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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关头怎能功亏一篑,这样恶劣的环境,创口暴露时间长一分,危险就多一分。何况自己对针刺麻醉把握并不十分精确,看看那妇人眼皮似在微微颤动,生恐她就此清醒过来,更加麻烦。
若瑾稳住心神,手上的动作愈显得灵活异常,飞快做了荷包缝合,又拿盐水纱布替病人擦了伤口周围。
血腥味还在鼻端萦绕不去,可好歹肚子是封起来了,总算不那么恐怖。净远醒过神儿来,看出若瑾体力不支,忙过来扶住她,“姑娘,是不是好了?”
若瑾微微摇头,“净远,拿那个白瓷瓶给我。”打开瓷瓶,里面是一粒粒黑乎乎的小丸子。
紫花裸珠,似乎是这个世间才有的神奇植物。在看云大师的笔记里看到,才知道这种不起眼的小东西不仅止血生肌,还能消炎解毒。若瑾几年前好不容易找了来,又试着配了三七、菌陈等,炮制成丸,既可外敷,又可内服,端的是效果非凡,名之“七紫丹”。
自己净了手,倒出三颗七紫丹,若瑾勉力将之捏碎,细细洒在伤口上,只觉累得连手也抬不起来。只得看着清慧道:“师太,烦您替她用纱布包好。”
清慧已镇定如常,忙说:“姑娘放心,这事贫尼自然做得妥当。”若瑾点点头,浑身不停地冒虚汗,几乎连术前刚换的缁衣棉袍都湿透了,软软依在净远身上。
净远小小年纪,身量和若瑾差相仿佛,此刻若瑾浑身无力,全赖她支撑,被她倚得一歪,几乎跌倒,口中不由“哎呀”一声。
就听殿门“哗啦”一响,猛地被推开,闯进来个十六七岁的丫头,满面惊惶,却是若瑾的贴身丫鬟豆蔻。后面还紧紧跟着那个一脸紧张的小伙子。
若瑾被殿外的冷风一吹,一个激灵倒清醒了些,厉声喝道:“出去!关门!”
豆蔻原是自小服侍若瑾的,先前净远跑来取药箱,丢下一句“姑娘急用救命”就又跑了。豆蔻怎能放心,嘱咐丁香准备热水茶饭,自己便赶了来。得知是要做什么手术,自己根本帮不上忙,并连观音殿也不得进去,只提着一颗心在殿外苦等。
谁知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里面毫无动静。姑娘一向体弱,平日里不能操劳,也不知道这手术是怎生做法?豆蔻急得心里七上八下,手里一条帕子揉搓得不成样子。
正是心急如焚,忽听见里面喊“哎呀”,如何忍得,上前一把就推开了门。见若瑾一张脸惨白,歪在净远身上,哪里还看得见别人,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若瑾喊“出去”,那小伙子吓了一跳,忙不迭就退了出去,又回手关上门。豆蔻却不肯听从,执意来扶她。
若瑾素来将豆蔻看作姐姐一般,知道她担心自己,再也赶不走的,只得微微叹口气道:“刚做了手术,人多了脏,你先扶我出去吧。”
豆蔻闻言,自擦了眼泪,忙过来接手净远,牢牢扶定若瑾。
若瑾又回头看看包扎好的病人,对清慧说:“师太,这里还得辛苦您和净远照看着。那些污物纱布得拿去埋了。病人醒了,莫要让她进食,水也不能喝的。有什么异常赶紧告诉我知道。”
清慧净远都应了,若瑾扶着豆蔻慢慢出去。
那小伙子见若瑾出来了,忙上来问:“小师父,我娘她……”
若瑾安抚地笑了笑,“你娘还没醒,手术还算顺利。”小伙子担心了半夜,乍听得这句,喜极而泣,跪下就磕头:“小师父就是我们娘儿俩的救命恩人。小子陆有福以后做牛做马报答恩人!”
若瑾忙道:“别忙磕头,如今只是多了几分希望。还得再观察两天。”小伙子不肯起身,口中叫道:“多谢恩人,多谢恩人!还请恩人一定救活俺娘!”
