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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默默的走着,满地树影层次重重,阴风乱过,只觉角落似有人影探头张望,半躲半藏着俯耳私语,隐含哭,又似笑。待走近处,却空空荡荡,不见所踪。没多时,便至景阳宫前,粉墙斑驳,苔青痕生,门严严实实关着,落着锈铜大锁。
禁军上前开锁,鱼贯而入,周振威觑着眼四周环顾,这是个二进院落,面阔三间,黄琉璃瓦庑殿顶,檐角走兽、彩画经风雨腐蚀,早已不显明鲜,奇特的是,上方停着多只泼墨老鸦,或卧或立,黑漆漆、密麻麻的,偶怪叫声声,实触目惊心的很。
四周偏殿皆封条把门,仅留正殿,门尚未关,只虚虚掩着。
周振威沉吟片刻,逐让众人留守院内,他独一人至门前,拱手恭道:“为臣晏京府少尹周振威,奉皇上之命,再次彻查前王皇后遗案,特来叨扰淑嫔娘娘!”
似过了半日,殿内依旧暗幽寂静,杳无人声。
周振威继续道:“今来时,武王等宫门前,他猜到淑嫔娘娘定不肯再示人,特让为臣传个话,十年已过,思念透骨,皇儿已老矣!”
又去了半晌,周振威轻叹口气,转身欲离去时,却听有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周少尹一人进来吧!”
门“吱呀”推开,昏光斜射,雕梁画栋蛛网虚摇,书案、凳椅、小杌等皆灰尘满布,残羹冷炙几乎未动,随意散摆,淑嫔坐在梳妆柜前,素衣裹身,对着菱花镜,正慢慢细细用篦子,篦紧两鬓斑白的发,又顺手拣了唯一只钗子簪在鬓上。
周振威上前行跪拜之礼,即被免过赐坐。淑嫔淡道:“周少尹即来,也无甚招待,桌上有茶壸,你自斟茶来吃!”
周振威看那茶壸残破,茶碗蒙尘,心中起怜悯之意,即抿唇恭道:“为臣此次前来,主为核查王皇后遗案而来!”
淑嫔半垂首,语带艰涩说:“红颜枯骨多年,皇上还不死心么?”
“岂止皇上不死心,淑嫔娘娘又想蒙冤下去么?”周振威目光炯炯道:“为臣几日夜未眠,将卷宗中笔录、口录、尸格皆一一仔细察验过,疑点重重,今才斗胆前来求淑嫔娘娘助我查案,还娘娘清白,更还武王清白!”
淑嫔本听得木然,只有听到武王之时,才稍稍动容,默了会道:“该说的早已记录在案,周少尹可问些别的,本宫如知可答一二!”
“王皇后性子如何?”周振威问:“人人皆说她端庄贤惠,敬上尊下,行事极其稳妥,可据为臣听闻,曾在某次围猎,因一官家女子的死,王皇后茶饭不思了好些日子!”
淑嫔思忖良久,才道:“人已去,本不该再论事非,她确是个有能耐的,为人也算良善谦和。只是苛求自个太过,事事求圆满,听不得他人说她不好,否则会积郁心中,不可自拔。特别诞下太子后,她更是日。夜思虑,愁肠满绪,整夜里落泪隐泣!”
“娘娘可知她因何愁郁?”周振威又问:“那时娘娘与容嫔娘娘可正是皇恩眷宠正盛之时?”
淑嫔顿了一下,面露哀戚迷茫,轻道:“王皇后是个人前笑,背后忧的性子,本宫晓得只因偶听她近身宫女一言带过!那时本宫刚得龙种,容嫔异域女子,擅风情,自然比旁人更得宠爱一些!”
“卷宗中说娘娘知容嫔身怀龙种,却在她鸠毒之时知而不报,可是为何?”
听了此话,淑嫔笑容惨淡:“本宫说了多次,却无人愿信,今再跟周少尹说一次,容嫔有喜,本宫与太医早已禀与王皇后,那会皇上远去围猎,王皇后还笑说等皇上回来,要喜上加喜,大封后宫!谁知皇上回来,王皇后即病重,之后又出一系列事儿,本宫只当皇上已知容嫔怀喜之事!”
她突然倦容满面,咳了数声,才道:“周少尹就到此吧!十年翻查轮回,每每血雨腥风,本宫早已形容枯稿,实在累了!你自去,记得把门掩上!”
语毕,她即站起,慢吞吞摸索着墙走着,直至隐入月洞门之后!
周振威出来,掩了门,他招了侍郎上前,把一些银子,低道:“给管事的太监,弄壶可喝的好茶给淑嫔娘娘送来!”
