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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邑沣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又是炸雷似的一声:“走!没事别猴我身上!”
小家伙委屈极了,尴尬地爬下榻,嘟着小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完颜绰对皇帝素来严厉,也完全没想着要安慰安慰,依然是疾言厉色地说:“你仲父不在,也不知道功课都浪到什么地方去了!与其猴在我这儿瞎闹,不如乖乖读书去——没有人讲,读不懂,就干干脆脆抄,把这几日要学的东西抄十遍来我看!”
她自己也没完全意识到自己的喜怒无常,也没意识到抄写的重任对一个五六岁的娃娃而言是天大的难题。萧邑沣不敢在她面前哭,含着一泡眼泪应了声“是”,但是走出宫殿的门,他也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小脸蛋换了肃容,对身边哈着腰伺候的人说:“打听打听,怎么回事!”抹掉眼泪,气呼呼回去抄书了。
“陛下要有个小兄弟了!”
回报的宦官眉花眼笑,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小主子。而萧邑沣的脸上却是惊诧和担忧:他要有个弟弟了,阿娘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的喜欢他?会不会陪他读书、练习射箭、骑马?会不会因为有了小弟弟,他就会面对更多疾言厉色的指责?尤其当他晚上把心里的担忧说给一直陪伴他的保母时,那保母无意地叹息了一声:“陛下以后还是听点话吧。亲生的只怕到底不一样呢!”
那保母也不知道这个小娃娃为什么会在听了这话之后抽抽咽咽哭了一晚上,接着又做了好几日噩梦,梦魇中尖利地大叫:“阿娘!我在这儿!沣儿在这儿!”但醒过来问,他嘟着嘴摇头,说自己什么都记不得了。
“小娃娃懂得什么……”保母自我安慰,想不出这样个乳臭未干的小东西,也会心思细腻,把一句无心的话翻过来覆过去猜测无数遍。
直到小皇帝太想讨好他的太后阿娘,在完颜绰教他读简单奏折的时候转过脸说:“阿娘,我也要写圣旨!”
完颜绰已经忘记了前几日对他的吼叫,笑笑抚抚他瘦了的小脸蛋:“好啊。不过皇帝的话比一言九鼎还要重,一定要想好了说,说出口了,就不能轻易改。”
萧邑沣笑着说:“我早想好啦!想好了好多天了!上次叔公拉着我的手请安的时候,我也和叔公他们商议过了:等阿娘肚子里的小弟弟生出来,就封为楚王!”
完颜绰脸上的笑一点点凝固住了,而那双凤目则渐渐睁得越来越大,眸子里的光变得利刃一般尖锐而怕人:“你说什么?”
萧邑沣有些吓住了,但还是努力挤出笑容讨好道:“阿娘要是觉得楚地不好,也可以封其他的王啊……”
“谁和你说的这些?”
萧邑沣听着这冷得要冻住的话,终于明白情势不对,缩成一小团在御座上:“没……没谁……”
“你还和谁说了?”
萧邑沣的眼泪“吧嗒”掉了一滴在面前的奏本上,抽噎道:“就……就是和叔公他们……”
完颜绰强忍着怒火,笑着哄劝他:“好呢,就这么告诉我。叔公他又说什么了?表情怎么样啊?”
萧邑沣简直有种想逃出去的冲动,母后的声音这么柔,但他听得出其中的危险,他左顾右盼,熬了一会儿说:“我要尿尿……”
完颜绰一把抓住他,尖利的指甲掐在他娇嫩的小手背上:“说完再去尿!”
小孩子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随后,小皇袍的下摆也湿了,散发出一股尿臭味。完颜绰狠狠甩开他的手,心里作恶,捂着嘴有些想吐,面上的表情她自己看不见,但落在小皇帝的眼里,母亲一脸极其厌恶的神色,不住地别着头挥手:“多大人了还尿裤子!赶紧离我远点!”
