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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账房觉得有风吹草动,就把脑袋重新缩回到了乌龟壳里,把放在外头的钱暂时给收了回来,想等到一切平息了风平浪静了再继续来这招,若是这样的话,最后查了一无所得,我们就失了最好的借口也失去了先机,他日后,最少在很短的时间之内,都是不会再用放贷这一条路了,要是这样,那我岂不是短时间内动他不得,只余了追悔莫及?”
萧峻略有些讶异的看了她微笑的脸一眼,等确认了她的这番话并不是正话反说,也并没有对他增加难度的怨艾,心里倒也觉得更加的满意了起来,他点了点头:“既然女儿你如此胸有成竹,那么,你就去做吧。”
***
实际上张账房的性格和萧静姝所判断的很是相像。
这大概也是每一个账房先生,后世大部分的财务人员都会具有的个性………哦,那些不成功的,老是在财务上头出错的人除外。
他们的个性归根结底就是两个字:谨慎。
所以萧静姝用“乌龟”这两个字来形容张账房并没有错。
尽管在这几年之内,因为他帮老太太管账便利的关系,张账房的家里已经能够盖起了大屋住起了新楼买起了丫鬟用起了小妾,可是他的性格里谨慎小心的成分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而且张账房很清楚,他虽然是老太太的人,却和萧家的中青两代关系不亲近,一旦被抓到了错处,他想要保住自己目前的这个肥差,几乎可以说是绝无可能。
但这个差事哪怕就是没有另外那些外快,钱也算是很多了………毕竟老太太对自己人一贯就优厚,对他也绝无例外。
张账房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不再放贷了,把银子堆还到了库房里头。
对于这一点,他浑家跟他闹了很多次了,吵吵闹闹的就是骂他胆子小啊,家里下个月的开销这样从哪里找啊之类的,张账房一直都怕他这个浑家,当下在家里实在是呆不住了,只好跑到外头的酒肆里去喝闷酒。
带着脸上的几道爪印,张账房又被几个旧日酒友给取笑了一番,他一边赔笑,心里却很是不高兴:若不是那位大娘子回来跟老太太他们发生了冲突,他哪里需要过这么憋憋屈屈的日子,他之前的那些时日过的多潇洒多舒服,现在可好!
酒至半酣,他就忍不住的开始抱怨起来,说自己最近囊中羞涩,连酒都快要喝不起了。
这时候他其中一个酒友忽然凑了过来,低声对他说道:“老张啊,我跟你说,你瞧见咱们对街那块空地了没?”
张账房迷迷糊糊的看着对街的废墟,心里想了起来:那块地去年遭了火灾,在遭了火灾之后却发觉里头有卖违禁品,东主立刻就被抓去了衙门,这经历了牢狱之灾,那会儿东主家人哭天喊地,说白了就一个条件,谁能把那大官人从衙门里头捞出来,这块地就贱价卖了。
谁不知道这要从衙门里捞人,钱是花的海了去,有那么多的钱,买这么一块地段好的废墟还不如买旁边那些本来就已经盖好了的门面房,还省的再清理再造了。
于是这块地就废在那边大半年了,都没人对它感兴趣的。
张账房“唔”了一声,有些疑惑的:“难道说现在竟然有人买了它?”
