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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捻须笑笑,说:“要搞清此中关联,却也不是那么难吧,并非一定龙图阁大学士再世。下官不过是后来听得副使之名后,便觉得与那‘不死鸟’之音颇相似,此前他又常游走于此地江湖,便有几分怀疑。当然,此事无法抓他审问。但这一回,他相帮此地反叛,下官便基本断定此人极可能就是题反诗之人。他被困于紫禁城角楼,向我等举手示意甘愿受缚。等他押解到我面前时,本府便突然问他:‘阁下可是九天不死鸟?’他虽未明确承认,但从他神态看,其实已经等于承认了。”
这个戴力,可真是有股子一查到底的狠劲,两年的时间,他竟然一直将在我看来根本是无头案的东西最终搞得水落石出,让人不得不佩服。
他能预先探到政变的风声,通知这里的皇上,当然决不是靠运气。
他的话也证实了我的猜想,卜思潇是主动放弃了抵抗,不想再杀人,也没有选择逃走,而是毅然决然地负起所有责任,从容就缚,这需要何等的勇气、牺牲精神和担当啊。
然而,我却只能和他划清界限,再说些抵毁他的话:“晨某代表敝邦,衷心感谢戴大人神机妙算,识得此人真面目!若是他有机会返回我邦,必然也要制造反叛事件,掀起一番血雨腥风,后果不堪设想啊!”
说这些话,我真的感到一阵刺心的难受。不过,为了完成使命,为了那个该死的商业利益,我也只能这样说。
第96章 审讯被押(三)()
戴力仍然神色平和地说:“晨先生过誉了。不过,说起这卜副使(他偏偏故意强调小卜的虚拟官衔)之事,下官还有多事不明。方才先生所说,竟一直未识破其面目,便是其一。凭先生的聪明才干,像这类反诗所用的藏头字这种雕虫小技,怎么竟会一直看不出?不过,大人若是硬说就是没看出来,本官也无法查证,所以此事不提也罢。下面几件事,倒要麻烦晨大人讲讲明白了。”
我心中暗想,我没搞明白简单的藏头诗,连我过后也骂自己蠢呢,他不信也很正常,但这世上就有这种事,就是没转开那么个劲儿,有什么办法?
戴力提这首诗,只能算敲了下开场锣鼓,真正的审判——对我的审判,其实才刚刚开始。如果不能在这里解释明白,估计我也根本别想见皇上的面了。
“戴大人尽管发问。晨某没有不可对人言之事,我邦对祖邦之地,也一向心怀敬仰之情,从未有过不利之心。”这句话我倒是可以坦然说出来,因为情况确实如此。
不过,后面面对审问的问题,我恐怕不少地方还是得使出看家本领——撒谎了。
“晨先生可知,这一回反贼起事,为什么要选择在那个日期?”
“当然不知。若是知道,本官难道不早就通知贵邦官府早做防范了么?”
“先生还是不愿正面回答,那就由本府来说吧:这个日期,正是贵邦抽调京城大批禁军前去拍摄电影之时,大都内十分空虚。挑选此时反叛,会是随便选的吗?”他盯着我问道。
“唔,这个,得承认,确实时机绝佳,禁军远在数十里外,消息难通,救援也来不及。”
“那这个日期,及调动官军人数是怎样定的,大人可知其中详情?”
他紧紧盯着我。我稍稍踌躇了一下,明知他是挖了一个大坑在等我跳,我却无法避开,只能选择跳进去:“这个自然知道,此拍摄日期及调动兵力人数,是我与大司马贾雨村大人商定的。”
看他就要张嘴说话,我又本能地补充一句做反扑:“不过,在商议时,本使又怎知反叛会利用这个时机?本人不是诸葛孔明,可没有那未卜先知的本领。”
戴力声音不大,却字字很清楚:“难道先生那日不是与这位卜副使,一起到大司马府去交涉的吗?”
