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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弓箭低微的嘶嘎拉撑,极轻极细一如羽毛飘过落地,夜色虽深凝,却因小凤春边说边笑,安静的空气被搅混,常人是无法察觉那般细碎声的。
可有个人却察觉到了!小翠脸色突变,从暗影中直直窜出,三步两步即朝小凤春奔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白翎羽箭已朝她俩遒劲射去。
如若是平时,一支白翎羽箭算什么,射得再快再狠再突然,她都可以一手攥住。
可今夜不行,那屋梁上不知何时跃下二人,锦帐中奔出一人,直朝她和小凤春迅猛扑来。
她听碧秀春紫说起夫人携侍卫出府寻药,她窥伺到一干侍卫皆上了马车,走的干干净净。
她是个心细如的女子,将每个房间又暗搜一遍。却还是中了计。
此时醍醐灌顶,已然不及。
小翠闪身如电,出手利落,一把将小凤春背上肩,任白翎羽箭射穿小腿,咬着牙负痛窜出房门,踉跄着迅疾消失在漫天夜雾中。
“真不追么?”胡忌立在窗前眺望,心有不甘:“我定能追上她的。”
“不用追,那白翎羽箭粹过毒,小翠那条腿是废了。”周振威又朝胳肘划上一刀,咬着牙道:“府门外已潜吴天哥俩尾随,看她俩会逃往何处。”
赵素素这时掀帘进来,端着药汁走近床榻,但见锦褥上血迹斑斑,一片狼藉。再看周振威,面色沉黑,精赤着上身,条条筋脉逼浮肿胀,如蚯蚓蜿蜒攀爬,实在触目禁心。
“周大哥!”赵素素即便在碎花城跟着孙大夫行医,却从未见过这等可怖情形,心里又急又慌,哭哭咽咽道:“周大哥把这碗药汁喝了压压,嫂子一会就回来了。”
“不用了!你出去。”周振威喘息着不看她,多看一眼,就想把她抱进床榻给撕了。
他看向跪在床榻前的胡忌几个,逼迫自已迷乱的心神凝聚,嘶哑着声做最后的交待:“我若撑不住娘子回来,你们将我藏起,莫让她看到我这副模样,就说被神医带走疗伤,好了便回!”急喘稍许又道:“等她回来勿要再此久留,即刻连夜护送出泉城,赶赴晏京,送回周府即可。至于你们。。。。。。可去投奔大将军秦双雄,他与我交好,必不会将你们错待。”
把话说完,周振威松了口气。
眼前突然不再黑漆,竟又回到做新郎倌那晚,他不恋酒宴热闹,踏着月光回房,轻推开房门,眼前一色的鲜艳,那娇娇媚媚的小美娘,一袭红衣霞帔,大红流苏绢帕遮面,正坐在拔步床沿边,羞羞的等着他呢!
第三百六十四章 救娘子()
一霎仙堂,一霎地狱。天籁小说。2
周振威突然睁开虎眸,窗外夏蝉噪柳鸣槐。
他猛的坐起,朝身侧望去,枕上并无压痕,翘儿不在。
伸手撩起锦幔向外探望,一缕清光正从松绿色窗纱透进屋内,已是日上三竿。
昨夜记忆潮涌入脑,他看向自已,依旧精赤着胸膛,胳肘上划出的刀伤已被细心包扎过。
心中狂喜,他没筋脉迸裂,只说明一件事,翘儿取回春毒解药,他们各自安好。
那她去了哪里?定是心疼他的伤,去厨房熬盅鸡汤要来给他补身子。
急下榻,大步朝门外而去,他要去找娘子,抱她,亲她,诉种种浓情蜜意的话儿给她听。
竹帘一掀,周振威顿时怔住,十几侍卫或蹲或坐或站或来回踱步,满脸焦灼。碧秀春紫赵素素绢帕半掩面,眼眶肿得跟桃子般。
“这是怎么回事?赵侍卫,夫人呢?”周振威心一阵紧缩,蹙眉粗声大吼,多年领军作战的经验,让他直觉不祥。
难不成中了刘启山门前的毒针阵?!神情一凛,攥紧拳不敢想。。。。。。!
“夫人她,去了千佛山。”赵广辉不敢抬头,倏的单膝跪地:“是属下保护不周,请大人责罚。”
周振威面色铁青瞪他,半晌,咬牙切齿道:“你随我进来!”
