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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宝快速扫视了一下两人,王氏怒容满面,倒是姚氏,在这凉爽的早上,不过跪了片刻,脸色已青白得连厚厚的脂粉都盖不住,她心中一动,趋上前打破僵局,先是谦卑无限地与王氏请安,然后徐徐请罪:“四儿今日略有不适,是以来晚了请安,还请大娘宽恕,不过……这时间,想必老夫人已经起来了,还是不要让她老人家久等的好。”
“要你多嘴!”
王氏阴冷地瞥她一眼,提及老夫人,倒是冷静下来了。
喜宝也很清楚,昨晚萧靖在四姨娘姚氏房中,今日又穿着同色衣裳,一怒之下罚跪亦很正常,完全符合王氏性格,只是这四姨娘脸色苍白至斯必定有异,若正被宠得发晕的姚氏在这出了事,在场的人恐怕都得被盛怒的萧靖发落,她就当给她个人情,适时提醒王氏,别因着发作下人而误了跟老夫人请安的时辰。
“今日就算了,下次你让你的丫鬟仔细着,别什么衣服也往身上穿,冲撞了主子,可不是一顿跪能了事!”
王氏冷声道,算是饶了她。
姚氏颤巍巍地站起来,这一轮对话间,她除了脸色青白外,嘴唇还咬得发白,她颤着声音谢恩,招来王氏厌弃的一瞥。
“走罢!不要让老夫人久等了。”
话音刚落,姚氏腿一软一曲,身子就往王氏压去,她惊呼一声躲开,姚氏就脸朝地的摔在地上,王氏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住——倒在地上的她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温热的鲜血浸染了桃红的裙摆,在地板上漫延。
“我肚子、肚子好痛……”
本来在看笑话的两姐妹顿时白了脸,罚跪下人她们见得多,但连打板子都避着小姐眼中,两人还是第一次见血,而喜宝却是在飞快的联想另一件事,赶在王氏之前镇定地发话:“晴初,去叫个几粗使丫头把四姨娘扶上床去!再使个人去通知老夫人,莫让她白等干着急,大娘,要叫大夫来吗?”
叫外男入后院,始终需要得到大夫人的同意,喜宝不会逾距,只要让四姨娘记得,是谁在帮她。
王氏始终是一府当家主母,虽说善妒,但遇事时亦能临危不乱,亦因为有事的是个妾室,若不是这情况似落胎,她连脸色都不会变。
“叫!兰芝,你速去叫位大夫来!”
年轻许多的姚氏痛得俏脸扭曲,一边高呼着自己孩子没有了,一边被几个丫头扶至房里的床上,她身子轻盈,但一路痛得冷汗直流,丫头们手脚不够利落,便颠簸得她想吐,王氏听得脸色一沉,呵斥:“让她把嘴巴闭上!叫叫唤唤的算什么回事?叫得好像谁要害她贱命似地!”
兰草连忙应是,画意拉着她娘,低声问:“娘亲,若她真的怀了,你罚她又站又跪的……”
“我又不知道她怀了!”王氏深呼吸,冷道:“我只让她罚跪,当妾的就是下人,下人难道还想舒舒服服地坐着不成?她小小一个贱妾,也值得我特地去害她?我倒不知道,这萧府上下有人这般爱嚼舌根!”
这话自是说给在场的下人听的,她环顾全场,触其目者皆带惧意低下头,她满意地收回目光。
“我去看看如何了——你们不要进去,莫让血气冲撞了才是。”
王氏缓了缓脸色,厉眸直盯着一派镇静的喜宝,警告了一下:“这里我会主持,你不要自作主张。这府上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丫头多嘴!”
喜宝微微一笑,躬了躬身。
“那我来参一腿,算不算是多嘴?”
这时,一身锦衣的老夫人在两个青葱丫头的搀扶下,人未到声先到,排场十足地踏入院子。
喜宝上下打量她,虽然发生了流血事件,但老夫人依然是一副不徐不疾的泰然之色,穿着精致,这一身派头,非得小心翼翼服待好一会才穿得上,双腕沉淀淀地戴着金玉镯子,班白银丝梳理得一丝不苟,俨然是位精神奕奕的老太太。
从表情与穿着来说,老夫人对这件事显然不太上心,虽说不喜王氏,但要是出事的是她,老夫人就不会那么淡定了。
她听清楚了,出事的不过是四姨娘,儿子的妾室,便是死在王氏院中,暗地里治她个善妒不慈也足够她乐上一阵子的,当然,能不死人就最好,晦气得紧。
凉薄得让人后背发凉,所以说,往上爬如此重要。
“老夫人你来了。”
王氏扯开一个僵硬的微笑,在她那张略显严厉的脸上,便有些滑稽:“辈份不同,这妾生的丫头又怎能比得您呢!您若要帮媳妇管家,那媳妇自然是感激不已。”
“望是如此吧!我就怕有人,以为我老了,管不动了,就嫌我多事!”