这点我是无法否认的,只能说:“确实如此。不过,当时也只是想以此向贾大人表示,我们对此拍摄极为重视,才两人同时出动而已。大人若是以此来断定我们是合谋,那也未免太牵强附会。前面说过了,我们确实失察,只想此人会从此收敛江湖习性,哪知他却心存另意,脑后长有反骨。”
戴力却也不跟我争辩,只是点到为止,马上又转了话题:“就在逆贼反叛前不久,晨先生遇到在街上巡查的应天府杨捕头。当时本司已探到了反叛的蛛丝马迹,故此通令大都中各衙门督促属下昼夜出动,认真打探消息,加强警戒,先生却又对他说了些什么?”
这又是件不太好回答的事。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那个杨捕头又没提什么反叛的事,他不过是问了我一下所谓‘客星犯日’之像,说是上头据此才让他们昼夜出动,异常辛苦。晨某便据自己所学,帮他纠正了下长期以来形成的错误解释而已。怎么,哦,原来大人也是上识天文,下识地理,真乃英才也!你我不妨找个日子在一起切磋一下,定会收获不小。”我顺便拍了下马屁。
“其实,本司不过是以天象为名,督促下面用心查访反叛,如此方不至于打草惊蛇,也免得百姓惶恐不安。谁知先生却说了那样一番蛊惑人心之词,让他们以为天下太平,由此消极懈怠,将已撒出去的人马又都收拢,哨岗撤回,刀枪入库,致使反贼起事之夜,如入无人之境。晨先生一番话语,真如淮阴侯韩信当年的楚歌,一夜吹走了十万兵啊!”
这个戴力也真是的,居然又把这么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把我和反叛联系起来了。
当时我只考虑那客星冲日之说对我们很不利,就主动胡说一通,给杨捕头“洗脑”,哪知后来真出了个“日月不双悬”的政变?
但这个巧合得不能再巧合的事,确实又很像是我特意在配合政变,真是百口难辩。
不过,难辩也得硬辩:“晨某不过是师从青田刘伯温之后人,学得些许观天文之像,大人自会知道,晨某来此,便一直致力于促进两邦间的友好情谊。那个‘客星犯日’之说,很容易让人联想不远千里来到此地的我邦之人,晨某不过是本能地想要赶紧消除这种说法。至于杨捕头等听了我的话便放松警戒,这个不能怪罪到本人身上吧。更何况,记得本人当时也跟他说过,我说的不过是一家之言,不必当真。”
他淡淡一笑:“先生总是在撇清啊。左一件又一件的事,都能把它遮掩过去。先生的如簧巧舌,本府算是领教了。这件事也像是个个人见解之事,确实不好硬给先生坐实。本府那就再问一件事。这一回逆贼的乌合之众里,可还有先生认识之人?”
我在脑子里飞速思考了下,明摆着,这又是个大坑,我若说都不认识,他当然能不费力就举出反证,让我处于难堪地步,若说知道一些,那又是如何知道的?我那晚也在队伍中的事,势必要说出来。
这事其实从我决定去和谈后,反复衡量,已经决定实话实说,因为这一路上,绝对难以排除有官兵见过我在后边跟随,更何况他们也能从被抓住的人那里拷问出来。
“确实认识几个。事变当晚,我就在此——反贼队伍中,不过是被裹挟的。当晚,我有事到客栈,突然被几个人绑架,用马车带到他们起——起事的地方。居然就是卜思潇让人干的。他强行挟持我,说是让我见识下他的壮举,不过我想,还有给那些反贼造成我邦确实支持他们反叛的印象。我当时自然是坚决不同意,也劝说过他,他却自以为此事必定成功,对我劝说根本不以为意。就在那里,我吃惊地发现,我的一个轿夫侯吉和我店里管些事的小二少,都参加了起事的队伍。还有,我曾见过一面的冯紫英公子也在,还是个领头的。这就是我认识的几个人,老实说,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噢,身边的人突然成了反贼,觉得挺突然,还是很惊喜?”他居高临下,不慌不忙地问。
“大人岂能如此说话?本使当然只感到突然,决没有惊喜,而只有痛心!”我抗议了,这话倒也有一半是真的,当时确实感到突然,至于惊喜和痛心,这两种情绪当然都没有。
看戴力的样子,仍是不动声色:“那先生以后又是如何行动呢?一直还被绑着么?”
“虽然没被绑着,但一个被绑架来的人又能怎样?总归是被押着,随他们走到哪押到哪罢了。”我表示很委屈地说。
“噢,原来先生随着反贼走了一路?那又是什么时候才离开的呢?”
