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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大小是个领导干部吧,不主动帮着做工作,反而添乱,还有没有基本的原则?公私分明,总不能完全站在小我的角度考虑问题吧。
袁晋鹏笑道:“听说元强本来是教书的好手,是省级学科带头人。可是,元芳觉得弟弟做老师没出息,四下活动,给弄到教研室了,后来又鼓动他竞聘一中的校长。现在出了这码事,元芳的弟媳妇揪住她不放,说早知道这样不如老老实实做老师。元芳泼辣得很,女汉子一个,现在家庭压力这么大,没个说法恐怕还不止找市委,找到省委也可能。这个时候邓振华屁用没有,元芳反过头叫你邓振华给她一个交代,邓振华拿得出来吗?所以,许征那边毫发不损肯定不行,我记得去年鹤东县纪委对许征做过调查甚至双规。也就是说,他不是没有问题吧?”
“去年,我们市纪委收到一封举报信,反映许征吃教辅回扣、私设小金库。结果,鹤东县纪委上门一查,还真有这么一回事。有事就得查,初核、立案、双规。可是后来陈文胜、黄保和两位领导一前一后出面找我们书记。书记说涉案金额不大,也不是多大的事,同意了鹤东县纪委的处理意见,处以党内警告处分。”詹士杰解释说。
简春雷皱起眉头:“轻了,显然处理轻了,免职、降职都不过分。现在元芳还有新说法,这么多年来鹤东一中一年三节给许征送钱,光元强做校长期间就送了几万元。每一笔钱是多少,什么时候送的,记得清清楚楚。”
詹士杰问:“简市长,您的意思是让县纪委再去一趟?”
简春雷轻轻敲一下桌子:“鹤东这件事影响太大太恶劣,国内门户网站和报纸基本作了报道,许征要为此负责这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意见。麻烦士杰安排一下,让县纪委再去一趟。晋鹏你给鹤东两个主要领导去个电话,把黄书记和我的意见转告他们。”
“我估计许征还会找保和书记,不要到时候又搞得虎头蛇尾。”詹士杰犹疑不决。
简春雷有点生气:“就算我这个党外人士的话不灵,不是还有黄书记嘛。对于保和书记来说,是私事。对我们来说,是公事。即使保和书记找黄书记,恐怕也不适合网开一面。再说,保和书记过问时,你们说清楚是黄书记的意见,保和书记怎么可能还去找黄书记?没道理嘛。士杰你不要前怕狼后怕虎的,黄书记应该和你们书记打了招呼。”
詹士杰点头:“简市长,我回去就向我们书记汇报,抓紧办。”
袁晋鹏说:“我马上联系鹤东两个领导。”
“尽快落实吧!”简春雷说。
简春雷话音未落,桌上的电话响了,话筒里的声音似乎很急促。
放下电话,简春雷叹息一声:“唉!现在的人怎么动不动就以死相拼,以命相搏?平安那边又出大事了,说有人**,挂点平安县,我成救火队长了。许征那个事就这样定,你们抓紧办。”
说罢,收拾公文包,匆匆赶往平安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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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以死相拼,一个时代的阵痛(中)()
谁能想到,平安县当天发生的**事件很快成为轰动全国的热门新闻。晴川市各级官员由此领教了自媒体时代网络舆论的威力。陈文胜、方抱阳双双去职,为自己轻慢网络民意付出沉重代价。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最初,这似乎是一起普通的拆迁事件,不足以引人侧目。如果拆迁中没有出现令人惊悚的**,梅家的房子很快会成为一片废墟——偌大的中国,类似的拆迁天天在发生。梅家的委屈和愤怒将在雨水的浸泡中坍塌和消解。然而,梅家选择了一种最为极端的抗争方式,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着湖南人的刚烈、叛逆、豪迈等等极具革命性的因子。当他们认为不公和刁难来临时,不惜以命相搏。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尽管活得很艰难,毕竟挺了过来,八、九年前建起这幢三层的混凝土楼房。与平安县的湖南移民相比,他们更加艰难,因为他们连移民都不是,只是当年的“流民”。湖南移民因当年国家修建韶山灌区迁移到平安县来,成群结队,平安县为他们分配了山林和田亩。而梅家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们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自湘西而来,一路拾荒谋生,勉强在这里的荒山上搭个茅棚安顿下来。几年后才和周边生产队、大队的农民搞好关系,就地落户,有了合法的身份。