转身一甩竹帘,遮挡住背影瞬间的萧索。
房中只有周振威与赵广辉。
周振威坐桌案边,小凤春的金莲滴落的血犹在,一夜逝,干成铁锈红,看了生厌。
“你详细讲与我听,不得漏一个字。”他抑着怒火,尽力压抑惊涛骇浪的不安。
赵广辉将昨夜驾车出府,门前遇腰插赤红昆吾的老儿,玉翘跪地求他救夫,允他以身交换详细说来。
周振威听得垂眸沉默。唯有胸前剧烈贲起起伏,召显他此时难掩的晦暗艰涩。
一颗无处安落的心,似被一只大手猛的揪起,狠命撕扯,痛得凄厉。
赵广辉亦是一夜未睡,眼中尽是血丝满布,下颚星点冒出粗硬的胡茬。
他继续低声道:“我们跟着那群黑衣,他们似乎熟门熟路,撇过正门不入,驾着马车行至角门止。那角门处委实诡异,一棵老树,一盏红笼,一个青年,正吃一壶酒。竟是个瞎子,听到马车顿住之声也不管不问。”
“奇在那帮人并不敢硬闯,带我们去的老儿上前恭敬作揖,嘴里道:‘你家主子十年前欠我个人情,今日我要讨回。’那青年似没听到,只是吃酒。老儿就在边耐心等,半个时辰后青年才缓慢起身开门,只允老儿带嫂子进去。”
“我们一众皆在外候。约过半个时辰不到,他俩方才走出。嫂子至我跟前递上解药,只催我赶紧回来救大人,莫要管她。”
顿了顿,赵广辉急道:“大人快想个法子救嫂子,要不我带兄弟直接杀上千佛山。。。。。。。!”
“不可鲁莽!”周振威边听边沉思,此时方才开口道:“原以为千佛山那帮悍匪仅是打家劫舍及与官府作对,未曾想过竟是藏龙卧虎。我自来泉城后,故意不探听他们消息,不理他们动作,只一门心思暗查知府冯起峰及安抚四散外逃流民。想必他们早已按捺不住定要会我一会,暂且宽心,你嫂子一时应无大碍。此次他们施恩于我,劫你嫂子入山,想必有事逼我就范。不过我听说千佛山层峦叠障,路途崎岖,要想寻着他们委实不易。”
赵广辉方才心下暂定,想了想道:“昨听铁柱说,那老儿忒奇怪,在落锦胡同口,易容以摆馄饨面摊为生。”
“是了!”周振威吁口气,面色总算稍霁,朝他看看,嘱咐道:“你去好好歇息养足精神,今晚我俩去会那老儿,要想进千佛山,还须他引路才成。”
赵广辉领命即去,又唤吴天吴地哥俩进来问话。
吴天拱手回禀道:“昨夜里咱兄弟二人紧跟小翠和那妓娘身后。只见得小翠一路背着妓娘过明湖桥,穿落锦胡同,至醉仙楼前,那里有顶红轿及两轿夫藏于暗处,她俩上轿后被抬至一处大宅,正门不入,至角门处落轿。。。。。。。”
周振威吃了一惊,打断他的话道:“那角门处定有一棵老树,一盏红笼,还有个瞎眼的青年在吃一壶酒。”
“大人怎晓得的?”吴地疑惑的问:“果是如大人所说,那瞎眼的青年武功深藏,本想近前听他们说话,却被两枚梅花镖逼退百步之外,只眼睁睁看那顶红轿子抬进了门内。”
周振威依旧命他俩下去歇息,一时房中寂无人语。
他虽春毒已解,身骨却犹带倦意,索性上榻仰躺枕间,把从临至城门那时至昨夜幕幕翻来复去细敲慢磨。
冯起峰狠戾刁滑,小凤春毒如蛇蝎,小翠深藏不露,还有劫持玉翘的那干众人。。。。。。。。。
刘启山更是在脑中挥之不去,实怪自已轻敌,原以为只是家普通药材铺子的堂主,贪财好色之流。
谁又能想到他官匪均沾,还有他那座古怪宅子,实让人疑窦丛生。
他黯沉下眸子,不经意在褥被缝处,睇到一条纤细的兜带,昨太过粗鲁,控制不住力道,不晓得可有伤到翘儿!
把那细带儿伸手拈起搁至鼻息处,恋恋嗅上头淡香,似乎就瞧着翘儿揩肚兜一角用手遮掩,一边红着脸儿嗔他:“已没剩几片了,你还扯断,怎忒般坏!”
那又气又恼的娇羞模样,他周振威还要看一辈子的!
