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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女人的哭叫越来越响,越来越凄厉,也越来越接近。
萧静姝习武之人格外耳聪目明,听的清楚明白,那老头儿显然也是听见了,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真是作孽啊。这好好的小娘子刚刚成亲,今日三朝回门,就招来这么些瘟神,这一辈子,怕是就这么毁了。”
他话音未落,那女声的主人已经被拖着往门外一路过来,越是接近门边,那哭叫就越是凄厉,萧静姝目中看见,有一个穿着翠色衣衫的女子正被几个男人倒拖了往门外拖出来,她一路拼命挣扎,头上已经是鬓横钗乱,满脸的眼泪,手死死的扒住了门缝不住踢腿。
那几个男人显然是不耐烦了,当时有两个就去掰她的手指,这会儿门里头施施然走出一个腰身粗壮的婆子,指着那小娘子道:“你这小妇,可别给脸不要脸。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就是个奴籍的贱婢,能来伺候我们齐王,那是你祖坟里冒了青烟,积了八辈子的德,在这里又哭又叫的是想作死?赶紧堵了嘴拉走!”最后一句话是对旁边的几个男人说的。
男人们都笑了起来,这会儿门里冲出一个壮年男子另外一对老头老妇,那小娘子见了他们哭的愈发凄厉,口口声声“刘郎救我,爹娘救我……”
老头和老妇人已经哭的跪倒在了地上,那刘郎上前要救她却被几个壮汉围住你一拳我一脚的打倒在地,萧静姝看着这妻离子散的一幕,手指捏的格格作响。
她旁边的老头子也是叹了一口气:“也是可怜,这何家人这么多年深居简出,咱们街坊也都是见过了,守着这么一座二十亩的大宅子,头上也没个主子管着,便是穿的吃的用的却都是跟一般的下人一般,就这么一家忠仆,如今却遭此飞来横祸……”
他话音未落,却见那原本还站在他身边的小娘子已经疾步上前,半空中响起了一声断喝:“通通给我住手!谁敢欺我萧家无人!”
平地里起了这么一声,那婆子先是吓了一跳,待得看见出来的不过是个小娘子并两个侍女,又瞧了瞧是张不认得的生面孔,便轻蔑的笑了一笑:“哎呦,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在这吆三喝四的拿大啊?不知道齐王府办事,闲人休得啰唆的么?还是说你眼热这翠娘要去咱们齐王府享那荣华富贵了,你自己也想跟着来?可惜了呦,你这身无四两肉的,咱们齐王怕是瞧不上,你还是再回去养养,养的丰润些再来试试吧!”
她话越说越不像话,旁边一群男人则是轰然笑了起来,一时场面污秽不堪。
春华当时就气了个倒仰,只恨不得冲上前打她个满脸开花,萧静姝却先走过去将落在了地上尘埃里的萧府匾额拣了起来,轻轻拍了拍上头的灰尘,腿上使力,轻轻一蹬地面就将手里的匾额给重新挂了回去。
这一着举重若轻,但手上功夫何止千钧之力,场上的明眼人都是看的出来的:这位小娘子功夫不俗。
萧静姝稳稳落在了地上,四面一扫,见哄笑顿然就轻了,这才拍了拍手冲着那有些惊疑不定的婆子展颜一笑:“不知这位大娘姓甚名谁?是齐王府的哪一位?正妃?侧妃?”
一时围观众里轰然笑起。
萧静姝前面一句话还略有些章法,后面两问简直就是羞辱了。
谁都知道齐王今年十八岁,正是英武之年,平素章台走马,爱好的是美人醇酒,便是容貌略次一等的也看不上,至于这位婆子么,无论是年纪还是身材,怕都是齐王看不上的,别说正妃侧妃了,就是在面前服侍还得嫌丑怪磕碜了自己的一对招子呢。
那婆子也气的要死,抖了半天才怒道:“老身是齐王府的账房主管的妻子,姓马……”
她话音未落,就见那小娘子已经斜乜了眼睛,吊了眼角冷笑了一声:“哦。”
然后就听也懒得听她自报家门,走到了那对老夫妇面前,向着他们伸出了手来,将原本已经倒在了地上的他们给搀扶了起来,又过去扶住了那翠色衫子的少妇。
那老妇人看着萧静姝,不知怎么的眼角竟然有泪光点点渗出,她激动的浑身颤抖,紧紧的扶住了身边的老头子这才站直了身体,嘴唇颤抖着:“小姐……小姐……好像小姐……”
萧静姝叹息着看了她一眼。
方才在门口她就已经猜到了,这位应该就是当年被何氏派来京都守大宅的刘娘子一家了。
刘娘子来京都的时候她还没出世,自然没见过他们,可是她知道自己的长相酷肖生母,对母亲熟悉的人如果看见了自己脸再略略联想一下,应该就能想得到两人之间的关系。而刘娘子应该也已经认出了自己,所以才会这么激动。
“你们先坐下。”她对几人说道。
萧静姝将他们都安顿好了,这才站直了身体看向那马婆子,冷笑道:“此处是萧府,这里是我萧家,我现在命令你,带着你的人从我萧家的地上滚出去!”