老夫人哼了哼,听到房中闷绝的痛呼声,这才关心起四姨娘来:“姚氏如何了?叫了大夫么?虽说是个妾,但也不能草管人命!”
“自是叫了的。”
“那便好,你管家,我一向是信得过的。”
就在这两人嘴上交战时,气氛和平时除出尖锐些外无异,一个丫头慌慌张张地从房中跑出来,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呼吸一窒。
“四、四姨太她,产下了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
第012章()
萧靖也算倒霉,都奔三的人了,虽然托着家势的福,一路高升,也算是朝中年少有为的好儿郎,加上当今圣上重文轻武,他这个富有书生气的文官倒也混得不错,惟一遗憾的,就是没有儿子。
正室无子,便是王氏娘家有人,也只得看着夫君‘开枝散叶’,为了早日诞下男儿,会影响女子生育的花啊药草啊一概不许带进府来,更遑论是避子汤了,这点萧老夫人管得死死的,王氏只能祈求丈夫那少得可怜的几次留宿能让她一举得男,千万别让后院里的姨太生出庶长子来,到时真是打脸啪啪啪晌了。
姚氏落胎,且是个带把儿的,王氏是既高兴又害怕,这高兴是万万不能表现出来的,在房里半死不活的人不是她,她实在很难装出同样悲痛的模样来,只得僵着一张脸忍笑。
只是她很快便笑不出来了,因为在场最重视子嗣的老夫人已然震怒,再不复刚才云淡风轻的模样。
老夫人红着眼眶甩开丫头,居然虎虎生风地快步走向姚氏躺着的房里,这血气冲天的,连请来的大夫都未必愿意进去,丫头们想劝又不敢拦,喜宝一个箭步的冲了上前,拦住了她,不等她发作,一叠声的劝道:“老夫人,里面血淋淋的,实在不适合我们进去,还是等下人们收拾干净了再说吧!何况,事情已经发生了,四儿不想没了弟弟,祖母又被血气冲撞到啊!”
一声弟弟,把老夫人的心攥得肝肠寸断,红了的眼眶亦掉下泪来。
对一个寡妇来说,儿子的香火能否继承下去,便是最重要的,这盼了多少年的男孙居然就胎死腹中了,老夫人如何能不难过!
喜宝眨了眨眼,眼圈儿便跟着红了,演技十足作悲情状,坚强地扶住了老夫人,急怒过后,此时,她又是那个尽现老态的老祖母了,王氏稍一联想,也吃惊於婆婆的怒气,惴惴怕是自己罚了姚氏而导致她落胎,又想到自己是正室,教训个小妾怎么都不嫌过份,便又挺直了胸膛,却是不敢多话了。
“主子们不便进去,你们赶快清洗一下,让姚氏收拾好了再来见人,告诉她,孩子没了能再怀,不赶紧收拾好了,血淋淋的大夫不愿进去,耽搁的就是她自个儿的身体!”
喜宝口齿伶俐地交代了如何处理,下人们看了下老夫人脸上难掩的怒色,她勉强地点了点头:“就照四丫头说的去罢。”
“姚氏在里间,我们在外间坐着也是使得的,我们就进去吧?”
得到老夫人默许后,喜宝便扶着她进去。
王氏在原地沉默半晌,决定先把女儿摘出去,吩咐道:“你们俩先回自家院子去,莫在这呆着……瞧你们几个没眼力劲儿的,小姐受惊了还不快快扶小姐回院子?呆在这作甚?”
“是!知道了大夫人。”
丫头们诚惶诚恐的应道,画意默然,也是被吓到了,倒是琴意,她的热闹还没看够呢,便不大乐意地说:“我想陪着大娘。”
“陪什么,这是你们该呆的地方吗?”