哪个败家子啊。
“可不是吗。”那老酒友压低了声音,笑眯眯的说道,“东主昨天就被从衙门里放出来了,当然板子还是打了的,不过这打板子也有个花头,据说虽然打了四十小板,但身体还康健的很呢,这土地啊,就被人买了去了。”
“那可厉害。”张账房点了点头,心里的疑窦却更加浓了,“你跟我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可没这心情听你八卦。”
“别这样说啊老张,”那人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左右看了看,凑近了张账房,压低了声音,“你可别觉得这话跟你没关系,那新买主现在捞了人之后暂时却缺银子来平这块地皮,他啊,往外头出了……”那人神神秘秘的伸出了四个指头。
张账房吓了一跳:“你是说,四分利?”那可不得了。
“是啊。”那人重重点了点头,肯定了张账房的猜测,“而且只要周转个个把月,怎么样,老张,咱们是老朋友,这消息我才便宜了你的,要是换了别人啊,我才不说呢。”
张账房刚露出了有些喜悦的神色,但旋即脸色又暗淡了下去,重重叹了一口气,又端起了酒杯:“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惜现在不行了。”
“怎么?”那人愣了一愣。
“家里查的严。”张账房叹了一口气说道,“何况那人不过是个新来的,谁又知道他的底细?这么高的利,风险肯定也大,我总得为自己的下半辈子想一想,可不能临到老了没个下场不是。”
“老张你就是胆小,”那人笑了起来,“罢了罢了,反正我也是要往里头投钱的,不如这样,我投个三百两,你也出个一百两先,咱们先借他一期看看,反正这房子平整完地还要再盖,还要请人入货,这第一期试试水先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四分利,到时候再说嘛。”
一百两,这对张账房来说倒不是个大数目了:他自己的私房钱就有这个数,何况这老酒友素来是个谨慎的性子,两个人又熟络很多年了,想必不会坑他的。
他略略想了一想,最终果然还是点头同意了。
***
不多日子之后,张账房果然得了四成利,而那地方也如期被平整了,主人请了一堆的壮小伙子在那边吭哧吭哧的盖房子。
张账房再要借贷,却没了第二期借贷的消息。
他这会儿才后悔了,他那老酒友就老是取笑他,胆子太小啦,注定发不了财。
“你当人家真缺钱呐听说那主人在京城家大业大的很,这回来咱们夷陵不过是小打小闹,根本就不在乎钱的,要不然也不会买下这么一块得不偿失的地了,人家连这么笔大钱都不介意,不过是周转一时转不过来罢了,当时让你多拿点出来放贷你不肯,现在再后悔啊,晚了!”
而同时,萧家的后院好像也是风平浪静,根本没有他所担心的那些事情发生。
张账房的心里就只剩下了一句话:后悔莫及啊。
所以等到后来房子盖好,店铺准备要开始进货了,再一次的传出了借贷的消息,张账房一点也没有犹豫的把他手里所有能调动的头寸全部都给拿了出来,放了进去。
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萧静姝笑眯眯的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表情,看向自己身边的两位侍女:“好,看来收网的时候到了。”
第一百零一章()
这个月付月钱的日子眼看着就要到了。
望着书案上的日历,看着他亲笔圈出来的那个红圈,张账房在房中转来转去的搓手,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无它,他挪用的那笔以为很快就能够连本带利收回来的款子,到现在还没有个着落。
这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他的心就跟在油锅里煎一样,翻来覆去的就只剩下了心急。
偏生家里头的那些丫鬟婆子们仿佛一点也不知道他这会儿的心情,竟然还比往月略早了几天就来要拿利钱。
这会儿好容易应付掉了这几天已经是第四拨来问他拿钱的丫鬟和婆子,他心里渐渐升腾起了很不妙的预感:这一次,他可能真的阴沟里翻船,摔了。
上一回借贷的时候连本带利还的极为爽快的那位老板却在这一次日期过了大半个月还没见人,和他一样被陷在了里头的,那位他的老酒友见了他也是哭丧了脸,一脸的懊恼。
张账房已经好几次揪着他的领子问他,钱既然不见了为什么不去报官,直接让官府来抓那个言而无信现在要害死他们的幕后老板,老酒友却声泪俱下:“我那点钱还是好不容易从我家里那只河东狮手里抠出来的,我还指望着能滚一点儿利钱好去醉红楼找小翠,现在好了,全打了水漂不说,我家那河东狮要是知道我竟然还有小金库,我家里的日子还能不能过了?还能不能好了?对了……”他看着张账房忽然眼光一亮的样子,“你不是在萧郡守家里做事么,那人既然敢赖到你头上来,你去求求主家,不是什么都有了么?”
这老酒友心知肚明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其实他最后一句话,也是在最后一次尝试给张账房指一条明路。
他虽然帮着别人算计了一次张账房,但幕后那人能控制他们一家,其实张账房在那人面前也不过就犹如齑粉,又为何不识时务,知进退,反而非要以卵击石呢?