事件的主角是梅和平、王四莲夫妇。但促成此事成为各大门户网站报道热点的是他们的儿子梅亦乐,一个大学毕业在家待业的小伙子。他学法律专业,四年本科读下来,才发现,这个专业不好找工作。你先得想方设法通过国家司法考试,偏偏考试通过率很低。多少人胸怀大志,口若悬河,立志献身建设法治中国,可就是过不了这一关,落得空留遗憾。梅亦乐大学没毕业就开始参加司法考试,已经考了两次,第一次差十五分,第二次差三分。心下窝火,也不找工作了,闷头看书,非得一鼓作气闯过这一关。然而,他很快发现,要想静下心来读书并不容易。因拆迁的事,他家里和县政府拆迁办公室的关系弄得很僵。拆迁办的工作人员隔三差五上门吵一架,弄得梅家大小胆战心惊,头皮发麻。按照梅亦乐的意思,退一步海阔天空,拆迁补偿差不多就行。父亲梅和平也弄烦了,想找个台阶下,懒得争那几块钱。可母亲王四莲坚决不同意,说县拆迁办明摆着欺负人,凭什么一墙之隔,补偿标准差别那么大?姐姐梅亦欣、哥哥梅亦欢赞同母亲的意见,觉得还没到妥协的时候。县政府建体育场是实打实的惠民工程,可征地拆迁的补偿标准差别太大了。距离他们一百米开外的汽车维修厂搬迁到体育场对面,置换地块的面积比原先大一倍,另外还补偿一大笔搬迁费。三、四十米外住着几户人家,因为是城镇户口,补偿标准比他们多一倍。只有他们家置换的地块是低洼的水田,补偿标准又低,让他们觉得受了欺侮。梅亦乐想,母亲、哥哥、姐姐说得不无道理,只能选择抗争。既然抗争,就要讲究策略,法治社会,总得依法办事吧。但是,残酷的现实很快给予他一记重拳,书本里的法治和现实中的法治是两码事。拆迁办的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政府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你们不要得寸进尺,再讨价还价,我们只好强拆了。梅亦乐说,强拆没那么简单吧?拆迁办的人丢下一句话: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就等梁县长一句话!梅亦乐终于悲哀地发现,百无一用是书生,面对强权他这个法学专业的本科生束手无策,就像人家拿枪指着你的头,你没有任何能力反抗,只能乞求对方别摁下扳机。
事情的发生有点突然,也有点偶然。说起来,归根结底和张强的工作风格有关。去年,县里成立城市管理局,向阳镇镇长张强出任第一任局长,兼任县政府拆迁办主任。说实话,镇长回城做局长并不多见。陈文胜觉得张强是老资格镇长,而最关键的是他善于解决复杂的社会矛盾。这么多年,张强成功地处理了一起又一起群体**件。用八个字概括他的风格就是“粗中有细,刚中有柔”。梅家是张强上任以来碰到的无数个“钉子户”中的一户。他虽然觉得有点棘手,但还不至于被梅家牵着鼻子走。前一天,他向分管领导县委常委、副县长梁克雄汇报了行动方案。方案的几个关键点是“兴师动众,引而不发,城下之盟”。张强请梁克雄亲自带队,拆迁办、城管局、松下镇的干部职工一起出动,把挖掘机、推土机开到现场,做出即将强制拆迁的暗示。然后让村委会的干部“唱红脸”,劝拆迁办再增加一点补偿,劝梅家见好就收,一举签下“补偿协议”。梁克雄也被梅家弄烦了,觉得张强的方案可行,同意亲自披挂上阵。
这天上午八点多钟,刚刚吃罢早饭的梅亦欣站在三楼的阳台上,远远看见前面的砂石路上有十多辆汽车密密匝匝地朝自己家里开来。仔细一看,其中有几辆是挖掘机、推土机和铲车。她顿时反应过来,政府要对她们家实施强拆了。情急之下,她一溜小跑到楼下,把爸爸、妈妈、哥哥、弟弟叫上来。一家人站在阳台上面面相觑,他们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王四莲激动地说:“我和他们拼了,反正买好了两桶汽油。”梅亦欣说:“妈,你还真拼命啊?犯不着!他们进门看见有汽油就会把你抓起来,上次他们在蔡坊村强拆就这样,说触犯消防法。”梅亦欢悄悄下楼,去找那根杂木棍。梅亦乐掏出自己的苹果手机,啪啪啪拍照。他想,迟早有说理的地方。梅和平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着了,一声不吭。对于这个刚烈的湘西汉子来说,沉默最为可怕,这往往是爆发前的宁静。
大家事后回忆说,真正短兵相接的过程非常短。短到梁克雄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短到跳过张强这个行家里手预计的这么那么环节,直接到最不可收拾的境地。
当时,张强看到梅亦欢在一楼大门口挥舞着拳头大小的杂木棍,便挥了挥手。几个派出所警察和城管队员当即把梅亦欢摁倒在地。见梅亦欢的老婆和梅亦欣哭着扑上来,又把她们摁倒。
这时,屋顶传来梅和平的声音:“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太过分,老子和你们拼了!”