“这个么,是他们发现那个亲王与他们见面不久就死了,被毒死的,顿时他们人心大乱,而且此时人员也减员不少,我便趁机逃了出去。”这种谎话我说起来倒很自然。
“那你从深宫高墙之中,逃走得倒很从容啊。分散在各处的官兵,似乎根本没碰上先生。本府只能说,先生像是有隐形之术啊。”他这话带有明显的讽刺。
“可能是我逃走正逢最混乱之时吧,若是再早或再晚走,只怕就没有那样的运气了。”现在我也只能用运气一词来搪塞了。
“那先生逃回去之后,又做了些什么?”这个话题刚告一段落,他就开始追问——不,审问起后面的事,显然是不想让我有喘息之机。
“我意识到卜思潇做出这种事,自然是对两邦间的关系要造成极大的影响,贵邦皇上难免要怀疑我邦与此有牵连,所以,紧急通知已到和将来此地的子民,立即返回或暂不来此。”
“既然你们与反叛毫无关系,为什么先生要等过了两日,才来此呢?”
第96章 审讯被押(四)()
“晨某当然也想尽早来,不过,当下官秉明此事后,众官都担心来后,贵邦君臣愤怒之际,也要对等斩杀来使,为史侯报仇,所以纷纷阻止本使前来。经晨某再三陈明厉害关系,加之过了数日,贵方可能怒气稍息,这才放某前来。如若我邦官方真与此有牵连,自然决无再来之理,不知戴大人以为如何?”
“先生犯险前来,勇气可嘉。不过,此中的种种疑点,也不是靠先生一番话就能说清,并让人信服的。而且即使反叛并非你邦幕后指使,你邦也难辞其咎,毕竟其所用的武器装备,全部来自你邦。今日本府向你询问了一番,该问的也都问过了,后面之事究竟如何处置,戴某也需要向上头请示,少不得要委屈先生且在此等候一下了。”
我松了口气,看来,我的头一步还算顺利,至少来了后就见到了关键的人,节省了不少环节、时间。至于他们要研究下,也在我意料之中,当然不能幻想一说就云开雾散,立见青天。
不料紧接着发生的事让我有点猝不及防,他用惊堂木敲了下公案,“来人,将晨先生押到牢中,等候发落,退堂!”说完,他就起身一拂袖子,头也不回地飘然退下。
四个如狼似虎的差役立刻走到我身后,将我像捉小鸡一样拿住,连拖带拽地将体重很轻的我带走。
我几乎脚不点地,被他们“拎送”走了十几分钟,带到了府里的一处关押牢房。
我心中一阵失落,先前听这戴力虽然不再称我“大人”,但还是一口一个“先生”地叫着,我还以为自己起码能享受点“外交特权”呢,最差也应该是个“软禁”吧,就是限制你行动自由,但在生活上还是挺优厚的,谁想到,到末了他还是把我作为个囚犯,给投进牢里了。
差役们将我半拎半拖,带到府内一间牢房前,这才停住。
这时过来一个人,开了门上的锁,那几个人才松了手,把我向里面猛地一推,一个人还随口说了声:“好好在这儿歇着吧您”。我踉跄走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脚没有摔倒。
回头一看,门已锁好,四个人扬长而去,像没事似地还边走边谈笑着。
我站定脚,打量了牢房一下,这是间不大的屋子,比我在外边曾看过的最小出租屋差不多,弥漫着一股子难闻的气味,窗子小得连个耗子也难钻出去。
过了几秒钟,眼睛刚习惯屋里的昏暗,这才发现原来靠墙角的草席子上还躺着个人。
噢,连坐牢都不让我享受个单间,这让我很烦恼,因为这就不好同外边通话了。
不过,眼下倒也真没什么情况和外边讲,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使命也不知究竟能否完成。他们只要知道我还活着就行,而这点,倒是不用说话他们也会知道的。
这时,席子上躺着的人慢慢坐了起来,我还没看清他的模样,他倒先叫出来了:“噢,这不是晨掌柜么?怎么你老人家也进来了?”
我觉得这声音很熟,便低下头凑近说话人的脸,认出原来这是客栈里的伙计,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
我也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