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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站在一处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也有人心里悄悄比较,一个是鹅蛋脸,一个是瓜子脸,这对双胞姐妹都是难得的美人儿,却怎么找不出一点相似之处?
公主像是丝毫没注意到这些,先看定若瑜,问道:“想必这个是做姐姐的吧?”荣庆公主这些年深居简出,并没见过她,难为竟认得这样清楚,若瑜更是受宠若惊,忙上前半步答道:“公主慧眼,民女正是若瑜。”公主点点头道:“周大姑娘确是生的好相貌。赏。”身后一个女官闪出来,手中托盘里衬着黄绫袱子,上面放着一对碧油油的翡翠镯子,看着水头十足不说,难得的是这份殊荣。眼角扫过众人艳羡的目光,若瑜觉得十分得脸,忙喜孜孜接了,还有意卖弄道:“‘翠竹法身碧波潭,滴露玲珑透彩光。’若瑜最爱的就是翡翠,谢公主赏赐!”
下头坐着的忠义伯俞夫人听了笑道:“大姑娘真是蕙质兰心,不光相貌好,这份儿才学在闺秀里头可算难得。”公主只淡淡一笑:“你喜欢就好。”转而对若瑾招招手道:“来,到本宫身边来。”若瑾一愣神间,郑太夫人已道:“公主相召,还不快上去。”若瑾忙趋前几步,荣庆公主伸手拉住她,细细看了一回,对郑太夫人笑道:“本宫看着这孩子倒颇有她父亲的风范。”郑太夫人点头道:“公主说的是,我也这么说呢。”
座中贵妇人们都是人精,见公主这样态度哪有不捧场的。还是方才那位俞夫人,开口笑道:“二姑娘这一举一动都带着大家风范,这份儿气韵真叫人一见忘俗。”杞国公夫人也道:“公主不知道,周二姑娘才刚一出来就叫我们吃了一惊,几乎要疑是那画儿上的美人走出来了……”
淮安侯夫人惟恐好话都被说尽了,也抢着道:“二姑娘到底是佛前修行过的人,这样超凡脱俗的气度别人学也学不来!”你一句我一句,好话就不要钱般地朝若瑾砸过来,饶是若瑾两世为人颇见过些世面了,也觉得肉麻。更不用说姚夫人母女,眼看众人把若瑜闪在一边单夸若瑾,一口气闷得胸中生疼。偏荣庆公主不以为忤,倒像夸得是她一般,脸上泛出笑意来,柔声又问:“好孩子,回来府里可住的习惯?”
公主的目光十分温和,几乎已可说得上是慈爱,若瑾按下心头怪异的感觉,细声答道:“回公主话,太夫人、少夫人都对若瑾很好……”忽然看见姚夫人脸色霎时铁青,呃,她真不是有意漏掉叫她难堪,实在是她存在感太低,忙又补充道:“夫人也很好,给若瑾添了不少衣裳首饰……”
荣庆公主了然一笑,微微一抬手,后头女官儿又捧出一个托盘来。这次,那鹅黄绫子上放的也是一只镯子,却是羊脂白玉的绞丝纹活环镯。公主亲手拿起来,笑道:“这镯子是本宫年轻时戴过的,料子也还罢了,难得的是徐大家亲手所制,样子倒新鲜,正是小姑娘家戴的。”说着就替若瑾直接套了手上。
“哎呀,这是徐大家当年的名作‘三股六旋’活环镯子吧?听说自徐大家之后,再没有工匠能制成这样精巧的式样了。公主竟舍得拿来赏了二姑娘,真是对周家的荣宠!”宣宁侯徐夫人坐得近,探身瞧了羡慕道。
郑太夫人也道:“这个太名贵,只怕瑾丫头受不起。”若瑾抬手细看,那镯子乃是三根极润泽的玉绳扭成麻花模样,各自独立却又相依相连,稍一动作就叮咚脆响,端的是设计奇巧。正欲推辞,被公主按住手笑道:“任它如何名贵也不过是个物件儿,白放在那里不见天日才是辜负了它。既给了你就好生戴着吧,权当本宫贺你回府。”
众人正啧啧称羡,忽然又有丫头上来报说:“福平郡王来了,还遣了人来给公主请安,贺周二姑娘回府。”荣庆公主奇道:“老七怎么撞了来,叫人过来吧。”席间众人顿时一阵骚动,连郑太夫人、姚夫人也是愕然——她们压根没有给他下帖子相请。
一个七八岁的小厮跟着丫头进来,先趴在地上给荣庆公主磕了几个头:“给公主请安。”公主道:“起来吧,你们王爷怎么来了?”那小厮极伶俐,笑嘻嘻道:“我们王爷说:‘大皇姐赏梅找乐子,怎么也不叫上我?幸亏我鼻子灵,自己找了来。听说还要贺周姑娘新近回府,仓促间也没备什么好东西,就这个吧。’”竟是学了福平郡王的惫懒口吻,逗得荣庆公主“噗嗤”一笑。