“萧家?萧家又如何?”那马婆子怡然不惧,只是畏惧萧静姝的功夫,面上略略有些迟疑,站在了男人的保护之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萧家在别的地方还能抖一抖威风,在这京都,齐王要你萧家一个小小婢女,你竟还敢抵抗?”
“婢女?”萧静姝冷笑道,“谁说他们是奴籍?”
萧静姝提高了声音,她音调清越而悦耳,听在旁人耳朵里越发觉得动听入耳,却比那马婆子的不知有说服力多少倍:“我萧家当年得先君恩典,御赐了这座大宅,许诺永为萧府。后来先祖病重,想要落叶归根,便回到了夷陵,从此再未进京。但先帝恩典尚在,此处府邸,并非我萧家擅自据有,乃是代表着陛下的恩典和皇室对我们萧家的优容,我们萧氏自然是感恩戴德,从不敢有丝毫不敬。我母亲当年察觉此处宅子因着无人居住而略有衰败,这才派了她的乳母刘娘子一家入京照管,但刘娘子一家和我娘虽名为主仆,却情同母女,诸位想想,否则他们在京都一住这么多年,我娘又怎么可能全然放心,不叫人加以监管?正因全然放心,我娘只担心她们在京都住因为奴籍而照不住场面露怯,早早就已经给他们脱了籍,”她目光如电看向那马婆子,“马婆子你今日强抢良民,逼良为贱,如此罪行,国法难容!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你不过是区区一个婆子,需知我大梁朝律法之下容你不得!”
马婆子此时心里已然怯了。
她先前点了人马来抢这翠娘,全因前日翠娘出嫁之时,齐王在酒肆惊鸿一瞥,说了一句“那小娘子瞧着体态丰润,颇有珠圆玉润之妙”,之后她叫人去查了查,才知道这小娘子的娘家和住地,因听说这小娘子不过是当年何氏乳母的女儿,便断定必乃奴籍,想着抢一个奴籍小事一桩,又要抢这桩功劳好在齐王面前表功,这才匆匆忙忙就来了,也没记得在官府查一查户籍。
何况方才她身边的另外一个男人已经想起了萧静姝的另外一层身份………皇后的表亲,这次入京更是为了来做安荣公主的侍读的,这样的身份,不是她一个小小仆役招惹的起的。
马婆子在心里暗道“这事儿回去让主子做主”,嘴上便认了怂,道了个歉就带人灰溜溜的走了。
闲杂人等慢慢散去,萧静姝让春华秋实先扶着那几个人进了房子,锐利的眸子却在人群中一扫:是错觉么,为什么总觉得一直有人在盯着我看?
……入京第一日就出了这样的事,被谁算计了吧?