若瑾忙伸手去扶,实在有心无力,又叫清心,“师太,我实在是没力气,请您替我把这位陆小哥扶起来。”
清心一干人俱在殿外守着,也都去搀那陆有福,“施主,快起来吧。我们这位……这位小师父自然尽力的,让她赶紧歇会儿,也好照应你娘。”
忙活了半日,若瑾略一动作就气喘吁吁,头上的僧帽早松脱了,这一弯身,帽子滑落在地,满头青丝散落下来。
若瑾累极了的人,一张脸没半点血色,月光下看去几乎白得透明,竟似玉雕成的一般,衬着鸦翅样乌黑的头发,清丽无匹。众人眼中望去,觉得她年纪虽小,此刻却是丰神皎皎,浑不似凡俗中人。
那陆有福正正抬起头,看见若瑾脸上挂着微笑,虽虚弱却温暖,一时竟呆住了,口中喃喃道:“菩萨,菩萨……”
豆蔻半扶半抱着若瑾,只觉得姑娘的手越来越凉,又见陆有福只顾呆看,不禁又急又怒:“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家姑娘救了你娘性命,也不求你报答。现在累成这样,你还拦在这里做什么!”
陆有福慌忙低下头,羞愧得满脸紫涨,闪到一旁去了。
若瑾却顾不上这些,觉得脚下踩着棉花一样,头越来越昏沉,知道恐怕撑不到自己的厢房。强撑着说道:“病人怕是快醒了,里面清慧师太同净远也辛苦了许久,清心师太多帮衬些。记得一定沐浴更衣再进去照料。”
喘了口气,又道:“一定不能进食水,等到排气方可。恐怕一会儿病人又会发热,多擦洗擦洗。烧得高了,或是有什么异常,务必告诉我知道。”
转头又看看豆蔻,低声说:“我累了,要睡一会儿,你莫慌……”
清心还要追问什么是排气,却见若瑾双目紧闭,已倒在豆蔻身上。
第三章 救治()
汗珠不停地从若瑾的额头滚落下来,一只手也不停地为她将汗水拭去,保持她的视线清晰。
病人肺部肿瘤细胞侵犯严重,与血管根本界限不清。若瑾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剥离,可发炎的血管壁异常脆弱,在打结时只轻轻一碰,立刻有鲜血渗出,越来越多,甚至要弥漫到整个胸腔。
“止血钳!”
“李大夫,病人血压下降!”
“纱布填塞!血压多少?”
“70/40!”
“加压输血,一路红细胞,一路全血。”
“血压40/20!”
“麻黄*碱升压!”
“没有反应!”
“上阿拉明!”
“没有反应!”
“肾上腺素1mmg!”
“还是没有反应!”
“再加1mmg肾上腺素!”
“血压上升,60/40。”
“再加1mmg!”
“李大夫,病人有苏醒迹象!”
若瑾骤然抬头,“不可能!取耳穴针刺,持续刺激!”
话刚出口,若瑾自己愣住了,耳穴?针麻?眼前的一切突然模糊起来,整洁的手术室,先进的仪器设备,熟悉的助手护士慢慢消失,只有一团白光围绕身前……
若瑾骤然坐起身来,倒把守在身前的豆蔻吓了一跳,“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姑娘你可别吓我!”
小小一间屋子,靠窗一张普普通通的书案,上面还放着本《大域九州志》,因是常常翻看,书边儿都磨毛了。再看身上,本白的棉布亵衣还是丁香亲手缝的,袖口的木槿暗纹让她费了不少工夫。
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若瑾渐渐回过神来,“没事,做了个噩梦。”随口答了豆蔻一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十年,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间有十年了,足够让自己认清楚现实。过去种种早就被深深埋在记忆的角落,不想梦里还如此清晰。
小心地给若瑾披上一件水田夹袄,又在身后垫了大迎枕,豆蔻一边忙活一边嘴里不停:“姑娘是太累了!昨儿话没说完就晕过去,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还是清心师太把了脉,说是太乏了,我们才略安心些。”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小声抱怨:“什么劳什子手术,也太耗神了!”
若瑾原本倚在床头听豆蔻唠叨,看着这丫头眼下一片黑青,想必一夜都没敢合眼,正自心疼,忽听得“手术”二字,蓦然想起昨天情形。
自己做了一台手术!在这恶劣的条件下竟真的做了一台手术!那位看云前辈虽留下不少工具,她的笔记里却没有只字片语提到这些。若瑾又是激动又是担心,激动的是居然还有机会用到手术刀,担心的却是那妇人不知怎样了,能不能熬过这术后危险期。毕竟没有抗生素,感染的可能性太高了!
脑海里闪过那个小伙子希冀的眼神,若瑾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得过去看看!”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豆蔻又摁了回去,“姑娘这性子也太急了些!治病救人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体。如今才刚刚交了卯时呢,你看外头天都没大亮!”
