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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愣愣地看着一群小蛇争先恐后地抢夺着、吞噬着、厮杀着,竟然觉得从其中依稀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她何尝不是一条拼杀出来的巨蛇,只想过消灭别人,没想过保护自己,终究成了现在这一地的零落,任人分割。
“一样的道理谁都知道,为什么就成了不一样的人呢?”
顾惜喃喃低问,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池迟。
“这世上的道理就那么些,如果每个人都学了道理之后成了一样的人,那这个世界可就太没意思了。跌跌撞撞也好,头破血流也好,好在活着,那就有未知的未来存在。”
池迟说着话从锅里捞出了几块羊肉放在青瓷小碗里。
“你尝尝羊肉的咸淡味道怎么样。”
说是尝味道,却放了看起来就香嫩的几块好肉,顾惜放下手机接过小碗,又等池迟递来了干净的筷子。
“好吃。”
热腾腾的肉质被牙齿咬开,羊肉的香气扑入了人的口腔深处,叼着肉看着池迟又去忙碌的背影,顾惜的轻轻弯了弯眼睛,那明亮的眉目恰似春天的第一抹柳叶。
222 爱恨()
“原来现在火车也这么先进啊,我记得我上次坐火车的时候还是绿皮的。“
拍拍车厢结实的墙壁,顾惜一脸乡下人进村的样子。
这次一起回京城的有她和池迟,此外还有窦宝佳和负责护送池迟的一众保镖加助理,一下子二十个人的团队刚好承包了连在一起的几个软卧隔间,顾惜就在中间的一个隔间里走来走去,每次走到靠窗的一边都会刚好避开能被人从窗外看清脸的位置。
“绿皮的?那要是想回京城,咱们得坐一天。”
“是啊,那时候我坐车从我老家到省城,我是吃了晚饭上车,又下车吃的午饭”
第一次坐高铁的顾惜还在嘀嘀咕咕地翻老黄历,池迟接过了于缘手里的两盒水果放在了小桌子上。
“时代在发展嘛,再往前几十年还有赶着小毛驴的呢。”
“听你这个话跟听老革命忆苦思甜似的。”
顾惜嘴里不停地说着话,池迟转过身脸上带着笑看着她。
她们一路上遮遮掩掩生怕别人看见,池迟原本觉得没什么,看见顾惜把自己包的跟银行劫匪只有一步之遥,走路的姿势都变了,她的心里就有数了。
面对媒体可以坦然,面对大众,顾惜心里到底还是打怵的。
现在上车之后顾惜一直找话说,也许可以理解为是她想要排遣自己心里的焦虑。
“以后你的时间多了可以多坐坐火车的,从北往南,一路都有风光,要是坐车从花城到川地,不光有风景,还有好吃的。”
火车启动了,池迟看着窗外飞驰而去的钢筋水泥之城,看见顾惜终于愿意站在窗边看风景了,她就这么劝顾惜。
“也许吧,等别人都忘了我是谁,我就可以这么做了,到处转转,吃好吃的这么多年我走了这么多的城市,其实每次看见的都只有那么点儿东西,给商场站台,给房地产站台,参加什么晚会,什么电影节说到底看见的都只有人。”
听见池迟的建议,顾惜不是很真心地笑了一下。
隔间的门关着,池迟还是听见了外面的吵嚷声,过了一两分钟,戴着墨镜的于缘打开门进来小声地跟她说:
“外面有两个女孩儿说她们看见顾惜上了这节车厢了,要是不让她们见顾惜,她们就告诉全车人顾惜在这。我检查过了,她们身上没有什么危险品她们说她们以前是顾惜的粉丝。”
毕竟是在高铁上,本来就不太可能有危险品存在了。
“先叫乘警稳住她们吧,到了下一站咱们就下车,预定在下一站距离火车站最近的五星级酒店。我们”
池迟当即提出了解决方案,却被顾惜打断了。
“不用了,让她们进来吧。”
顾惜挺直了肩膀,脸上带着淡笑。
“我是真正亏欠了她们的。”
池迟的目光扫过顾惜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点了点头,接着,她站起身戴上墨镜,走到了隔间的外面。
被保镖们放行的两个女孩儿年纪都不太大,一个长发一个短发,她们认出了这个一头灰发戴着墨镜的人是池迟,几乎同时缩了一下肩膀,看得出来,她们平时在生活中都不是那种很强势的人。
也许,如果不是因为心里确实有支撑着她们的东西存在,她们也不会这样闹着要见顾惜了。
可是支撑她们的是什么呢?
