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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莞思索片刻,道:“我听说你喜欢吟诗作对,喜欢与臣下宴饮作乐。怡情悦性,这本没有错,可是政事千万不能耽搁了。”
隆绪笑道:“这还要你来劝我吗?我自有分寸。”
这天过去没多久,隆绪在路上撞见了萧德妃,见萧德妃气色不错,笑着问道:“你的病好了?”
萧德妃想起了那天的事情,感到分外不安,但这个时候也要故意装作开心,所以笑道:“臣妾好多了呢!谢圣上的关心。”
隆绪又笑道:“那你可写出诗了?”
萧德妃吓出汗来了,颤抖着不吭声。隆绪也不为难她,笑道:“写诗也要灵感,你许是对残败的牡丹花没什么灵感吧!”然后就迈开步子,慢悠悠地走了。
萧德妃没想到这么容易就万事大吉了,激动不已。
后来,再后来,隆绪出题邀请大臣们作诗的时候,再也没有为难过萧德妃,对之前的事情也只字不提,这事情算是过去了。
*
之后的日子,隆绪在御帐中批阅奏章的时候,会让嫣莞一直陪着。
她闲来无事,就这么坐着,谁也不说话,只是这么望着他,她这心头也甚是惬意。待到闲下来了,两人会一起品读大臣们交上来的诗,评价他们谁写得最好,凡是写得好的,隆绪会赏赐金带给他们。
在隆绪的励精图治下,国力一天天昌盛,百姓们也迎来了自契丹建国以来最辉煌的繁华盛世。
而另一边,萧菩萨哥渐渐变了,她越来越喜欢宴饮作乐,时常邀请众人一块儿陪她饮酒,唯独嫣莞一直不肯来。这一日,嫣莞刚刚如厕回来,就被萧菩萨哥叫住了。
一瞧见她,嫣莞笑着迎了上去,“皇后娘娘可是来寻圣上的?”
萧菩萨哥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笑道:“我是来寻你的,这几日,我在宫中摆宴席,你怎么一直不来呢?”
嫣莞想了想,低垂着眸子,神色有几分黯然,道:“我不大喜欢那些热闹的地方。”
萧菩萨哥不解道:“热闹的地方不好吗?我们大家一起吃吃喝喝,多快乐啊!”
嫣莞道:“我年少的时候,天天宴饮作乐,十分欢乐。后来国家一下子灭亡了,什么都没有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加上年纪大了,我已经不再喜欢热闹,我就喜欢一个人独处。若去了热闹的地方,只会让我想起过往,让我心伤难过而已。”
萧菩萨哥仍旧不明白,问道:“我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难道不会更难过吗?”想了想,又道:“你今晚就过来,我们一块儿宴饮作乐的,有我们大家陪着,你一定可以高高兴兴的。”
嫣莞摇了摇头,道:“不了,我还是喜欢一个人独处。”
萧菩萨哥皱起眉头,道:“一个人独处有什么好?你再这么抑郁下去,对身子不好。再说了,我觉得你不来,那就是不给我面子。”
嫣莞摇摇头,道:“怎么会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萧菩萨哥打断道:“我可不管,总之你一定要来。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就不高兴了。”
里头,隆绪注意到了外头的动静,出来看了看二人,又与嫣莞道:“皇后盛情相邀,你再不去,可就是不给她面子了。去吧!”
见隆绪都这么劝说了,嫣莞只好很勉强地点了点头,萧菩萨哥见状方咧开嘴笑了笑。
夜幕垂了下来,一轮皎洁圆满的月亮贴在墨蓝色的夜空中,寂寂转动着。晚风拂来,天空纤云漂浮,皓色流光千里,真是个格外使人惬意的夜晚啊!
一个大毡帐里头,灯火通明。嫣莞一踏进去就呆愣了一会儿,但见几十个舞女在中间起舞,舞姿狂放粗犷,还有几个乐伎在一旁弹着琵琶,琵琶声欢乐高亢。在座的人都是妃嫔或者是萧菩萨哥的戚属,一个个喝着酒,大声谈论着话语,瑶觞照席,光彩陆离,着实是热闹呢!
