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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我们,那个皇上侍从就说:“万岁爷正等着二位,请跟我来。”
经过一道垂着珠子门帘的房门,绕过一座镶着贝母的屏风,我们就看见了皇上。
戴力正要跪下去,他一摆手说:“戴爱卿平身。”接着就转向我,招呼道:“晨使臣,一别数月,又见面了,别来无恙乎?”
我心想,居然还跟我说“别来无恙”,“恙”是没有,只是差点给砍了脑袋。
我客气地躬身行了个普通的拱手礼,回答说:“晨某还好,托陛下的恩典,刚晒了好一阵子太阳,对健康很有好处。”
打过两次交道,我认准对付这个大人物不能一味拍他马屁,何况我又非他臣民,说话时硬气些才好。
当然,我也不好直接指责他给“外交人员”那样的“礼遇”,因为他只要提一下史鼎,就会从容把这个指责驳回。
是的,就算把此事全推给卜思潇,我们也无法推卸掉对“外交人员”保护不力的责任。
他并不理会我话中的讽刺,仍按部就班让我们坐下,等上完茶后,才又平静地问了句:“那刚才到花园中散步,鸟语花香,会让晨使臣头脑更清醒了吧?”
是的,这个皇上才是个更厉害的角色,从他问的这句话中,我忽然一下子把整件事都看明白了:进来后的“审讯”,之后的游街示众,到法场问斩,也许都只不过是安排好的戏,他们并不想真的搞死我这个和谈使者,让对抗继续下去,只是想把这事搞得更确实,看我们的诚意,也让自己处于一个主动、有利的地位。
因为他们肯定想过了,如果真的和我们武力对抗,是根本占不了上风的。
而我们,其实也同样软弱——但好在他们却不知道。
“其实,本使来时头脑就一直很清醒,就是来澄清误解,化解仇恨,诚心准备赔偿一切损失,致力于今后永远不再发生此类事件。当然,对贵邦在晨某来后的接待,我也能充分理解,也并不在意。既然陛下已决定坐下来和谈,我邦自然全力配合,贵邦有什么条件、要求,尽可以直接提出,一切都可以商量。”
我原来没有看错,他确实是个极多疑的人,疑虑就是他的本性。他盯着我问:“你在神机府说,你朝从未卷入此次叛乱,朕姑且相信。但既然你邦诚心和谈,为什么只派你一人前来?没有更高级别的人,这又如何显示诚意?比如,那位安定公主殿下现在何处?”
我心想,我们哪还有更高级别的人了?现在国企还愿意套行政级别,但就算是总公司冷总来,也就是个县处级,七品芝麻官,就算把梁市长弄来,大概也就是个知州级的从五品罢了,还是级别不够。
我们的优势就在于,这级别由我们自己说了算,你们只能被我们唬。
这些虚拟角色,人工智能绝对超越想象,不过他们确实有这个无法弥补的大劣势,那就是不知彼也不知己——不知我们是谁,当然,大概也不知自己。
所以,对付皇上这种怀疑、指责,我当然不难轻松应对。
我从容地说:“本使只是来与贵邦初步商谈条件,虽然位卑资浅,但已得到完全的和谈授权。条款拟定之后,自然会有重量级的人物签署。我想,那时公主殿下和驸马可能都会前来,陛下务请相信我们的诚意。刚才本使也查看了发生惨烈战斗之地,依晨某看来,造成这样的破坏也在预料之中。我邦自拟定‘师夷长技以制夷’之方针以来,大力发展科技,研制先进武器,如今武库之中,各种极具威慑力的武器比比皆是,正是要以此来震慑番邦夷国,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其实毫无针对祖邦之地的意思。”
说到这,我想了想,决定还是为卜思潇开脱下,也有助于澄清那个所谓时机的问题,便又说:
“邦里那个卜思潇,私自偷运来的新式火枪,在武库中并不算最厉害的。试想想,若这火枪与那飞车组合,威力又将如何?他于当天曾亲口对我说,之所以挑选十万禁军离开京城之日起事,恰恰是为了尽量减少无辜死亡的军士。因为在那样的兵器面前,有再多的兵,也只是送死的命。如果我朝真心与陛下作对,此刻何必过来和谈,现在祖邦军中受此重挫,早已谈虎色变,闻风丧胆,我方只要直接从本土用飞车运来几百士兵,配上更厉害的武器,如炸弹、火炮,从空中向下攻击,京城之中就算十几万禁军全在,贵方又岂能有获胜的一线希望?请陛下细想此中之理,自然会明白我们决非好战、斗狠之人,只倡导和平交往,所有疑虑,尽可以消除。”
和谈,就是要有软硬两手。刚才重走战斗之地,他们是让我看破坏的惨重,我却要让他们看我们武器的厉害,各取所需。
这番话说完后,我以为他还会就这个话题再探讨一下,不料他却突然转了话题,问:“朕已知史鼎遇害,但不知与他同行的三位随从,下落又是如何?”