必须得要好好查查才行……
她这么嘀咕着,回身关上了萧府的大门。
在临街对面,一直停着的一辆灰色篷子的马车这时才动了起来。
坐在里头的正是那位二公子,德操,以及方才和萧静姝交谈的那个老头儿。
从头到尾一直在饮酒看戏的二公子此时终于眯着眼睛笑了一笑,笑容既狡黠又精明,看的旁边的人都是觉得心中发寒:每次看见二公子这么笑,总觉得有人要倒霉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昨儿个跟朋友吃饭去了~~回到家好晚好晚了,然后就没更新,我在文下留言请了个假估计大家看见了?今天本来应该补一更的,虽然爆字数了但是貌似还不大够~不如就……先欠一两天吧,咳咳~容我特殊时期过去了再补~
第三十五章()
关上府门;在刘娘子一家的指引下往里走;萧静姝一边走;一边用好奇的眼光审视着这一座几近于空置了几十年的大宅子。
刘娘子又是感激又是战战兢兢,许是因着觉得自己给主子家人惹了大。麻烦;说话的时候便格外多了几分谨慎:“老奴一家十多年前入京;因着这儿一直没个主子,奴婢等也不好擅自动土;只得每年找人粉刷修整一二便罢,如今有些木头都已经有了锈迹,若不是主子来了,老奴今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呢。前院后院地方空旷;而那些贵重花木奴婢等不会伺弄;也就只好养一些容易存活的草木,看着有几分翠色便罢。”
萧静姝一路细细的查看,这一路走来,她必须得说;她对刘娘子他们这十几年来的照管,算是非常满意的。
这座大宅正房主屋坐北向南,阳光充沛而明朗,无论是位置还是朝向都很好。不过虽然十几年来这大宅只有刘娘子他们一家人,他们却一直把正厅收拾的格外干净整齐,墙壁是新近粉刷过的,屋子四处没有蜘蛛网,也不见锈迹,能保持的这样好,显然是废了很多心思的。但和正房的齐整相对的,是他们自己一直谨守本分,蜗居在后头的下人房子里,那几间屋子可见低矮,顶上的砖瓦也可见敝旧,从外观上一眼看去,甚至让人怀疑会透风漏水。
至于刘娘子说的“容易活的草木”,下人房外头种了一些菜苗,偏院的小池塘里养着的也不是平常富贵人家喜欢的锦鲤等名贵鱼类,而是一些样子灰扑扑的个头还不算大的一些可食鱼类,另外后院还养了几只小鸡小鸭,他们经过的时候纷纷“咯咯咯”的扑过来讨食。
刘娘子有些羞惭的红了脸,显然觉得自己家人在位置如此富贵的宅子里养鱼养鸡种菜很是给主人丢脸,不过萧静姝倒是弯下腰来,还问刘娘子的女儿翠娘要了一把黍米喂了小鸡,笑容里更多了几分真切温暖。这让刘娘子终于放下了自她到来之后就始终悬吊着的一颗心:看小小姐的样子,大约是不会怪责他们的了吧?
萧静姝心里想的却很是简单:一别十几年,这大宅只有他们一家人,自始至终无人监管,当年她娘给他们的也就是几十两银子,这么些钱怕还不够这家里的一根房梁柱子呢,却换的他们十几年都忠心己事,还自己养些小动物来贴补自己的生活所需,自己谨守本分住着下人房却能照管的上房井井有条,若这还不算忠仆,那她就不知该如何定义忠仆二字啦。
一路走下来,萧静姝心里对自己方才出头的行为,愈发多了几分肯定。
这座府宅占地广阔,萧静姝也并没一间间房的查看,稍稍巡视了一遍就回了正厅,刘娘子他们殷勤的送了茶水上来,萧静姝一边喝着,撩了撩眼皮瞧了一会那始终咬着嘴唇没说话的翠色衫子的少妇和她旁边那坐立不安的男人,半响这才开口问道:“刘妈妈,这就是你的女儿翠娘了吧?”这翠娘的名字,方才还是听那齐王府的恶婆子喊的。
刘娘子点了点头,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欲言又止。
她想问的问题挺多的。
比如,自己一家人是什么时候脱了籍的?比如,今日小小姐在门口的一番行为会不会给她自己招来什么麻烦?比如,他们之后该怎么办?
方才她那浑家就私下跟她说,要她赶紧求求小小姐,毕竟今日齐王府那帮恶犬虽然暂时退了,可翠娘到底是要跟她夫婿回家去的,出了这萧府,到了外头远水不解近渴,若是再被掳走,到时又该如何是好?
但刘娘子却不敢求。
女儿固然重要,可是他们得守做下人的本分,万万没有做仆役的反而去求主家得罪王爷的道理。小小姐刚刚入京就得罪了齐王,日后在宫里做公主伴读,和那王爷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的日子可不就难着哩!他们如何张的了这个口!
千言万语各种为难汇集到了嘴边只成了一句话:“是的小小姐,这是老奴的小女儿翠娘,今年正好十九岁。”
“的确长得挺标致的。”萧静姝笑道,唤了那怯怯的翠衫少妇上前来,细细端详了一番她如同满月一般丰润的脸颊。
平心而论,这翠娘虽是下人之女,一身皮肉却白如玉,水润光滑,都说一白遮三丑,她这容貌大约只有八十分,加上这身白肉,却大约能有个九十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