那小厮也不认得哪个是周二姑娘,双手捧着个东西交给公主身边的女官,直接递到公主面前。却原来是一套香红木的梳篦,正是谭木记新近才出的样子,颇受闺中女儿喜爱。公主笑道:“这必是老七在路上才买的,罢了,也算他有心。告诉你们王爷,既来了就玩罢,只不要多饮酒。”那小厮接过赏封儿,又磕了个头下去了。公主转手把东西给了若瑾,道:“拿着吧。”
郑太夫人忙道:“她一个小女孩儿,还劳福平郡王相贺,真是愧不敢当。”底下夫人七嘴八舌道:“福平郡王真是谦逊有礼。”荣庆公主摇头笑道:“什么有礼,没听他说,不过也是来玩罢了。”
若瑜先还沾沾自喜,到得这会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已恨不得赶紧走开,手上紧紧攥着那翡翠镯子几乎要攥出水儿来。荣庆公主却还不放她姐妹下去,依旧拉着若瑾,朝姚夫人问道:“本宫依稀记得她们是嘉佑十九年的生日?”
姚夫人忙躬身答道:“劳公主垂询,正是嘉佑十九年二月间。”公主笑道:“那翻过年就十四了,都是大姑娘了。”姚夫人听着话音不对,心里就是一紧。
第六十四章 赛诗()
姚夫人听荣庆公主问起年龄,心顿时高高提了起来,莫非此时便要说亲?却听公主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咱们这样人家,姑娘多留几年也是常事,何况还未及笄。想必也还未订亲?”
她这样问,姚夫人如何听不出意思,何况与永定侯府只是口头有约,连草帖子也还没换,也真说不上订亲。郑太夫人已呵呵笑道:“没有没有,我老婆子也舍不得早早把她们嫁出去。”朱夫人远远坐在一旁,见姚夫人只不言语,心底已是一片冰凉。
见若瑾低头不语,公主拍拍她的手道:“别害羞,女孩儿的终身大事最最要紧,切不可轻忽。”说到这里,看着姚夫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姚夫人最疼女儿的人,必定明白这个道理,再说还有太夫人在这里,是本宫多嘴了。”
荥阳侯夫人拍膝打腿地道:“公主殿下说的哪里话,这才是一片慈心为孩子们好!女孩儿在家时哪个不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客,一嫁了人就半点由不得自己。这结亲正如再投胎,可不正该细细考量了才是呢!”
在座的姑娘们都是仪态端方的大家闺秀,但凡听见“亲事”、“嫁人”便要掩耳而逃的,此时不免都羞不可抑,忸怩万状。荣庆公主见了笑道:“是本宫的不是了,好好儿的提起这些。今儿原是来赏梅的,却只顾拉着大家说起话来。”
梅花坞离这里只百多步,席间又是帷帐又是炭盆,坐这里暖融融地也可赏花,只看不大清楚。但来这里的,有几个是真心要赏花的,听公主这么说,才把注意力分些到那花儿上,又七嘴八舌地赞起周家的梅花养得精心来。
姚夫人心里有事的人,无论如何也开怀不起来,勉强打起精神应付眼前,却不敢往永定侯朱夫人那里看。荣庆公主总算放了若瑜姐妹俩下去,自与太夫人低声说话。
陆敏两个正商量着要带了若瑾去认识认识别家的小姐,忽听竹林那边有人朗声说道:“如此美景,岂可无诗?不知各位小姐可有佳作共赏?”原来此次花会布置得甚是巧妙,男宾女客隔着一带竹林,虽然是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说话声略大些就可沟通无碍。
若瑜一下子便听出来是武威侯世子李烨的声音,顿时激动不已。她会作诗他是知道的,他是有心借这机会要与她以诗相和,互表心意么?若瑾没甚感觉,只听见“作诗”下意识便看陈蓉蓉,果然见她望天翻了个白眼儿道:“看吧,又来了!”一脸的嫌弃鄙夷,不由好笑。
淮安侯家的罗四小姐性子泼辣,又在闺中素有诗名,闻言大胆回道:“佳作不敢当,诗思倒有些。不知各位公子可敢与我等女儿比试一番?”陈蓉蓉小声嘀咕道:“偏她爱出风头,还要带累我们!”