几个婢女上前来,将她邀请到一旁坐下,又给她端来了茶果。
嫣莞望着眼前这幅景象,不由想起了年少时,一样是宴饮作乐,却有很多的不同。比如说江南的舞女都是舞姿娇柔,琵琶声也是婉转低回的,而不似这般粗犷豪放。还有那个时候陪伴她的,是亲人故友,而眼前这么多人,却多半是她不熟悉的。
再看坐在正前方的萧菩萨哥,她懒懒地侧躺在那儿,饮着酒,一副甚是欢乐的样子。看着看着,她的眼底不由浮起一层感伤,各种光泽在她眼中折射得迷离不清。
人生愁恨何能免?**独我情何限!
嫣莞突然就想起了这句诗,这句诗恰好可以形容她此时的心境。当年哥哥李煜写下的诗,真可谓字字如血,年少时的她不懂哥哥的忧愁,年纪越大,这种伤痛的感觉竟越深。
当年亡国北上的时候,她不觉得有多么痛苦,因为有哥哥在,有大家一起分担。如今家破人亡,她一个人流落到异国他乡,已经三十多年了,夜深人静时常常想起会觉得难过,看到眼前这般热闹的景象,她竟忍不住怆然涕下了。
由于不愿让人看到,嫣莞匆匆将泪水拭去,同时思量着是否应该尽早离席。
“站住!”萧菩萨哥一声吼,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气氛也迅速冷却下来。
嫣莞抬头望去,见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站在门口,紧接着,这男子转过身,恭谨地立在那儿。
萧菩萨哥望着他,不悦道:“你不快乐吗?”
这男子恭谨道:“宠贵极少有长期能保住的,皇后娘娘应该要有这个忧患意识。”
萧菩萨哥闻言,面露不悦之色,这男子也不多说什么,告退了。
嫣莞想了想,稍等片刻后方派霜鹭过去,就说自己身子不适。得到萧菩萨哥的应允后,霜鹭很快赶回来扶着嫣莞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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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轩点点头,嗯了一声。
嫣莞已经得知洛轩升了官,要去外地任职,这会儿听说他回来了,便匆匆赶过来探望,欣喜道:“洛轩,听说你升了官,马上就要被调离京城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啊?”
洛轩望着她,脸色深沉无比,随后吩咐奴仆们将孙母送回去,然后与她说道:“我要去武疆县了,你留在家里,记得好好照顾我娘。”
嫣莞一听这话,目瞪口呆,轻声道:“你不带我一起去吗?”
洛轩凝目远方,悲伤道:“我也不愿与你分开,可是武疆县地处北方,气候寒冷、土地贫瘠。那种穷山恶水之地,又接壤辽国,兵荒马乱的,你去了怎么受得了?”
嫣莞再也忍受不住了,扑到他的怀里,泪如雨下道:“我没有你想象的这么娇弱,我可以吃苦的,我什么苦都可以吃的。我不要跟你分开,你带我去吧!”
“听话。”洛轩抚了抚她乌黑的秀发,心如刀戳,“我不带你去,是为了你好。何况你吃得了苦,我娘呢?灼灼呢?她们都需要你的照顾啊!”
嫣莞仍然不甘心留下,喃喃道:“婆婆……家中的奴仆可以照顾她,至于灼灼,去了北方也会适应了。”
“听话!”洛轩不悦地吼了一声。
嫣莞颤了几下,晶莹的泪珠不断淌出眼眶,眼眶彻底决堤了,她感觉到天都要塌下来了。
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了,洛轩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岂不是让她度日如年?
她不舍得让他走,她想与他一块儿去,这么简单的心愿都实现不了吗?
洛轩知道她难过,他比她更难过,可是多说无益,多说也改变不了什么。
西风残照中,两人默默背立,任凭悲风吹弹着他们的泪。
到了分别的这一天,门巷愔愔,风物萧索,一家人聚在门口送别洛轩。
洛轩悲伤地望了望孙母,随后又抱了抱灼灼,再恋恋不舍地望着嫣莞。
嫣莞亦望着他,泪流不止,轻声问道:“你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洛轩道:“可能一两年,可能三五年,也可能更久。”
嫣莞含泪咬着唇,心想那远道荒寒,他一个人去,让她如何能放心?可是这几日,任凭她怎么哭怎么闹,他坚决不肯让她跟着去,这会儿又能改变什么呢?
洛轩将灼灼交给了嫣莞,然后匆匆到一旁解开马缰上了马,带着几个奴仆离去。
马嘶鸣巷,暗尘惊起。
他没有回头,因为他怕一回头就望见那一双悲伤的泪眸,就再也舍不得离开。
嫣莞望着他远去,直至再也看不见,一颗心碎裂无声。从今往后,人独自,枕成双,争教不断肠?