侍郎点头领命而去,周振威并未急着走,又在廊下站了会,天不知何时,阴霾低沉起来,有雨丝星点,老鸦依旧俯在檐顶,呆呆愣愣的不动。他脑中一闪,突然意会了什么,猛的回首,屋里,寂静如初!
。。。。。。。。
玉翘正在书案前专心临摹字帖,碧秀想起什么,在一旁画缸里翻来找去,似未寻到,又东瞧瞧,西摸摸,嘴里兀自叨念!
玉翘叹口气,将狼毫置笔息处,抬眼看她,道:“这是在寻什么稀罕宝贝呢?闹得人不安生!”
碧秀忙笑问:“前些日子小姐画的周大人那幅画儿,怎活生生的,就不见了?让奴婢一顿好找!小姐可知哪去了?”
“哦!”玉翘垂眼看着自个的字,答得轻描淡写:“你勿用在找,被我扔了!”
“扔了?”碧秀圆睁了眼,惋叹道:“小姐这是发哪门子脾气。可惜了那幅画呢!周大人要晓得可怎生是好?”
“那就莫那他晓得就是了!”玉翘弯着唇轻笑。
恰此时,绿儿掀帘来禀,周大人在二堂,寻碧秀前去问话!
作者话:有猜到王皇后怎么死的吗?
(。)
第一百一十七章 王皇后之死 4()
“周大人寻我做什么?”碧秀满面疑惑!
玉翘略一沉吟,便晓得周振威所来为何!抬眼瞧着碧秀脸颊犹带红淤,她想说什么在唇边滚了滚又咽了回去。
素日里碧秀鲜少提及宫中之事,即便偶有顺口溜出,也仅潦草带过。
玉翘明了她所为,往昔伤痛自是不愿去想,忆一次便如揪心戳肺般。
“他在查王皇后遗案,可能想问些往昔的事儿!”玉翘温和抚慰:“你想说就说,不说也就罢了!不必太过勉强。”
碧秀微颌首,欲随绿儿掀帘离去时,又转身来问:“小姐不想一起去么?”
玉翘脸红了红,道:“周大人前来查案,是办公事的。我去杵在那里,好生奇怪!你就去吧。莫管我!”
“那周大人看上去跟个冷面阎罗似的,威严的很,又无甚笑容,奴婢见了总是怕怕的。”碧秀讨饶说:“小姐与着同去吧!给奴婢壮壮胆儿!”
“他哪里这么可怕。”玉翘摇头,便去净手毕,扭身瞧碧秀还半打着湘竹帘子踌躇不前。
她转念一想,日子离期限已过太半,不晓得他查案如何?定是拼了命般的辛苦,瞬间思绪纠结成团,起了心疼之意。便笑道:“突然想起有话要说与他听,就与你同去也好!”
逐换了身衣裳,又掐一点儿胭脂膏子,打了颊腮,粉润过唇,这才携着碧秀,朝二堂而去。
园子里竹篱上,已有蔷薇赶早了花期,虽开的稀疏却也鲜妍,一只黄莺儿细着爪扒在篱尖上,啼声婉啭啭的动人。
玉翘正瞧着喜人,却见碧秀拼命给自个打眼色,她抬眸,却是父亲带着小厮兜头迎面而来。
躲避已不及,玉翘索性迎上前去,福一福笑道:“父亲今怎有空,这个时辰来园子里?”
楚太傅不答,只背着手问:“你这又是要去何处?”
“周大人在二堂要问碧秀话儿,估摸着是问王皇后的事。她有些害羞,女儿便陪她稍坐一会去!”
楚太傅听完,起不悦之色,说:“我们楚府的丫鬟这么上不了台面么?堂堂正正问个话,还要小姐相随,成何体统!”
碧秀红了脸,嚅嚅不敢吭声儿。
玉翘观楚太傅脸色不霁,逐让碧秀先去,自个上前挽了他胳臂,软着声问:“父亲今怎么了?是为朝堂之上那些个烦心事么?”
楚太傅摇头,蹙眉看她,叹道:“朝堂之事又何所惧?实为你而忧燥!”
玉翘眼波一转,追问:“我有何忧?竟让父亲这般操心?”
“我瞧那周少尹案子查的辛苦,太子暗地里使绊,朝内中庸之人甚多,亦不肯援手,实为他堪忧!今晨太子又寻了来,颇为强硬,直指太子妃礼成后,定要纳你为侧妃。这可如何是好?”
听了此言,玉翘心沉了沉,默了半晌,抿唇低回:“嫁太子,女儿是万万不肯的!”
楚太傅拈髯想了片刻,面起无奈,盯着她道:“那李延年最近触过几次,才学渊博,对朝堂政事也颇有些见地,是个状元之才,如万不得己,玉翘是否可愿下嫁与他?”
