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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子-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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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尉过来躲雨哪?”、“中尉可要喝水?”一连串奉承的话即刻迎了上去。许稷瞥也没瞥,听得“中尉”称呼,便知来者何人。

    左右神策军,各设一名护军中尉,这位护军中尉凌驾于神策军所有将吏之上,有最高指挥权与监督权。要命的是,护军中尉担当者,全是宦官。

    阉党一手控制着兵权,另一手紧握内库财利,这是专权的基础。

    故而外朝官吏虽恨极阉党,却也有人为了往上爬勾结宦官,为官宦牟利;或是表面上和和气气甚至笑脸相对,免得结下梁子落个悲惨下场。

    来者正是左神策护军中尉陈闵志,他对度支官员的热情似乎并不买账,冷淡接过送来的茶水,却也不坐,只居高临下看许稷与小吏埋头整理地上林林总总的簿子。

    从许稷服色上可轻易辨出她就是新任户部侍郎,且专判度支。听闻这人是直官出身,官资很是一般,也不知那群老家伙相中了她哪一点,竟将掌财利的要职丢给她做。

    许稷埋头捡拾簿子,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打算。陈闵志饮了一口茶水,直接就吐了出来,且接连吐了好几口唾沫:“这种茶也能喝吗?”

    递茶的小吏顿时紧张万分,不知是去将茶盏接回来还是赶紧去给他换一杯……他尚在犹豫之际,陈闵志却直接摔了杯盏,甩手出了门。

    公房内瞬时一片静寂,连算盘声都止住了。

    一书令史霍地认出许稷来,忙起身唤道:“许侍郎!”

    公房内其他人闻声纷纷站起来,其余公房内的人也涌出来,度支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瞬时将许稷围在了中间,但许稷却一动也没动。

    周身*,陈闵志怒摔掉的杯盏碎片划破她的手背,唾沫则吐在了她手腕上,倘若陈闵志是故意,这便是赤。裸裸的羞辱。

    她看起来十分狼狈,尤其是在即将共事的僚佐面前。

    与她一道捡拾簿子的小吏这时压根不敢动,都怪他眼拙啊,就不该让新来的侍郎捡簿子哪!

    公房内气氛格外滞闷,只听得屋外哗啦啦雨声。

    许稷抹去簿子上的水,一丝不苟整理妥当交给小吏,起身自袖袋内摸出帕子,在众人围看之下默不作声将手擦干净,抬起头来。

    以前度支与比部常来往,某些度支官员对许稷非常熟悉。那时她就是比部最沉得住气的官员,几年未见,她竟不可思议地爬到了这个位置,且气度也见长,实在无法小觑。

    许稷没有说太多,仅简单讲明了来意,就由吏卒领着往公房去。

    其公房在最里面,上一任户部侍郎看起来似乎十分勤俭,公房内未有太多布置,简单整洁,很合许稷心意。

    庶仆打了水来,恰这时,却忽有吏卒进来报道:“许侍郎,御史台练侍御前来拜访。”

    许稷一愣,回之:“请。”

    练绘入内时,许稷正在洗手洗脸。

    “敢问练侍御为何事而来?”许稷偏头看他一眼。

    练绘收起尴尬,公事公办道:“某为度支的某些帐而来。”

    许稷闻言微顿,收回水盆里的手,拿过手巾擦干,问道:“度支怎么了?”

    “据某所知,度支高价收了二万二千五百疋紫绫入国库。”练绘说着关上了门,“而这些皆是从内侍手中购入。”

    换言之,宦官将紫绫高价卖给度支,等于变相将国库的钱挪进私囊。货蠹国用,严格来说是重罪,但这样的事肯定早有了,且一定不止这一件,练绘为何这时候提出来呢?

    许稷手背上的口子很深,她抹掉血珠子,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盒子,很是自然地抹药膏,并道:“练侍御很着急处理这件事吗?”

    “是。”

    “此种事积弊已久,不是片刻之功就能解决的。现在动手会不会太急躁了些?”

