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函可从她的瞳孔中终于再次看到自己的影子,嘴角缓缓地勾起,嵌着暖人心扉的笑意,垂在腰际的手探了出来。他猛然间一震,此时才清醒了过来,紧紧咬着下唇,垂头丧气,不断地质问着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伸到半空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重新垂了下来。
他不知道如何补救刚才的行为,闷声走到桌前倒了杯凉茶,囫囵吞枣的一口气喝完,掩饰着自己刚才的逾越的尴尬,放下杯子,双手无力的扶在桌角,缓缓地抬头来,无懈可击的露齿一笑,想要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闷的分子冲散,调侃道:“你再发呆,可能我们明天都吃不到饭了。”
罗瑞伸手勾起鬓角散落的碎发,将它们别在耳后,垂下眼睑,掩饰着眼中的渴望之态。她波澜不惊的笑了笑,作势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就是,怎么发起呆来了。”
说着,歉疚的看了一眼靠在桌边的函可,转身离开。
在罗瑞刚刚踏出房门之时,函可俊逸的脸上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温润的笑意一下子垮了下来,完全消失,他站立不稳的后退几步,屈坐在楠木雕花圆椅上,缓缓地闭上眼睛,眉头紧皱,搁在腿上的指尖攥紧,青筋暴起,僧服被他捏的皱成一团。
原来,她还是独自一人,一直没有再嫁?以她的性子,恐怕那封休书早就化为灰烬了吧!
函可讽刺的嗤笑一声,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
他错了吗?可是这路是他自己选的,哪怕再难再苦,都得打掉牙齿往肚里吞,硬着头破走下去。
他知道自己已经选错过一次,这一次不能再错了。李自成已经攻破了北京城,崇祯帝自缢于煤山,清兵入关,故国沦丧,身为大明子民,定是要永远以民族大义为重,怎可苟且偷生?他现在才明白了过来佛门不是躲身之所,不是藏愚纳拙之地。
福王朱由崧在金陵建立了南明弘光王朝,这个时候,正是需要大明男儿赴汤蹈火,为国出力之际,自己怎可贪生怕死。
函可站在厨房外面走廊的死角处,视线刚好落在了忙碌的罗瑞身上,好像他们还是多年前刚刚成亲的时候,琴瑟和鸣,他最喜欢的,就是她认真做事的模样。
一阵微风徐徐的吹了过来,院子里那可粗壮的银杏树沙沙作响,金黄的叶子相互摩挲着,终于逃脱掉了束缚,飘散在半空中,像是在下着一场金色的落雪一样。
衣角被流风吹起,函可微微扬起头来,看着漫天飞叶缤纷在蔚蓝的苍穹之下,从僧服宽大的袖摆中将手探了出来,粗糙的手掌摊平,金色的叶子缓缓地落在了他的掌间。
他轻轻地摩挲着手中娇嫩的银杏叶子,若有所思。
半响,俊逸的脸上扬起如春风般的笑意,他抬起眼睑,明亮的眼睛望着厨房内正在择菜的罗瑞,她歪了歪头,抬起胳膊笨手笨脚的摸了摸额上的汗渍,专心致志的样子,看的函可片刻的失神。
他眨了眨眼睛,将斜挎在肩上的包裹紧了紧,走到不远处的一座石墩旁边,缓缓地躬身,从零落的铺在地上的金黄色的银杏叶中,仔细地挑选着,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摆在整洁的石墩上,做好一切准备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起身,踩着青灰色的石砖,施施然的离开,他不敢回头再看一眼,害怕锋利的刀刃再在心脏上狠狠地砍上一刀。
罗瑞眼皮突然之间跳得厉害,她放下手中洗到一半的青菜,像是忽然反应过来,目瞪口呆。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连带着矮凳都被推出去好远。
她在系在裙褥外面的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慌乱的跑了出来,她的秀美的眉头绞成一团,上下嘴唇有些泛白,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房间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她没有停留的追到了门外,站在台阶上焦急的四处张望,空无一人。只有远处街道传来嘈杂的喧嚣声和罪恶的气息,巡视的清兵手持长矛,在哪里大声叫嚷,来来往往的搜查着反清复明的要犯。