张账房自然是个聪明人,他当时虽然没听出个究竟来,可回头去一思索,却也顿然觉得这人话里有话了。
到了现在,他不得不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来暂时填这个烂泥塘,甚至可能被这个泥塘所化作的无底洞吞噬,他心里就渐渐记起了那老酒友说最后一句话时候意味深长的模样。
主家?
张账房越想越怕,冷汗涔涔。
他这时候才发觉,针对自己的这个局,几乎可以算是空手套白狼的典范:利用的是他的贪欲,借的壳子却不过是放那个原本的老板出狱的这么一件事情。
酒友说的没错,如果说这个家里有谁最方便的能够利用官府的力量做成这一桩事的话,绝对不可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太太,也不可能是终日只知道流连花丛酒色的二老爷,更不可能是不成气候的二夫人和二小姐,只有可能是志在千里之外的大房父女二人。
再想起这些日子家里的明争暗斗,那些藏在平静之下的湍急激流,张账房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沉吟片刻,打开了自己的柜子,从里头拿出了一本账本,终于还是脚步匆匆的出了门。
***
萧静姝正坐在房内逗着奶糖让它扑咬一只毛线团,把好好的一只猞猁给当小猫一样的逗弄,正得趣呢,就听得外间来报,说是张账房在外头厚着了。
萧静姝一怔,片刻之后倒是笑吟吟的直起了身子,看了一眼在自己身下还在扑咬着毛线团的猞猁,对身边的两个大丫头说道:“瞧,人这不是上门了么。”
“果然如大娘子预料的一丝不差。”春华笑着说道。
萧静姝点了点头:“这么看来,这张账房倒还不是个蠢人。”倒也不枉费她在他身上花费了这么多的时间。
张账房脚步匆匆的进来,一入房间就跪在了地上,四肢和额头都紧紧的贴在了地面上,仿佛丝毫也没有感觉到地面的冰凉。
他以一种几近于声泪俱下的口吻恳求道:“大娘子,我对不起您,求您救救我吧。”
“且慢且慢,”萧静姝和蔼可亲的走过来要扶他起身,只是虚虚扶了两下,张账房却只是一径的跪着不肯。她便似乎一脸诧异的开了口,“先生,我不过是后宅女眷,哪有什么能帮得到先生的?罢了,先生既然不肯起来,不如就先把事情说个明白,若是有我能帮忙的,我自然会帮,但若是真的超出了我的能力之外,那就只能恕我爱莫能助了。”
萧静姝这番话,张账房听的明明白白。
但下一刻,他把心一横,低声说道:“大娘子,我有负于郡守和老太太的嘱托,负了主家。”他把自己如何放贷款给别人,先是用了自己的银子,后来因为贪心所以又动用了家里的家用,结果现在那借钱的人不知所踪,他自己上当受骗,虽然追悔莫及却也无计可施等等情况说了个底朝天,然后就跪在地上,一颗心提吊着,等着萧静姝的答复。
其实真的到了这一刻,把什么都说明白了,只不过是等待别人的判决,他反而倒是轻松了,心静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满心都是焦躁了。
良久之后,他这才听见了自己头顶上传来了那少女一贯的温柔平和的声音:“原来是这样。张账房,在我答应你到底能不能帮你之前,我只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那就是,你做这事儿到底有多久了?你须得老实答我,万万不能砌词狡辩,若是再有隐瞒,便是我,也救你不得了。”
“属下知道。”张账房涕泪俱下,急急从袖子里掏出了他方才特意带过来的账本,双手捧过头顶奉上到萧静姝面前,“大娘子,这是我暗自记下来的私账。放贷这事,我得到的并不是最多的,这账上记得分明,您就自己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萧静姝接过来翻了几页,脸上终于有了淡淡的笑容。
她朝着张账房点了点头:“你既然对我毫不隐瞒,那么我也允了你,你亏空的这件事儿,这一回我找人去帮你搭搭关系,看能不能把那个无良老板找到,逼他把欠了你的给吐出来。只是像这种四分利的事情本来就是弄险,可一不可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