    “正因积弊太久,忍到现在忍无可忍才不得不解决。”他说着打开书匣,将其中一本簿子递给许稷。

    许稷接过来速翻了一遍,抿唇一言不发。

    室内气氛一阵凝滞,许稷认真道:“我才刚到任,这些事我需再想一想。”

    她说着皱眉看了眼再度冒血的手背,撕了一块干手巾咬住一端,迅速缠裹住,却忽得练绘道:“你与王夫南越发像了。”

    随身携带膏药,连自己裹伤口的姿态都一样。

    “是吗。”她没有意识到,低低说了一句就合上了簿子。

    练绘绕回重点:“此事我需要你的配合,明日请一定给我答复。”

    许稷起身,做了个请回的动作。

    待练绘走后,她重新坐回案后,偏头即可看见窗外淅沥不止的雨,还有打着伞从景风门街横行过去的神策军中尉陈闵志。

    练绘这招是积极的对抗,尽管对阉党这张网而言只是剪断了一个其中小口子,但好过坐以待毙。

    她神情寡淡地摊开缠着白布的手,不自禁想起一些旧事。

    阉竖专权几十年,横行无忌。但总有一天,要看他灭顶。

    作者有话要说:

    王夫南:努力上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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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全部都收下了,顿首!

第61章 六一引内斗() 
至下值时分;外面的雨仍没有要歇下来的迹象。留值官吏纷纷小跑至户部公厨抢晚饭吃,唯有许稷仍埋首公房梳理内外朝派别之间的关系。

    她离开长安多年,对朝局的把握多是依赖邸抄,但这次回来发觉许多新面孔,不免有些惴惴。她耐心做了一番梳理,厘清基本关系;又打开练绘留在此的簿子。

    他的清单里写得很清楚,什么时候某某某与宦官勾结做了什么事;看着很是触目惊心。许稷粗略心算一番;也大概知道这其中盗走了国库多少钱货。

    如今的国家财政收支系统;大抵分为二;与此对应的分别是度支所掌的左藏库、及内官所执掌的大盈库。

    前者即是狭义上的国库;后者则是俗称的内库。

    如上一任不幸被害的户部侍郎所言;国库是天下所有;并非皇帝私产,是为支度国用,不是为满足帝王私欲而设;而内库则相反,内库纯粹是帝王私库,供帝王使用,基本与国用无关。

    那国库与内库的收入来源又各是什么呢?如今国库收入以两税为主,而内库收入则以进奉为主。这两个完全不同的财政收支系统,都有各自收入来源,按说不会有太大冲突,但事实上,却无处不争利。

    早在很多年前,就有兴利之臣入相,为争夺内库利权,不惜改革赋税制度,推行两税法重新确定天下赋税收支,此后非法赋敛、急备供军、折估、宣索、进奉之类者,皆并入两税。①因此这些原归于内库的收入也就都哗啦啦收回了国库。然而内库也不会干等着喝西北风,于是又弄出一系列新的敛财名目来,继续问底下要钱。

    如此反反复复,你争我夺,无有尽头。

    内廷与外朝的矛盾,最集中体现的也就在此——财利。财利相争贯穿始终,且双方都无法拍着胸脯说“看,财权都被我握在手里了”,哪怕一时占了优势,也要时时提防。

    如今的形势对度支来说是极不利的,许稷曾在制科对策中陈述过一二,主要集中在进奉制度这一块。国家的财收相对来说是固定的,问题总是出在分配上,以进奉名义交上来如今都要进内库,进奉多,国库的收入必然就会减少。

    以盐利为例,盐乃国家专营,其中利润颇高,每年度支对盐利都有征收定额,但年年都征不到一半,为何?

    因盐利收入多用来进奉行贿,正额盐利却计以虚估。进奉入内库,行贿入宦官和某些使臣之囊,那么入得国库的自然就少了。

    类似积弊,远多于此。

    度支是稍有不慎就会上下左右都得罪的衙门。倘若与宦官沆瀣一气,则朝臣不满;坚守立场争夺财利,宦官不满;征收得多了,地方不满;国库不盈无力拨给,边军及各衙门又会不满。

    处此位,如行走危崖,不小心就会被踹下去。

    许稷熬到很晚才回务本坊,潦草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睡了一个时辰就闻得屋外晨鼓声鸣。飞快起床赶去上朝,早朝结束后吃廊餐,一群殿中侍御史来来回回巡查,盯吃相差姿态差的,抓住就弹劾。许稷往嘴里塞了一块饼,才刚咽下去,就有内官急忙忙跑来,说小皇帝要找她下棋。