玉翘瞬间醍醐灌顶,前一世父亲榜下捉婿,急急把自个嫁了,首尾竟在此!
前一世,太子必也是这么盘算的,父亲自然晓得,如若玉翘知道太子要纳自己为侧妃,定是会心中蒙猪油,百般愿意的。可他,却是千万个不愿意。
他不愿娇养之下的女儿,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万般不由己。亦不忍她仅为侧妃,仰他人鼻息,看脸色过活。更明白帝王恩宠,终将风吹雨打去,她只能华发渐生,凄凉老去。
所以,前一世,他一夜白头!
“女儿也万万不能嫁李延年,那是个口蜜腹剑的小人,况且他。。。。。。!”玉翘心塞喉哽,抽噎说不下去,兀自用帕子半遮了脸。
楚太傅瞧她欲言又止,把那难开口的话皆揾做重重叠叠的泪,粉滑满腮。他便又疼得慌,逐叹息道:“你去寻那周少尹,让他问完话,至我书房来!”
。。。。。。。。。
周振威冷峻着脸,表情肃穆,碧秀问一句答一句,支支吾吾,能简则简,竟是不肯多透半点!一番下来,他便止了问,面含霜色,坦诚直道:“碧秀姑娘,是玉翘让你这么敷衍搪塞本官么?”
“小姐不知的!”碧秀急道:“奴婢是宫里出来的,自然要守宫里规矩!”
“看来你家小姐是白疼你了!”周振威冷笑:“你可知,此案一天不明,新阳公主虎视眈眈,她就一天性命堪忧么?此案查无果,她就要去做太子侧妃么?如此火烧焚燎之际,你竟要恩将仇报你家小姐?”
碧秀被唬了一跳,慌慌忙忙说:“小姐未曾提起过这一些事,奴婢实在不知!”
周振威缓了脸色道:“本官也无必要讹你!况且你家小姐脾性还不知么?是个万分不愿勉强别人的主!”
碧秀红了眼眶,低头忖了一下,缓说:“周大人重新问吧!奴婢能想到的皆告知与你!只望能救我家小姐!”
周振威舒了口气,正待要问,却听到门前脚步细碎,定睛望去,进来一女子,正是玉翘。
她穿着白绢短衫,一搦腰,下着石榴红裙,艳丽妖娆,带着股子不同彺昔的甜媚之态。
再瞅到她的脸,周振威怔了怔,黑眸瞬间深暗,猛得站起,急步至跟前,仔细看她如水浸芙蓉,雨润桃花般楚楚,逐咬牙问道:“谁把你欺负了?怎哭得恁般模样?”说着就抬起宽厚手掌,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周振威哪知自个那手掌,多年舞枪弄剑,骑马勒缰,起着茧儿,坚硬粗糙的很,姑娘小脸柔嫩滑腻,肤儿更是吹弹得破,哪受得住他这般力道,果然,泪倒是拭了去,却给姑娘颊处反添了些淡红。
他不自在的缩回手,却也离不开眼,只窥着姑娘那颈子也是晶莹剔透的很,又瞧她抬起手儿拿帕子抚脸,露了截腕臂,细腻之处与颈子无差,忍不住心神一动,这般周身娇嫩的人儿,日后可要轻着些,莫要粗鲁了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王皇后之死 5()
玉翘本打起精神,不想让他俩瞧到自己哭过的痕迹,却不成想周振威看似粗犷桀骜,却是个粗中有细的性子,这有点风吹草动,怎瞒得过他去。
听他说着暖心的话儿,任他笨手笨脚的替自个拭泪,虽也将脸颊磨蹭的生疼,却也恋恋。玉翘眉眼盈盈处,渐生出缠绵之意来,微螓首看他,过了一会,终笑问:“已至晌午,周大人可想吃些什么?”
周振威这才听得自己腹中空空作响,想必也被姑娘听了去。这几日为着查案并未回转家中,只在晏京府或刑部凑合过着,吃自然也是饥一顿饱一餐的。
他缩回手,倒还算镇定,想想说:“稍后我还得进宫一趟,在此不宜久留,简单些就好!”
玉翘瞧瞧周振威,眼充血丝,面庞犹带倦意,本有心给他弄些好的来食,但他上赶着要走,实在仓促了些,一时踌躇起来,巧着采芙寻了过来,探头望见玉翘,跑过来堆着笑问:“方才有上溪镇的商户来城里采买,寻到府门外,说是刘婶托着送一竹篮红樱桃来给小姐,刚摘的,还新鲜得很,厨房赵婶子让奴婢来问怎么处置!”
玉翘这时已有主意,对采芙嘱咐道:“把那篮中樱桃取一半,再拿个竹篮子来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