池迟看着她们放慢了脚步走到隔间门口,转头看向了窗外。
顾惜那宛若被审判的姿态,她有些不忍心看。
足足半分钟,没有人说话,两个女孩儿站在隔间门口,看着里面坐着的人,只看着,就哭了。
“我喜欢了你六年。”
终于,长发女孩儿抽泣着开口了。
“五年前的8月16号,我第一次看见你真人,是在宋时歇电影的路演上,你说你感冒了,但是该做的工作还得做,你说你喜欢那个电影,因为李师师这个角色你倾注了很大的心血,主持人问你你觉得你哪一段演的最好,你说是城墙跳舞那里,因为你扭伤了脚,但是你疼也疼的很开心那个电影的票房成绩不好,可我自己一个人就买了二十张电影票,我那时候还上高中,一个月就三百块钱的零花钱,那二十张电影票钱我攒了半年
四年前你到沪市宣传你的电影无双,苗迪和你一起,你们两个做活动的时候还搂了一下腰,我当时感觉自己心都碎了,回家就在网上跟苗迪的粉丝掐了一晚上,当时好多人都传你们的绯闻,我只觉得苗迪是个占你便宜的混蛋,现在我也这么觉得。”
当着顾惜的面说出了混蛋两个字儿,长发女孩儿有点不好意思,但这并不影响她继续自己的哭诉。
或者表白。
顾惜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能为她做到这一步的人太多了,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粉丝们都为自己做过什么,她们忠实地掏钱支持自己的电影,她们为了自己在网络上冲锋陷阵,她们都是枪,被自己用来打向所有自己想要战胜的人。
当初的她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她只是用了自己的魅力而已,这些人就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的脚下了。
现在呢?当终于有人站在她的面前真正说出为她做的一切呢?为什么她觉得有点惊慌。明明在丑闻之后即使被娱乐记者包围,她也没觉得怎样。
“看女儿国的时候我喜欢上池迟,可是有人说池迟忘恩负义对不起你,我不觉得她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我还是逼着自己不喜欢她了,我觉得我应该对你忠诚。你喜欢的我才喜欢,你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我还学你的发型,买你的同款衣服,你去过的地方我都想去,你代言的东西我都愿意去买
通过你,我认识了好多好多人,他们都好爱你,我们在一起总是在说你多好多努力多么让人振奋可是为什么你会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你一直告诉我们你勇敢坦率正直美好,可事实上你只是靠着靠着”
女孩儿感觉自己说不出来,血淋淋的现实就在她的舌尖儿,腥气太重了,让她难以招架。
重重地打了个嗝儿,她瞪着坐在那里像是一个罪犯的顾惜。
“那天晚上我退了粉丝群,删光了微博,把我买的杂志和电影票都撕烂了。我甚至想过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在那些照片出现之前死了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我宁肯去怀念一个死了的你,也不想看见一个活着的,还肮脏的你这种想法我自己都觉得可怕,可是是你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
长发女孩儿的双手无章法的比划着,显然她的心绪就像她的手一样混乱无序。
“我很抱歉。”
从看见她们到现在,顾惜一直沉默,许久之后,只说了这几个字而已。
是啊,她还能说什么呢?