她苍白的嘴唇抿了抿,清明的瞳孔变得黯淡了起来,脸上划过一抹失落的神色,她微微垂头,卷起来的衣袖松散开来,耷拉着垂了下来,遮住了白皙的肌肤。
站了不知道多久,她才缓缓地转身走进去,无精打采的推着笨重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
函可从一条极不惹人注目的巷子中走了出来,关门的声音还在无人的巷子中回荡着,他半眯着眼睛,盯着经过风霜洗刷颜色变淡的木门,凤眸中染着依依不舍。
街道上清兵打砸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凛。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再见了,阿瑞,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保重
罗瑞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般,失魂落魄的走到厨房门口,她扬着头,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有意无意的将视线落在了院中高耸的银杏树上。突然眼前一亮,双腿不由自主的向前挪动,看着石墩上用金黄色的银杏落叶勾勒的字迹,她喜极而泣。
阿瑞。
以前他总是这样称呼自己,缓缓地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石墩的边沿,像是在呵护着一件稀世珍宝。
第六十八章函可和尚(7)()
1665年,顺治二年,春。
函可以“清藏经”为名,亲临南京,借居于诗人顾梦游家中。
小小的庭院中那棵碗粗的槐树,茫然的望着夜色。略带蒙蒙云翳的月色笼罩在整个院落中,像是要将它如水的光芒透过薄薄的窗纱浇注在函可身上。他提着风灯,隔着不大的书桌轻轻地将窗柩推开,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虫鸣声,无声的笑了笑。
微风浮动,清新的桂花香从敞开的窗口窜了进来,淡淡地清冽气息随风舞动,调皮的缭绕在他的鼻翼间,沁人心脾。倾泻下来的月光映射在嫩绿的枝叶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它们张大嘴巴,争前恐后相互簇拥的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竭尽全力,碰撞的声音沙沙作响。
一朵白色的槐花飘了进来,函可伸手,姿态优雅的接住了施施然飘落的槐花。他将手凑到鼻子下方,眼中温润的神色透露着某种复杂的信息。他想起以前,母亲都会在这个时间给自己做香甜美味的槐菜面团。
将槐花清洗干净,和上适量的面粉,放在蒸笼中烹上两刻钟的时间,掌握好火候即可。简单的工艺,既不会破坏槐花的淡淡地清香,面粉又会增加劲道。
这辈子,他都恐怕不会再吃到令他永生难忘的味道。
函可目光灼灼的望着窗外平静安详的夜色,他拢了拢身上散乱的中衣,将风灯缓缓地放在桌上,紧抿的薄唇嘲讽的微微勾起,凤眸边角因为微笑挤出了一条条细纹,整个人瞬间笼罩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气息。
恐怕,在这片广袤之地上,像此时这样安静祥和的地方也找不到几个了吧!
他缓缓地坐了下来,定了定心神,抽出稿纸在桌上铺好,略带薄茧的指尖拿起毛笔,熟练地蘸了蘸墨汁,动作优雅,行云流水。
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犹豫了片刻,才决心下笔。
他垂下眼睑,悬在半空的笔尖落了下来,笔锋流畅,苍劲有力。干净的宣纸上散发着淡淡地墨香,“再变纪”三个规整的楷体占了大半的篇幅。
一小撮微弱的烛光跳跃着,像是在对他的决定欢快地鼓掌,一些飞虫被吸引了过来,围绕在烛光的周围扑闪着翅膀,漫无目的的飞绕着。
他抬头望了望窗外美妙绝伦的夜色,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努力回忆着在这片土地上,大明的热血男儿、仁人志士,不甘亡国,挥泪洒血,悲壮献身的事迹。
想起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的场景,函可忍不住的蹙起剑眉,掀起眼帘,瞳孔流露的神色悲恸万分,他痛苦的咬了咬下唇,悬起手腕,奋笔疾书的书写了起来。仿佛那些画面就在眼前,鼻翼间都缭绕着浓重的腥甜味。
三个月后,大清豫亲王多铎率军进攻金陵,存在了短短数月的南明弘光王朝灭亡。