便听那边有人笑道:“吾等虽不才,也不甘落于巾帼之后,比试便比试!”说话的正是杞国公家的三公子王绍。那些公子哥儿多事陪母亲与家中姐妹来的,都知道此次花会颇有相看之意,正是青春慕少艾的年纪,谁不愿在姑娘家面前一展风采?
女孩儿家这边也是同样如此,更有不少是有备而来。若瑜方才叫若瑾压了一头,心中正憋了一口气,此时双眼闪亮,大声道:“既如此,咱们不如就请公主殿下做了评判,替咱们评个高低。”
荣庆公主本来无可无不可,也就点了头道:“夫人们多有大才,大可一起品评。只是比试须得有个彩头,本宫这里有把折扇,恰是前朝董香光的红梅图配诗,倒应景得很。”自有女官取了那扇子奉与公主,公主打开看了看,将它往身旁小几上一放,笑道:“就以一刻钟为限,以这梅花为题,不拘什么韵,谁作得好得了魁首,这扇子就与了他。”
话音一落,那头又有人笑道:“董香光的真迹如今实在难得,前儿四哥那儿有幅墨莲图,说破了嘴皮子也不肯让给我,原来皇姐还藏着这样宝贝?少不得小王也来凑凑热闹!”说话的正是福平郡王了。
当今官家成年的皇子只有三位,三皇子蜀王赵昶,四皇子晋王赵昫都已年过三旬成亲开府,只有这位七皇子赵昳年纪最幼,今年才十七八岁。却不像哥哥们精明强干早早理事为官家分忧,只成日价风花雪月地胡混,现在还住在宫里头。偏他生得极好,嘴又讨喜,官家偏疼这个小儿子从来也不肯苛责。福平郡王貌如潘安又是富贵已极,最妙的是还不曾婚配没有正妃,武威侯世子跟他比起来也要靠边儿站,这才是个金光闪闪的钻石王老五。他这一开口,多少小姑娘都是心头小鹿乱撞。
听福平郡王这几句话,荣庆公主摇头笑道:“倒忘了还有个最会胡闹的在那头儿呢,随你吧,你若真有本事作得好诗,这扇子自然就是你的。”
笔墨纸砚是早早就备好了的,大家公推了忠勇伯少夫人刘氏执笔做录。刘氏早吩咐侍女取了香来,那香比寻常足足长了一倍有余,本就是富贵人家常备了闲事玩乐计时用的,燃尽恰是一刻钟。
荣庆公主一挥手,身后女官会意,大声道:“点香!”两个丫头将那根香插在一个青花鹦鹉牡丹的双耳三足炉中,忙小心用火镰点燃。
香烟袅袅而上,一众闺秀有的只望着梅花怔怔出神,有的咬牙凝眉苦思,有的早背好了在肚里,只闲闲说话喝茶。陈蓉蓉撅了嘴道:“最不耐烦这样做什么诗,都卯足了劲儿还能个个是才女不成。真要论个高低,依我的脾气还不如喝酒猜枚来得爽快!”
陆敏却道:“公主那彩头实在叫人眼热,董香光的字画外头早见不到了,我却想诌一首试试呢。”陈蓉蓉泄气道:“敏姐姐自然不怕,我可做不出来。到时候又叫那个罗四笑话。”若瑾笑道:“我也不会,蓉蓉姐这回有我作伴儿。”
第六十五章 病梅()
一刻钟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眼看那香只剩一指来长,闺秀们大多都已做得了,只有几个还在凝眉苦思。陈蓉蓉与若瑾开始就打定主意要交白卷,倒自在得很。
忽听得那女官高唱一句“香已燃尽!”荣庆公主便笑道:“如何?可都有了?”刘氏已录了有二十来份诗稿,恭恭敬敬捧了上来。竹林那边福平郡王的声音笑道:“皇姐稍待,我们即刻送过去。”果然不多时,一个才总角的小童捧着一摞诗作快步奔至女眷席间。
公主从女官手中接过诗稿,慢慢翻看起来,翻了有两三页便笑道:“这一首却有些意思,”说着便念道:“兴庆池南柳未开,太真先把一枝梅。内人已唱春莺啭,花下傞傞软舞来。”郑太夫人听了点头笑道:“果然有心,不独写梅,还正合了今日之景,用字又巧,是首好诗。”翻过后面名字,却是荥阳侯家的三小姐叶怡兰。这位三姑娘今年才十一岁,第一次随母亲出来,不想竟有此诗才。见公主冲她点头微笑,叶三小姐起身羞怯道:“公主殿下谬赞了。”荥阳侯夫人不意女儿的诗作头一个得公主赞赏,高兴得脸上放光。
荣庆公主把这诗且先放下,再往下看,又掣出一首来,念道:“明月愁心两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