张强抬头望去,只见梅和平和王四莲一东一西站在屋顶,梅和平正在往自己身上浇汽油。张强心头一紧,这个湖南佬,别******动真格的啊!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寻梁克雄,是进是退,要梁县长开口。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哪里看得到梁克雄!
张强赶紧喊了一声:“老梅,别干傻事!”。
没有回应,梅和平、王四莲心意已决,懒得和他说话。张强看见站在屋顶西头的王四莲也在往自己身上浇汽油,心想,得出大事啊。梁克雄站在人群最外层,看得心惊肉跳。梅和平夫妇站在屋顶上,大家鞭长莫及,点不点火完全由他们自己控制。梁克雄慌乱中掏出手机,亲自拨通了县消防大队的电话。接着又拨通了县医院的急救电话。等他放下电话,远远看见屋顶东面一个火球滚落下来。
站在屋顶,梅和平觉得这个熙熙攘攘的人间让他胆怯而愤怒。他看到自己房子周围密密麻麻围了一百多人,大多数人穿着城管的制服,有十多人穿着公安制服。城管和公安的制服是浅蓝色,楼下成了一片蓝色的世界。在这一圈蓝色的外围,是一排深黄色的挖掘机、推土机、铲车,它们高高地昂起头,如同一只一只眼睛里闪着凶光的猛虎。他身上的怒气在聚集、升腾。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最后一次谈判,他只提了一个要求——置换地挪到近一点的荒山上,不要换到四、五里外山脚下的水田里。可就这么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人家用一百多人的强拆队伍回应。他觉得只能以命相搏了,他是一家之主,他是那个从湘西一路流浪过来的后生。如果当年他不在这块土地上停留,就不会娶当地的女子王四莲,就不会有梅家三姊妹不会有这个家。现在,大难当前,这个家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不上谁上?!这几天,他总是夜不能寐。他想起自己五十多年走过的路,他估算自己以命相搏能不能为梅家赚一块更好的置换地……。太阳盘旋在头顶,火辣辣的阳光烘烤着自己,汽油把他的**和衣服紧紧黏在一起,他有点喘不过气来。看到梅亦欢夫妇和梅亦欣被掀翻、摁倒在蓝色的海洋里,他终于大喝一声,滑动手中打火机的齿轮,点燃自己,点燃头顶即将爆炸的空气。
这个“噗通”一声坠落到脚底的火球让地面的空气顿时凝固。梅亦欢、梅亦欣挣脱城管队员,扑了上去,扑向这个熊熊燃烧的火球。从楼顶追下来的王四莲也扑向这个滚动的火球,不想自己身上浇了汽油,瞬间被点燃了。现场立即乱成一团,梅亦乐收起拍照的手机,迅速脱下衣服,帮着爸爸、妈妈扑灭身上的火焰。张强的大脑一片空白,恍若梦中。但他很快惊醒,指挥大家救人。王四莲烧得不重,还能站立。梅和平全身上下被烧得皮开肉绽,蜷缩在地上。你想救,却不知如何下手。你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就像油炸的麻花,皮肤啪啦啪啦脱落。好不容易把梅和平抬到了张强的小车边,梁克雄说,小车不好上,救护车马上到。梅亦欢以为梁克雄不让动用小车,要上前拼命,被大家拉住。这时,救护车和消防车的鸣笛声从远处马路上传了过来。
县医院哪里有能力处理这么严重的烧伤,稍作处理,派救护车把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