    许稷又赶紧抓了两块饼,在对面吏部侍郎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迅速往嘴里塞。殿中侍御史逮住了许稷这般强盗吃相,正要过来指摘一二,许稷立刻催着内官往东内中和殿去了。

    小皇帝找她下棋,马承元居然不在,按说可以假借此机会与小皇帝灌输些“小道理”,但马承元却安排了宦官在一旁盯着,监视许稷一言一行。

    许稷索性只与小皇帝论下棋。不过棋盘中亦有大学问,从棋路棋风中也能看出些端倪,小皇帝很聪明,年纪虽小但也能看出一些心计与策略,倘若按照这种势头长下去且没被宦官玩死,将来或许也能成为明君。

    一盘棋刚结束,小皇帝托着下巴琢磨为甚么会输,这时外面内官忽通报道:“右神策军杨中尉到了!”

    小皇帝咕哝一声“坏了”,赶紧与身旁那小内官道:“你快去将马常侍喊来。”

    那小内官拔腿就往外去,许稷瞥了一眼门外侍卫,趁这当口低声问道:“杨中尉过来,陛下为何要去喊马常侍呢?”

    小皇帝紧张地说:“朕有些怕杨中尉,他会凶朕。但他与马常侍关系不大好,马常侍在他就不敢凶朕。”

    小皇帝这话实在太微妙了,许稷一句话也不接,只顾埋着头收棋子。

    杨中尉气势汹汹进来,对小皇帝也只是一拱手,瞥瞥许稷,又盯住那棋盘,果然凶道:“陛下除了下棋便没甚么旁的事好做了吗?难道甚么事都要交给马常侍去做吗?这样下去如何才能长大,才能治国?”

    小皇帝闷屁不敢放一个,抿着嘴巴不说话,眼巴巴望着门口,等马承元来救他。许稷则厚脸皮坐着,打算只要他们不赶她走,她就坚决不走。

    马承元姗姗来迟,还没与杨中尉打招呼,杨中尉的气势就瞬时低下去一截。但马承元也不会对他吆五喝六,只问:“杨中尉可是有事要奏?”

    杨中尉挺着帅气的肚子:“河北军太不像话了,新派去的监军①又被杀了,不荡平河北简直难消心头恨。何况河南诸镇也深受河北军之苦,再这样下去,河南几镇全要被吞掉,陛下快拨钱打吧。”

    “先帝几将内库拨空了,军费这块是无底洞,所以——”马承元说着看向许稷,“内库没钱。”

    许稷装傻充愣不搭理,杨中尉瞥她一眼:“你是新到任的户部侍郎?国库有钱吗?有钱就快拨给。”

    “啊?”许稷佯作一惊,仍是跪坐着,道:“下官刚刚上任,还不大清楚……”

    “屁用都没有的窝囊废,那群紫袍老鬼还真是没人可用了。”杨中尉直来直去,虽是个阉人,说话却一点都不阴阳怪气,最后烦躁地撂下一句:“我不管,反正河北一定要打,不然河南再被吞过去,江淮转运就断了,江淮转运一断,我们都得喝西北风。左神策军不想动,那就让我们来,所以军费请拨给到位,就这样。”

    杨中尉牛气地说完,同小皇帝道:“陛下要好好读书,别整日想着下棋,臣走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殿门,留下呆呆的小皇帝和默不作声的马承元,还有一肚子歪心思的许稷。

    许稷也起身,与小皇帝行一礼:“臣还有公务在身,今日论棋就到此吧,请陛下容臣告退。”

    小皇帝纵然舍不得这良师劲敌,几经犹豫,但瞅见了马承元不耐烦的脸色,也只好乖乖地对许稷说:“好的,许爱卿慢走。”

    ——*——*——*——*——

    许稷出了门,外面一改昨日风雨如晦的景象,日头甚至灼得人睁不开眼。

    她还能看到杨中尉的背影,那背影越走越远,最后拐个弯,消失在了视线中。

    许稷下了白玉阶,急匆匆回了度支公廨,直奔公房翻出练绘的簿子,取了笔耐心地进行勾画。她一页页翻一页页勾,至午饭时辰,度支众官吏都去公厨吃饭了,她携了簿子往御史台去。

    正值饭点,御史台大小官吏也大多去用饭,练绘从门内出来,恰撞上许稷。

    练绘似乎并不想让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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