“我知道,不过手术后这段时间很要紧,若是不好,人没救到,也白费了我这番辛苦不是。”若瑾看着豆蔻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无奈道。
“只要说是治病,姑娘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可是小祖宗,好歹得吃点东西,不然没力气,怎么去做人家的活菩萨!”豆蔻想起陆有福傻呆呆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
若瑾也恍惚记起来,颇有些尴尬,“佛祖跟前,也敢这样混说,越发口无遮拦了!”
“姑娘莫急,这一夜都没人过来,想是那边没什么大碍。丁香给您煨着粥呢,热热喝上一碗再去不迟。”正说着,丁香已掀了帘子进来,手里正端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碗。
“好香!”若瑾此时方觉得肚子饿得难受,忙忙舀了一勺进口,软糯鲜香,一口下去浑身都熨帖了。
“又是用鸡汤熬的?”若瑾一边心虚,一边又舍不得推开,一口接一口吃得不停,看的两个丫头不由好笑。
“姑娘只是来这庵堂消灾祈福,又不是真的出家,哪用守什么清规戒律。再说,都知道姑娘身子弱,要补养,咱们的吃食一向是自己单做的,”说到这里,促狭地朝若瑾挤挤眼睛:“姑娘隔三差五差我们下山去买那些吃的,庵主哪会不知道的?不也从没说过什么?”说得若瑾几乎把脸都埋进碗里。
丁香素来不多话,只是含笑看若瑾吃完,又添了小半碗来:“这粥是鸡汤加了山参熬的,最是养人,又好克化。姑娘多吃些不妨。”
填饱肚子,若瑾自觉精神百倍。由着豆蔻挑了雪青小袄、月白棉绫裙子换了,丁香又要替她挽双螺髻,若瑾忙摆手:“别弄那个,一会儿看病人还要戴帽子,编条辫子就是了。”
丁香还没答话,豆蔻又有话说:“姑娘好歹也是正经伯府的小姐,穿得这样素净不说,现在连头都不梳了!”
“什么伯府小姐,在这尼庵里摆小姐款儿给谁看?莫说你们两个压根没进过那府里,就是姑娘我也早不记得了。自己自在些就罢了,如今还有谁来挑我的错儿不成?”若瑾执意不肯绾什么发髻,丁香果真只编了条麻花辫,却还是在她头上插了小小一朵米珠攒的山茶。
若瑾对镜看看,倒也并不扎眼,不再多言,就忙着要去观音殿看病人。
走到门口,回头看豆蔻、丁香一个抱着披风,一个抱着手炉都要跟来,忙道:“我一夜好睡,你们两个却辛苦。丁香先跟我去吧,豆蔻好生歇歇,下半晌再换班儿。”
豆蔻不依:“才一夜不睡哪里就累成这样了?姑娘只管自己知道保养些就是替我们着想了。等嬷嬷回来,心疼姑娘不说,我们也得挨一顿数落。”
丁香不如豆蔻年长,却是稳重些,想了想道:“豆蔻姐跟了姑娘吧,姑娘去治病恐怕不会回来太快。家里总得留人,不然连口热茶也喝不上。”说着,将手里拢好的手炉递给若瑾。
豆蔻这才无话,伺候若瑾披了青色哆罗呢的鹤氅,又听若瑾吩咐提了药箱,拿上一套干净的僧袍并僧帽,朝观音殿去了。
今日不再义诊,天又尚早,栊翠庵里还没有香客到来。尼姑们此时正做早课,观音殿这里并无旁人。殿门紧闭,只有那个陆有福还苦苦等在外面,见若瑾换了袄裙,一时竟没认出来。
还是豆蔻狠狠瞪他一眼,才悟过来,慌忙跪下来道:“恩人!我娘她……我能进去看看吗?”
若瑾有心叫他去休息,也知道这当口定是放不下心,道:“我进去看了才知道,师父们既没说什么,想来没有恶化,只是你现在还不能进去。”忽然想起一事,又道:“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如今天也亮了,不如你下山去买些烧酒回来,越烈越好,你娘多半用得着。”
在陆有福听来,若瑾的话就如玉旨纶音,听了吩咐,连忙应声“是”,爬起来就跑。
若瑾脱了鹤氅,自将僧袍裹在外面,又戴了僧帽,仔细将头发塞进里面,手炉也给了豆蔻,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