哪怕豁出这条性命,也誓要将她好整无暇的接出来。
。。。。。。。。
明月星繁,流萤一点,落锦胡同口。
已至亥时,卖馄饨面的驼背老儿还在,往日这时他已开始慢慢收拾摊子。
可今他却还在忙,原来有三桌食客再等吃他的面。
这可是稀罕事,他高兴的咧着嘴儿,往煮沸的面汤里下宽面,再用长竹筷兴奋地翻搅一回。
烟气热腾腾的四散开来,趁煮面的间隙,他已摆好一排残次破损的粗瓷大碗。
挖一调羹白猪油及酱油、半调羹香油及辣油,用锃亮大汤勺舀两勺面汤,长竹筷绕起面,利索的落进碗里,再洒把碧绿葱花,端起其中一碗,至最近一桌,搁在一矮个子男人面前。
第三百六十五章 矮个子男人()
矮个子男人面上有道刀疤,从右额斜至左下颚,如只大蜈蚣张牙舞爪的趴在那里。
可他的双目却比明月光还闪亮,比古剑淬过的青芒还冷戾。
他着一件月白绣云纹袍子,质料是蜀锦,应是第一次穿,上还有几道整齐叠过的褶痕。
可惜他个不高,坐在短凳上,那袍下摆荡在地面,地面上有打翻的面汤汁,湿渍渍的。
他不是娘们,所以不去捞起袍下摆,却俯头看过两次,蹙眉,嘴唇微颤动两下。
看着驼背老儿送过来的面,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高兴:“我不吃辣!”
“老头,你端过来,我吃辣!”另一桌有个看起来很老实的青年,似乎饿极,已夹起了筷。
“好嘞!”驼背老儿很满意可以这样解决,伸出满是裂口的手欲去端那碗面。
却有人更快,矮个男人五指张开已扣住碗沿,一任热气从指缝中袅袅冒出。
他显得更不高兴,冷哼一声:“这是我的面。”
“你不讲道理!”老实青年好脾气道:“你不吃辣,还不让旁人吃么?”
“甭管我吃不吃,这是我的面,喂狗也不给你。”矮个男人嗡嗡的笑,那条大蜈蚣便似活过来般,颤颤蠕动。
老实青年果然老实,老实人都有一副犟脾气。
“我今定要吃到你这碗面。”他咬咬牙,手中的两根筷一前一后迅猛甩出,挟暗风凛凛,直朝矮个男人那双明目插去。
狠、稳、准。
等面的吃客瞠目,摒住呼息,只觉那已不是筷,似两把锋利的匕首,再无回头之路。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白影翻过矮桌,瞬间已掠至老实青年面前。
吃客方才看清,那白影是矮个男人的锦袍,插他双目的筷竟夹在他自个手上,正去夹老实青年的舌头。
老实青年突逢变故,惊讶地大张着嘴,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一根鲜活的舌头被拔出,筷一挑,扔进黑森森的落锦胡同里。
老实青年满嘴鲜血,吱吱呜呜痛不欲生。
矮个子男人施施然回坐至自个短凳上,突然道:“还不去刘家药材铺子找刘堂主去?没了舌头是你有福气,他讨厌话多的人。”
老实青年原本就老实,此时突然更老实了。
狰狞扭曲的面,一口口吐着血,还不忘朝矮个男人拱手作个揖,才如离弦的箭般,瞬间融入浓浓夜雾中。
。。。。。。。
圆月云遮,柳梢弄影,扑簇簇宿鸟惊飞。
气氛愈发可怖,有人偷偷摸摸的站起身,拐进胡同里没了影。
矮个子男人现在面前有两碗面,一碗辣的,一碗不辣。
他依旧垂手坐着,依旧不满意。
“光吃面没有菜怎成?牛肉、杂碎、辣萝卜、豆腐干各来一碟。”他咂了下嘴,瞟着驼背老儿端起碗面,搁到一个妇人桌前。
人跑光了。
只剩这个妇人还在,蓬头垢面,满面愁苦,并无姿色。
也想跑,可腿一直在瑟瑟发抖。
一腔母爱让她充满勇气,她需要吃碗面,才有力气哺喂怀中的婴儿,婴儿吐着舌头,安静等着吃娘亲的奶汁。
她低下头默默的吃面,一口面一口汤,好似人间再无的美味。
“这位客官不知,我这铺子小本买卖,只单卖光面,不卖卤菜。”驼背老儿脸庞堆满皱纹,陪笑说:“若你一径要吃,可穿过落锦胡口,走一射之地即是醉仙楼,卤菜烧酒,应有尽有。”
“你在嘲笑我吃不起醉仙楼?我有的是银子!”矮个子男人一拍桌沿,那面碗蹬蹬跳两跳,赤褐色面汤泼洒出来,溅湿在他月白色的衣袖上。
“还有,你说单卖光面,那她面里是什么?”他指着妇人的碗,气冲冲的指控。
他的眼眸明亮,什么都看的仔细。
那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