萧邑沣又羞又臊,又害怕梦里那些情景成真——母亲有了弟弟,就不要他了!他害怕地张开双手想到完颜绰怀里去,完颜绰却护着肚子不停地挥手:“走开走开!我闻不得你身上的味!”……
她随即叫人把萧邑沣软禁在宣德殿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查清宫里泄密的人。她身边的贴身宫女,传递消息的小宦官,还有小皇帝最亲近的保母,都在宣德殿后殿的院子里杖毙。凄厉的呼痛声传到萧邑沣的耳朵里,他先是捂着耳朵无声地哭,但是他最亲近的保母在惨烈地哭喊,在杖声的间隙里叫痛,在一声一声地呼唤着:“陛下,你救救奴吧……给奴一个好死吧……”
人们看到,萧邑沣撞开门,撒开腿往保母的身边跑,一旁的人急着去拦,小皇帝在结着薄冰的地面上“哧溜”摔了一跤,额角磕在地上,顿时一个口子,流出好多鲜血来,混着他流淌的眼泪,哭出来的口水和鼻涕,狼狈得不行。
大家七手八脚地扶萧邑沣,又是叫传御医,而萧邑沣甩开众人,直奔到完颜绰面前,抽噎着说:“阿娘……你饶了她吧!我不是故意和叔公说你有小弟弟的……叔公说:‘岂有此理,乱了皇室的血脉’,我也……也没敢告诉你……”
完颜绰惊怒不已,一甩手就抽了孩子一记耳光。打完后,看着他白皙小脸上鼓起来的指痕,还有头上口子上蜿蜒留下的血迹,被他手一抹,弄得一脸都是。她又不自觉地对血腥味敏感作呕,胃里翻腾着,心脏擂鼓似的跳,而脑子里还紧张地转动着:“要出事!要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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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 诞 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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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11。11()
完颜绰讲完这段往事,见王药微微皱眉的模样,不觉感到委屈:“你是不是也心里怪我?”
王药没有正面回答,但盯着她的肚子说:“阿雁,我有些地方和你很像,明知道做不到,也想去试试,有的时候会伤害到无辜的人,使无辜的人伤心。比如我偷回应州那次,被赵王和李维励拿住软禁的时候,晚上面对着黑漆漆的窗外,心里就在想,你对我多么好,多么真心,可是我却负了你,你又该有多恨我,多怨我……”
完颜绰咬着嘴唇,一脸怨恨地看着他,等他喟叹完,她却幽幽地说:“所以,你是要告诉我,沣儿待我,一直孝顺有加,可是我却像你似的,也辜负了他?”
果然一点就透。王药苦笑着,爱惜地抚摸着她的小腹:“我能够理解,孩子童言无忌,也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把你陷入了被动中。你又是个越挫越勇的性格,既然和萧家的王侯近乎撕破脸了,那么,不能等到他们准备万全再动手,务必要先发制人。所以请完颜大人做戏,哄得几位叔王自以为众望所归,在没有计划周详时就裹挟禁军动手。却不知里外都安插了你的人,加上我和耶律将军往救及时,让那些有异心的全数被擒,把朝中清洗得干干净净。”
完颜绰笑道:“你看得真准!空下来的南院两个位置,你想要哪个?剩的一个就留给耶律延休。”
王药缓缓摇摇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把自己,同时把我和孩子都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让我们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不是登上顶峰,就是摔下悬崖。阿雁,你以为是为我们好,但你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给我们。”他的手没有离开,却抬眸看完颜绰惊诧的神色,口中严正地说:“你好自私,爱得好自私!”
不出意外的,他的脸上挨了她一个耳光,脸上才褪掉的一抹紫色又隐隐约约地出现了。完颜绰已经垂下泪来:“王药!你别给脸不要脸!”
“阿雁,我宁可继续做你帐下的奴隶。”他露出令完颜绰气到发抖的尖锐嘲讽神色,“让这个孩子,是奴隶的孩子吧。”说完,取出号令军伍的虎符递到她面前案上,脱下朱红色的观察使朝袍丢在地上,起身离去了。
“混蛋!”她气哼哼地骂,然而那人头也不回。
“叫……耶律延休来!叫他来!”完颜绰咬着牙根,遏制发抖的声音。
王药已经揭开帘子,这时才回眸望了她一眼:“我不走,我在外头等耶律将军。不过你最好先去前朝把叛党处置一下,就按你说的,杀鸡儆猴,威慑在京和在藩地的掌权藩王。同时,我也建议你给大家一颗定心丸:陛下是萧氏正统,母亲出身高贵,他自己年纪虽小,也算仁德智慧,因而万无废立之说。宫里乱传谣言的人已经毙杀,宫外谁要再传这样的话,也一例毙杀。”
完颜绰无言反驳他,只是心里遏不住的气愤,她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肚子,想着里面这个小生命是她的至宝,却为什么得不到承认?她心里转不过弯来,又气又苦,想想前朝也耽误不得,叫一声“把他捆上!”之后只能甩手去处置那些要务。
却说众臣心里惴惴,等了好久都不见太后的身影,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此刻,终于见后面的帘子一掀,那个身着紫色太后朝服的熟悉身影缓缓进来,举手投足与叛臣逼宫前也没有大的不同,众人这才收起各异的心思,捧着笏板倒身下拜,被捉拿的几位更是面如死灰。
完颜绰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盘旋的尽是王药的话,原本已经思量好的主意不知怎么又动摇了。她在珠帘之后准备坐下,透过绿色琉璃帘珠,看见萧邑沣从御座上回过头来。小家伙是不记仇的年龄,只见他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颊边露出两个小酒窝,轻声喊:“阿娘,开始了吗?”
