来对宋晓冬说道:“宋门主,这个东西,杀不得,也杀不死,只能克制,你们龙门有办法。”
宋晓冬点点头,走到青衣女子跟前,从怀里抽出来一根小手臂长的银针。
宋晓冬仔细打量了一下青衣女子,发现她原本腐烂的肉和衣服正在缓慢地复原,烂肉逐渐愈合,皱纹逐渐消失,不一会,就恢复了俏丽的女儿身,伏在地上轻声抽泣,只有后背上戒尺打的疤痕不能愈合,烧的焦黑。
宋晓冬凑到跟前来,在女子身前弯下腰来,女子抬起头来,脸上泪痕点点,眼睛里布满血丝,衣衫不整,肩膀清瘦,楚楚可怜,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可怜和哀求,仿佛一只被夹子夹住了腿的白狐狸,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猎人。
宋晓冬脑海中又浮现出王老师传授的观水之法。
赵先生正仔细地打量着宋晓冬,看见宋晓冬的意识之中,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禁好奇地吸了一口气,又点了点头。
宋晓冬还是回过神来,没有被青衣女子魅惑,伸出手来托住女子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长长的银针。
女子的眼神立刻变的狠毒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宋晓冬的银针,努力想要挣脱宋晓冬托住她下巴的手。
可是戒尺打的实在是太重了,女子根本没有了力气。
宋晓冬紧紧固定住女子的下巴,一根银针,熟练地从她的天灵盖中深深地扎了进去。
女子并没有发出预料之中的惨叫。
但是银针扎进她头顶之后,女子的身体仿佛充气仿真娃娃一般开始漏气,头顶上冒出一阵阵白气,在月光下看的分明,在沙漠里,银针上居然逐渐爬满了寒霜。
女子眼神变得平静,站起身来,对赵先生做了一个揖,说道:“多谢大爷不杀之恩。”
说完,一个后跳,一阵风吹来,龙船、看戏的三千游魂,都烟消云散。
“走。”
小道士就要走。
“等等。”
赵先生不想走。
“去看看本无小和尚。”
“本无小和尚?”宋晓冬疑惑地说道。
小道士听了宋晓冬的疑问,脸上突然泛起笑意,问宋晓冬:“你觉得本无法师多少岁?”
“本无法师须发皆白,少说也有八十岁。”宋晓冬回答。
“哈哈哈哈。。。”
小道士笑了起来。
“本无小和尚今年二十三岁。”赵先生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猜我多少岁?”小道士问宋晓冬。
“刚才看十六岁,现在看四十岁。”
“哈哈哈哈。。。”
小道士又笑了起来。
“他九十三岁。”
赵先生又替小道士回答。
“走吧。”
不给宋晓冬惊讶的机会,赵先生转身就走,走向旁边的一堆堆骷髅山。
小道士老道士、宋晓冬孙依依楚仙灵、赵若男和她的战士们跟在赵先生身后。
小道士走在宋晓冬身边,看着宋晓冬疑惑的表情说道:“本无小和尚修枯禅,二十三岁看起来像八十岁。”
“我修无相功,九十三岁,看起来像十六岁。”
“你只是长的像十六岁。”走在前面的赵先生头也不回地说。
“我心也是十六岁。”小道士说道。
“哼。”
赵先生一声冷哼。
小道士听见了赵先生的冷哼,白了赵先生一眼,对宋晓冬说道:“不理这个半死鬼。”
“嗯?”宋晓冬不理解小道士为什么管赵先生叫半死鬼。
“赵先生修阎罗王,现在法身只有半个身子露出地面,下半身还在土里。”
“等阎罗王整个身子都长出来,他就死了。”
小道士嘲讽赵先生。
“你老的慢一点,别死在我前头。”赵先生对小道士说道。
“我们不如打个赌如何?”小道士对赵先生说。
“赌谁先死?”赵先生冷冷地问。
“好,如果我先死,我就把我的戒尺送你。”赵先生说道。
“你死了,戒尺自然是我的,换一个。”小道士不满意。
“我把业火莲灯送给你。”赵先生说道。
“这还差不多。”小道士很满意。
“你呢?”赵先生问小道士。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