整个金陵城被洗劫一空,原本辉煌变成一堆废墟。函可脸上脏兮兮的,僧服上沾满了黑色的污渍,他望着还在冒着青烟的被烧成黑炭的断壁残垣,踩在堆满杂物的青灰色石砖上,薄唇紧抿,心中悲痛万分。
一具具尸体乱七八糟的堆放着,函可脚步微顿,缓缓地蹲了下去,他小心翼翼地将盖在尸体身上的杂草剥除干净,拔掉插在他胸口的长矛,鲜红的血液一下子喷薄而出,溅在他菱角分明的脸上。
那血还没有失去温度,温热的触感使他浑身一震,他看着尸体上还在淳淳流出的鲜血的伤口,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血窟窿,试图阻止血液往外蔓延,十指之间的缝隙中逐渐被染成鲜红的颜色。
函可双目猩红,他无力的蹲坐在满目狼藉的地上,微微扬起头来,黑色的瞳孔氤氲着蒙蒙雾气,眼神变得阴鸷,凝聚着浓浓的仇恨。
青烟袅袅的升起,隐藏在阴暗处的细小光火微弱的燃烧着,像是在嘲讽满身灰尘的函可,宛如幽灵一般,飘荡在叠叠尸体中。
忽然之间,雷声大作,像是上苍都为这些被可怜的被葬在杂草下面的死者感到痛惜。
豆大般的雨点倾泻而下,打在这片残破不堪的土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清澈的雨水像是要将所有的污秽洗涮干净,滴落在脸上的雨水沿着菱角分明的线条缓缓地滑了下来,黏在上面的灰尘被冲洗干净,露出他原本的俊逸的面容。
透过断珠般的细雨,函可看着朦胧婆娑的残垣,整个人变得有些痴呆了起来。
半响,淅淅沥沥的雨声才将他唤了回来。看着街道上空无一人,他讽刺的仰天长笑了几声,像是要将体内的愤怒都发泄出去。
也是,那些野蛮的清兵现在正在享受着胜利的喜悦,对着这座原本金碧辉煌,可是现在却因为他们的践踏而变得破败不堪的城市,正在指手画脚的做着防御工作,哪里还有什么闲工夫照看这些因为他们而死的无辜百姓?
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吗?
那群野蛮的粗鄙之人怎么可能懂得,他们是魔鬼释放出来罗刹。他竟然在心中恶毒的诅咒着,他们死后肯定会下地狱的。
他低首敛眉,视线重新落在了蜗居在一旁的尸体,函可看着他瞪大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想,若是那些清兵晚上梦见这种由他们亲手造成的场景会不会有半分愧疚与恐惧。
他从僧服的袖摆中探出指尖,黏在上面的已经变得暗红色血液,随着雨水的打湿渐渐融化,滴落在脏乱的石砖上,沿着缝隙汇聚成一片红色。雨水滴落下来,优美的转了一圈,溅出一朵朵精美的呈现红色的皇冠。
函可略显粗糙的指尖附在那双瞪得惊悚的眼睛上,缓缓地滑了下来,合上。
他双手合十,嘴中呢喃,虔诚的念着佛经,为这群惨死的亡灵超度。
过了许久,他环顾四周,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了一个逃过此劫的推车。双腿变得有些麻木,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将一具具已经变得僵硬的尸体装了进去,使劲的拉着它朝着郊外的方向走去,因为吃力,变得青筋暴起,脚下步履蹒跚。
第六十九章函可和尚(8)()
鞑子在北京重新建立政权,在全国各地搜查反清之人,函可被困金陵三载。
1648年秋,洪承畴赠其印牌,离开金陵前往广东。
街道被重新休憩了一番,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清兵手持长矛,往返的逡巡在街道上,巡视着恣意闹事之人,维持着他们来之不易的国土。
进出城门的人非常有秩序的排着长长的队伍,函可看着前方接受检查的清兵,心下一沉,他低首敛眉,枯瘦的指尖紧紧地捏着跨在肩上的包裹,若有所思。
“走走走赶紧快点”清兵大声训斥的声音传了过来,函可才从深思中回过神来,他敛去眼中的神色,缓缓地走了过去。
“哎哎将包裹拿出来,例行检查”清兵扯着嗓门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相当不耐烦,自言自语:“这些人怎么回事?都说过多少回了,没有一个长脑子的。”
还不等函可反应过来,其中一个清兵粗鲁的从他肩上将包裹扒了下来。风驰电掣之间,他捉住了黑色提花织锦的一角,嘴角微勾,牵强的笑了笑:“官爷,您看我就一出家人,这包裹里无非就是些细软和佛经,哪里会有什么其他的东西?您就不要花费精力了吧?”
清兵脸上露出一种别有深意的表情,他搬开函可攥着的指尖,不屑的上下打量了他破旧的僧服,假意的笑着:“看你这样子,我今天非察不可。”
“我有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