完颜绰心里突地涌起一阵母爱,以及一些难以言述的愧悔,她揭开珠帘到了前头御座旁,突然弯腰抱住萧邑沣的脑袋,情不自禁就恸哭起来。
“儿啊,我一点点看着你长大,一点点教你读书、认字、骑射,恨不得把为君的道理和方法一点点传给你……”她哽咽着哭诉,“我们孤儿寡母吃了多少辛苦到了这一步,却是谁要离间我们母子?阿娘心急打了你,却有人要寻这样的罅隙,找这样的借口,图谋不轨!”
众臣猝不及防。然而女人的泪水真实不虚,唠唠叨叨说到养儿的每个细节,说到他们在这个位置上的艰难挣扎,又见小皇帝也扁了扁嘴,抬手为母亲擦眼泪,说“朕已经不疼了”,然后自己也放声哭了起来。但凡是人,也没有不动容的。
加之完颜速第一个颤巍巍地跪下来,带着哭腔对女儿和外孙说:“请太后节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母之教子,纵使加以鞭捶,也是有度的。《颜氏家训》中说:教育孩子当‘以疾病为谕,安得不用汤药针艾救之哉?’太后要成就陛下为一代圣君,岂能不严?”
这一条,他们一唱一和已经把戏唱得极其漂亮了。接下来就是处置叛乱的人。但凡叛乱,若无说辞,就铁定了是乱臣贼子,此刻,下面绑缚的几个已经面如死灰。完颜绰哭过一阵,拭了拭眼泪,温柔地又替萧邑沣擦脸,转头道:“陛下友爱,先就说什么‘封王’的话,八字还没一撇,暂且不谈。但是,把罪责加在我的头上,也未免太过分了!仅就这一条,断不能恕!”
她一手温情地揽着萧邑沣,一手却凌厉地指向朝堂角落里绑着的一堆人:“宫里乱传谣言的宫人已经全部毙杀,为的是正宫规。而皇叔几个年迈昏庸,不小心就为人蒙蔽,作为长辈,我也不好指责你们。我只是特要问问南院的几位重臣,构陷我有何居心?”
南院枢密使,原是匆匆简拔上来顶替王药的位置的,此刻尚有不服,张嘴道:“陛下年幼,被太后裹挟,敢问太后果真没有废立的意思?……”话没说完,完颜绰眼睛一眯,后面的武士是她一手训练的,自然明白太后的意思,手里的金刀反过刃来对那枢密使的牙齿一敲,顿时敲得他大牙断裂,一嘴血,说不出话来。
完颜绰暗自冷笑,越发揽住了萧邑沣,垂泪道:“儿啊,他们还说这样的话!”
萧邑沣眨了两下眼睛,下旨道:“叛乱不可饶。为首的几个,斩首示众,夷三族。”
他的小屁股被完颜绰轻轻掐了一下,便记起来似的又说:“几位叔王不知就里,免死降一级爵位,由家中世子承袭,几位叔王就在京里养老吧。”
不逼迫宗室到绝境,但也一层层剥夺他们的权力,还拿捏着人质不放走,同时享用着“仁义”的名声。完颜绰微微一笑,借着揾泪的时候掩了掩脸,不过,殿那头飘来的血腥味又钻进了她的鼻子,她顿时一阵反胃。
萧邑沣像感觉到似的,抬手顺顺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