我一愣,没想到他的思维像是跳跃,突然就转到了这里。头一回召见时,他也是这个风格,曾突如其来地就问我们是否是英吉利的属国,让小苍一时张口结舌。
不过,问这三个下属的下落,我倒比较轻松,这三个人毕竟还活着——也许用“假死”更确切——还是能随时唤醒的。
“陛下,史侯的三个随员,张虎、赵龙、李小豹,现在还在我邦京城。前些时候,本使还曾托鸿胪寺董寺卿,给他们家人转交过平安家书及相片。”
第98章 和谈(四)()
“平安家书和相片?此前忠靖史侯你们不也是通过董寺卿传送过平安家书和相片么?”皇上立时就这样反问,明显怀疑我的话。
这次倒不能怪他多疑,这种类推是有理的,他刚和董寺卿谈过话。
“这个么,史侯是在送出家书以后被害的,在这点上,我们确实保护不力,此责不可推卸,但当时只以为他是失踪。我们也想过些时候,查清史侯下落后再通告贵方。那卜思潇发动兵变,也正是因为我邦追查之故,担心其行径败露。但三位随员,则确实还在我邦。既然陛下对此有所怀疑,本使回去后,马上传书请他们坐飞车回来,不难证明本使所言不虚。”
“好吧,那就说定,把他们送回来。反正史侯一死,他们在那里也做不了什么了。”他用疑虑重重的眼光看着我,做出决定。
我心想,刚才他突然放弃讨论那个武器的话题,是明显感到处于下风,不利于讨价还价,才忽然转到这个我们明显理亏的地方,果然很聪明,让他又占了上风。
不过,我对此也并不在意,能达成目的才是关键。其实,我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当然不会有几百兵士坐飞车杀过来这种事。
一是我们当然不可能这么干,再是就算过来,杀光了里面的兵,征服了他们,游客过来在此地人们仇恨的目光中游玩,那还有什么乐趣,还有何安全可言?
还是要低调,达成和解才是上策。
“这个不成问题,本使回去马上就办,以表明我们的诚意。那么,请问陛下,实现双方和解,还有些什么条件,请陛下一并提出,我们都会认真考虑的。希望能尽早实现往日的繁荣交往,让热切希望来祖邦游玩的我邦子民能早日再来。”
“这个么,具体的内容,还是由鸿胪寺董寺卿来全权与你商谈吧。来人,送和谐国晨使臣前往鸿胪寺!”
皇帝老儿送客了。
我站起来,心里这时才感到一阵轻松,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最危险、最艰难的时候终于熬过去了?
和鸿胪寺董寺卿已打过多次交道,特别是我安排他来观摩影片拍摄,告别时俨然是老朋友了。
不过“国家利益”在上,这次见面,双方都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没有一句叙旧的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他带着三个随员,类似于“外交助理”吧,而我则是光杆司令,一上来就显得弱势。商谈时,基本是我和寺卿动嘴,有两个人动手,将这些话变成实体文字落到纸上,整理成条目。还有一个人则立在旁边,不时出去。
我想了想,猜到了他的角色,是把和谈情况随时报告给皇上。
看来皇上召见寺卿时就定下了谈判基调,条件看来都已初步拟就。
幸运的是,他们提出的条件主要是物质方面,具体说就是赔偿的银子,涉及所有死者的补偿、丧葬费用、家属抚恤、赡养费等,战斗给皇宫等地造成的破坏修缮费用,等等,共提出了五千万两白银的总赔偿数。
我估计这里当然有很大水分,不过,这也很自然,讨价还价,当然要高讨价,因为没人还价往高了还。
至于我们这边,实际根本没什么很具体的条件,基本就是满足对方要求——只要能做得到。
我只提出了一条比较具体的条件:归还原本我们买下的吉祥客栈。这条不难理解,它是我们在系统中的立脚点。
再一条,是临时想到的,那就是把午门上高悬的人头,当然也包括小卜替身,放下来予以安葬。这也是需要的,否则游客回来,看到如此恐怖的景色,哪还有心思游玩了?