时至今日从前的利用与真心早就不值一提,她不再是光鲜亮丽的女明星,自己挥刀把自己的过往全部砍成了无法再拼合的碎块,每一块里有她的灿烂,也有她的欺瞒,还有这些粉丝们的殷切付出。
这些曾经仅剩的意义不过是让人们唏嘘几声而已。
如果韩柯还是蒂华的董事长,人们大概还会多关注几分,可他现在只是个正在被起诉的被告,人们想要探究的心自然也就淡了几分。
窗外的冬日景色带出了一片苍茫的虚影,顾惜的语气就像这些虚影一样的飘渺。
深吸一口气,她的下一句话倒是终于实在了起来。
“以后别随便喜欢一个你并不真正了解的人了,你这个性格太容易付出真心,可是这个世界上的太多人,他们的人生虚伪又浮夸,即使全部的财富和名誉都摞在他们身上,大概都没有你的一颗真心值钱。所以啊,对我们这个圈子,别看的太重了。”
她的话说得犹如一个谆谆善诱的长辈,气势虚弱,目光却是真诚的。
长发女孩儿何曾见过这样的顾惜,她所热爱的那个人明明是永远明艳照人的,能在气势和容貌上艳压全场,更能在面对所有质疑的时候抬起自己骄傲的下巴。
女孩儿哭的更厉害了,嘴唇动了动想要说句什么,最终不过是趴在自己的朋友肩膀上哭嚎着“你怎么能这样”。
“是啊,我怎么能这样。”
顾惜看看这个已经说不清楚到底为谁伤心的女孩儿,自己也想问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她的错犯的太早太多,剥皮拆骨都犹恐偿还不了自己的心债。对于这些喜欢她的人她除了抱歉之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我没什么想说的,我也不太想来见你。”
短发女孩儿的脸上也满是泪水,可她倔强地一抹,仿佛假装自己现在正一脸的冷漠。
“我知道娱乐圈很乱,我也不在乎你乱,可我不明白你都乱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能继续下去?爆出这种事儿的人不止你一个,你咬着牙不认过两年多出几部好作品也就过去了,为什么你就什么都不要了呢?你不是说你会让你的粉丝们看着你踩着所有人的非议往上走么?”
“那句话,是团队里的文案专门写的。”
顾惜摇了摇手。
“我本意是想说‘老娘就算手底不干净到底也是比你们这群只会说酸话的废物强’。”
说完,顾惜自己都笑了。
看着她笑了,两个女孩子的哭泣都停下了。
在见到顾惜之前,她们头脑发热,只想把自己满腔痛苦找个地方发泄出来,也许希望顾惜能哭泣,对着她们忏悔,也许会羞愧也许她会恼羞成怒让保镖把她们都赶出去。
然而,现在的顾惜是笑着的。
就像她最美丽的时候那样。
“也许你觉得我可以一直当那个别人眼中以为的顾惜,可我觉得当一个不让自己讨厌的人,比什么成功都重要。”
短发女孩儿瞪着顾惜,顾惜回视她。
在长发女孩儿的隐隐啜泣里,她们两个人对视了一阵儿。
“好吧。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在节目里说的话都是灌鸡汤的废话,刚刚这句倒是还能听。
那天晚上你说你一直被韩柯包养,还说了那么多的细节和,我就看着我呆了四年的粉丝群一片一片的退群信息,到最后剩下的八成都是僵尸号了。在那天晚上之前,我们还努力的跟网上的各路人掐架,我们说照片是合成的,说你和韩柯说不定谈过恋爱结果都被你亲手打了脸。很多人脱粉不是因为你的那些照片,而是因为你说你不干了,我起初以为你是心灰意冷,现在听到你的现场回答我觉得我还是能接受的。
对了,退群潮的时候有人说了一句话,我觉得我应该转达给你。
以前你一直说你没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儿,现在有时间了,别再亏待自己了。”
“嗯,好。”
顾惜呆愣了,笑容在顿住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我一定让自己好好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
“这才是顾惜说的话么。”
短发女孩儿点点头,拽着自己的同伴往外走,还没忘了转身对池迟致意。
“谢谢您,我以前不信这圈里还有真感情,您这一份给我的触动很大,顾惜有时候就是个蠢孩子,拜托您多照顾她一点。”
也许一个人一辈子都未必有机会站在自己的偶像面前说出自己有多么的喜欢她,有人想起这一点或许会难过失落,但这总好过现在,你站在她的面前,可她已经被扒下了光鲜的外衣,就像一座被万人敬仰的神庙,你匍匐而行渴望走到它的跟前,终点,却只有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