回了房以后,嫣莞扑到了床上就痛哭流涕,很快就将被子弄湿了一大片。
下一刻又横下心来,止住了眼泪,匆忙开始收拾东西。既然他不肯带她去,那她自己去。
嫣莞收拾好衣物,然后背上包袱就往外走去。
路上遇见了老嬷嬷,老嬷嬷惊诧道:“小姐这是往哪去啊?”
嫣莞含泪道:“奶娘,我要去武疆县了,路途遥远凶险,不便带灼灼一起去,烦劳你好好照顾灼灼。”言罢,就匆匆朝外走去。
老嬷嬷一时间愣住了,立即追了上去,“小姐啊!你怎么想的?你一个人去武疆,这怎么成啊?”
“别管我。”嫣莞怕老嬷嬷挽留,立刻飞奔离去,她不会骑马,就准备这么走着去。
没关系,走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大半年,也好过每一夜谙尽孤眠滋味。
出了一段路以后,嫣莞不知该往何处去,便向路人询问:“这位大哥,你知道武疆县怎么走吗?”
这路人盯着她,打量了她一番,盯得她很不舒服。
最后他指了个方向,嫣莞道了声谢,匆匆走了。
又走了一段路后,嫣莞发觉此地荒无人烟,只有鸟鸣嘤嘤,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
突然间,一个让人胆寒的黑影一闪,冲到她身边从后环住了她,嫣莞大骇,拼命挣扎起来,大喊救命。
一时间,她真觉天昏地暗,那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住手!”
幸好绍庭及时出现,一脚踹开了黑衣人,将嫣莞护在了身后。嫣莞望向黑衣人,不由一惊,他竟是那个指路的路人,黑衣人受了伤后,只好连滚带爬地跑了。
“绍庭,谢谢你。”嫣莞松了口气,随后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绍庭转头望向她,怒道:“伯母知道你出走了,就来找我帮忙寻你,我多方打听才找到这儿。要是我再晚一步,你知道后果多严重吗?”
嫣莞垂着头,咬着唇,泪水凝聚在了眼底,声如蚊呐道:“我……我只是想去找找他,我真的不想和他分开,我真的很想念他……”
“回去吧!回去再说。”绍庭走在前,嫣莞匆忙跟上了他,跟着他回家去了。
到了家中,嫣莞又把自己关在房里嚎啕大哭。她去不了武疆县,只能在这儿等洛轩回来,一两年、三五年,或者更久。她受不了,实在是受不了。
孙母看着也是忧心,便进屋来劝劝她,“别哭了,哭什么啊?婆婆知道你难过,可是这大男人总要去外面建功立业的,不能一直留在家里陪你。这武疆乃是战争前线,你一个女人去了,指不定哪天就被北方又野蛮又凶悍的契丹人给掳走了呢!还是安安心心留在京城,熬个几年,等洛轩将来升了官回来了,你们就有福可享了。”
嫣莞半天方抽抽噎噎的道:“可是好几年都见不到他,我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我受不了。”
孙母叹息道:“这日子一久,就会习惯的,当年婆婆也是这么过来的。”
嫣莞趴在床上,继续抽抽搭搭,孙母认为给她点时间静一静,她会想明白的,便缓缓出去了。
可是孙母离开后不久,嫣莞就哭着起来收拾包袱,背着包袱就往外走去。
她实在是受不了夫妻分别这苦痛,决心即便冒着危险也要去武疆县寻找洛轩。这一回她随身带了把刀,心想若是遇上什么危险,或许能派得上用场。
嫣莞为了不让人发现,从后门悄悄溜走,这一回问路也专挑和善的妇人问。
*
夜幕垂了下来,冻云笼月,漆黑的林子里万籁声沈,唯有飒飒的风声不停响起来。
嫣莞本想着出了这片林子就能找地方落脚,可是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她还是没找到出口,不由惊慌害怕起来。
迷路了,肚子又饿得咕咕叫,这可如何是好?
嫣莞坐到地上,忍不住抹起了泪水,她确实是很脆弱,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何曾受过这种苦?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幽冷的月光破开浮云,悲风吹弹着她晶莹的泪珠,苍茫的夜色中也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