双方摆明了各自的条件,谈了个开头,天就已经黑下来了。董寺卿已备下了晚餐,算是一顿工作餐吧。现在我比较轻松,也就有食欲了,和那顿上路饭的感觉当然不同。
餐中气氛已明显改善了。我有意打听了下大都的情况,董寺卿摇摇头说:“不瞒晨大人,现在这里真是一派萧条景象啊。做生意的差不多快歇业了,你们邦的人不来,本地的人又不敢或无心上街,难免冷清啊。”
我也说:“我们那边的人也是老追问我们,为什么不能到祖邦之地了,我们只不过思故土心切,去看看风景,这又犯了何忌?我们也是无话可说。子民之意不可违,所以晨某才冒了风险前来,务求达成好的结果。”
他点点头说:“下官也听了晨大人被游街候斩之事。听说大人一直谈笑风生,颇有视死如归之气度,某不胜钦敬。当然,下官倒并不太担心,因为我已约略知道,圣上并不会真的杀掉大人。”
我其实刚才已推算到皇上可能真的没有杀掉我的意思,但从对方下属口中得到证实,还是有些意外,连忙追问道:“董大人何以知道此事?是陛下透露过此意么?”
“那倒没有。不过下官稍早时奉令到宫中,曾见过数名圣上派出的人往返传达大人游街之情景。我想圣上若决心斩使为史侯报仇,那就不必再探听坊间百姓的动向了。”
他说得颇有道理。看来,此地众多百姓“晨大人是好人啊”的呼声,还有金钏挺身送水这样的事,对我被赦免还是起了一定作用。
其实,我此前也并非有意地为这边的百姓做什么事,但还是被他们记住了。唉,还是那句话,中国的老百姓太善良了——连虚拟的都这么好。
吃完了饭,双方挑灯再战,开始拟定更细致的条款。
我在赔款数额上还了一下价,将五千万白银还价为两千五百万,但同时提议,会提供价值两千五百万的物资,主要是粮、油、米、面等食品。
本来痛快答应他们五千万,并再给同值的物资,对我们也不算难事,但我还是策略地砍了下价,因为你轻易答应下来,他们就认为这事不难办到,反而不会觉得你那么诚意。
其实砍价后,还是等同于他们提出的价码。而且我知道,由于近年来受过灾荒,我的方案,显然更实惠、有利,白银毕竟不能直接当饭吃。
果然,寺卿立即就与我探讨起这些物资的具体细节来,如可以提供什么样的,怎样运输,如何评估价值等。
我还看到,我提出的这个新动议后,那个跑腿的马上就离开了,不长时间回来后,偷偷向董寺卿做了个暗号。
这以后,寺卿进一步讲了具体的价码:同意提供部分物资代替银子,但鉴于物资在转运、存贮等方面会有成本、损耗等,要求将数额提高,即三千万银子和三千万物资。
最后,就按这个数达成了协议。这些银子将在半年内付清,而物资将用一年时间陆续运到付给。
至于我提出的归还吉祥客栈的条件,他们也同意了。另一个条件,则说过几日头颅腐烂,自然就会拿掉了。
就这样,晚餐后又经过两个小时多的商谈,双方各取所需,最后达成了一个和解条约。最中心的东西,就是那两个三千万,这是干货,小的方面还有一些,诸如他们将严密监视和谐国来往客人,对危险分子可随时抓捕再通报我方,等等。
这个条约,我想里面的朝廷史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