待会少不免被老夫人责怪,王氏便不想让小辈瞧了去,四儿在里面已经让她很不快了:“好了,大娘知道你的心意,你向来是个胆大的,姐姐受惊,你多陪着她才是正理,我还不至於被这点小事就吓得六神无主,你们且去做你们的事,今儿请安就当作罢了。”
王氏身边的大丫头香葵亦跟着劝道:“小姐先回院子吧,大夫人自会把事情处理妥当的。”
画意这才从血红中回过神来,也跟着拉了拉琴意的袖子:“妹妹,我们回院子里去吧,这里有娘亲便足够了。”
“……那,好吧。”
向来敬爱有加的大姐都开口了,琴意虽然不甘心,亦只好作罢。
看着丫头们扶着小姐回院子,王氏定了定神,面上不显,心里却实在乱得很,香葵瞧出了主子的不乐,低声劝慰:“我们谁也不知道她怀上了,主子又没打她板子,只是让她跪了一会,谁都怪不得主子头上。”
“在萧靖眼中,我便是最错的那个!”
王氏苦笑,冷声道:“先不管了,不就是个妾生的孩子么?我是生不了还是怎地?跪一跪便落胎了,可见是个没福的……且进去看看她还能如何说道我!。”
语毕,她便转身不徐不疾的走过入了外间,一身艳桃似的华服凛烈如焰,腰板挺得极直。
老夫人在喜宝的搀扶下缓缓坐下,老目垂泪,淡淡血腥气传来,在场娇贵些的都忍不住面露呕色,王氏出身高贵,也鲜少碰见这些腌臜事,脸色微白,仍自强颜欢笑凑过去:“老夫人莫难过,萧郎还年轻,以后自然……”
“就你不难过!”老夫人恼恨地别开脸,也懒得给好脸色了:“年近三十还无子,真是丢脸,现在好不容易怀上了……这个姚氏也是没轻重的!有身子这种事岂可隐瞒?胎儿都成形了,怕是有了三个月……三个月不来葵水,理应上报才是,王氏,现在你负责管家,怎么连这点事都管不好!?”
“媳妇知错。”
知道老夫人气在心头,王氏赶紧低眉顺眼的认错,解释道:“姚氏向来葵水不准,原本说是个难怀上的,媳妇管家事忙,便没追究……”
她在心里早骂遍了姚氏,小门之女果然就是不懂事,藏着掖着图的什么?难道她还能害了她?同时,王氏也庆幸这男婴流掉了,女人坐小月子容易落下病根,到時候如何拿捏还不是她说了算,以萧郎对姚氏的喜爱,这儿子是万万不能生下来的。
“忙忙忙!我看你哪里是知错,你还觉得自己很有理儿是吧?”
老夫人气极:“这萧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你若是管不了,我看三姨娘也是个好的,以后就让她帮衬着你管家吧!”
这话一出,她本人也后悔了,只是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她亦只能冷着脸,看着媳妇的脸色灰败下去。
“我知错,但这家务事……”王氏低下头:“还是不能让个姨娘管的。”
老夫人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府里要是抬个姨娘协助管家,先不说合不合礼,王氏娘家会不会发难,便是这人选就挑得不妥,三姨娘出身低贱,又是个胆小怕事的,把她抬到王氏面前,怕是只会落得个家宅不宁。
她冷哼一声,便顺着台阶下:“那你便好好的管着!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这次便看着你如何处理,以后关乎子嗣的事,就该知些轻重了!”
“我自是省得的。”
喜宝的眉角跳了跳,可见老夫人对王氏有多不满。
这时,房里清洗得差不多了,几个丫头递血盘子都递得手酸,又打开窗户散走气味,只是这血气哪是一时之间能消掉的,几个丫头一合计,便把哭成泪人的姚氏抬到另一间房里,她们可不管会不会折腾到姚氏,反正让待会进来‘关心’的人不被冲撞到就好。
香葵主动去察看,回头说与王氏听,王氏便微笑道:“我们进去看看如何了,香葵,大夫到了吗?”
“奴婢再去问问。”
“快去快回。”
王氏本想搀扶老夫人,坐在她旁边的喜宝却一早占了有利位置扶起老人,老夫人亦无拒绝之意,反而往她身上靠了靠,一副感情深厚的模样,看得王氏悻悻然,死丫头就会跟老太太卖乖,不知道给这老妇吃了什么药,刚才居然提到让宛玉那贱人帮着管家。
进房后,姚氏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染血的桃衣已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