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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恭不禁再瞧了眼闷头喝着小酒的汪中通,这是他第二回瞧向汪中通,也是第二回汪中通丝毫没有想理会他的异常反应。
看来汪中通虽不受汪海的宠,但终是个聪明的,对于今夜所要发生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
或者说,汪中通早参与其中,不过是见解不同,不愿乐见,却也无法改变什么,这才让汪中通从一副一无所知的愣头青演变成颓废不振的消极状态。
汪海父子三人轮番敬罗恭的酒,罗恭酒量好,只是酒里没问题,他倒是不怕,所以基本是来者不拒。
酒过三巡,汪海也总算发现了这个问题:
“大人真是海量!”
罗恭抿唇道:“也并非海量,不过是被漫歌妙舞吸引住了,舍不得醉罢了。”
难得罗恭说了句笑,汪中通抬眼往他这边看来,道:
“这歌舞确实妙,大人可瞧得见那几个不过七岁稚龄的女孩儿?”
罗恭挑了眉,心说汪中通果真是南黎汪府的异类,自家事杂乱得理都理不清,竟还有心思提点他,提点他也并非真心顾着他,而是在担心着那几个小女娃的去留安危,倒算得上一个好人:
“自是瞧得见,怎么?大少爷对她们可是有何见解?”
汪中通道:“没什么见解,只是觉得这样小的女孩儿在这个时候,本该是被家中父母好好护在怀里才是。”
罗恭道:“大少爷好心肠。”
汪中源听着罗恭与汪中通一来一往的话有点发晕,听了两句后索性不听了,全心贯注去赏湖面上若隐若现的歌舞,与随着歌舞起起落落的光亮。
那些皆是被舞姬束在手腕及掌背之间的彩带所带着的珍珠,有大有小,各有相同,随着她们的舞步而划啦出不同程度的莹光眩亮。
这是汪中源头一回到水阁来听十二乐与看湖上舞,以往因着包下水阁的费用太贵,汪二奶奶作不得主,汪大夫人又是个极厌恶花丛的当家主母,他从不敢提,也不敢私下造次,就怕他的祖母汪大夫人听到了,能一掌劈了他!
这回因着是要宴请罗恭,汪大夫人连眉头都没闪便同意了,汪海更是办得有模有样。
汪中源在心里掰着指头算了起来。
这整座水阁及湖面周边皆已搭了天棚,糊了白纱,又四处放了冰盆,白纱虽比不得汪府中凝香园里的那种整个南黎府独一无二的白纱,但也是花费不少。
再加上瓜果美酒,舞姬美婢,今夜这一场作为主场的十二乐与湖上舞,林林总总算着,大概最少也得花费不下十万两白银!
汪中源粗略算完,暗叹口气,他这也算是借了罗恭的光了。
心中想完一高兴,汪中源便想回头再奉承罗恭几句,却一回头,便被汪海的阴沉脸色给吓得住了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冠礼()
再移向汪中通,却是丝毫不理会汪海的阴沉脸色继续说着:
“大人是京中贵人,见多识广,这些舞姬美乐大概也入不得大人的眼,今日能见到大人,并陪大人一种游船赏玩,中通很是高兴,也无其他贵重之物可献,唯有一坛在中通及冠时,叔祖父送给中通的西域葡萄酒可敬大人一杯!“
汪中通小厮很快端上来四个夜光杯,与一坛葡萄酒。
汪海执起倒了半杯葡萄酒的夜光杯,他知道汪中通一直很珍惜这坛西域美酒,不仅仅因为是汪京玉送来的及冠礼,更是因为汪中能曾经对汪淑惠说过——小惠,这坛葡萄酒大哥给你留着,留到你出嫁的那一日。
盯着夜光杯中殷红的葡萄酒色,汪海默默叹了口气,一个仰头,将手中夜光杯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因喝得过急,被呛得连咳了好几声。
汪中通看向汪海:“父亲且慢些喝,美酒虽只有一坛,却也足够今夜我们父子三人陪大人过个口瘾了!”
汪中源早就垂涎汪中通这坛及冠礼了,可惜先前任他再怎么说,汪中通就像一只木驴,怎么也不肯取出这西域美酒来共享,也不知今夜是怎么了,他这个大哥竟是舍得拿出来了。
不管如何,先喝了再说!
想罢,汪中源也一个仰头,将夜光杯中的葡萄酒喝了个尽,还啧啧有声道:
“真是痛快!我及冠时,叔祖父就没有送我这么一坛西域葡萄酒,要是也有,那该有多好!”
汪中通笑道:“叔祖父虽没有再送这难得的西域美酒给你,可也是送了一个承诺给你的,许你什么时候想到了,便与叔祖父说,叔祖父必定会尽力全了你的心愿,这个及冠礼,不是要比我好更多么?”
汪海突然急了:“通儿!”
汪中通不缓不慢地说完,转眸看向汪海:
“父亲,怎么了?莫非是儿记错了,叔祖父不曾这般说过?”
汪海瞪眼:“你……”
汪中源不知汪中通与汪海父子间的暗涌,只觉得汪海又给汪中通脸色看,还恶里恶气地瞪眼,他不禁急忙开口,替汪中通证实:
“父亲!大哥说得没错啊!叔祖父在我及冠时,确实是许给我这样一个承诺的!”
提到这个,汪中源便不服气,虽说这承诺是叔祖父许给他的,但父亲说了,不许他随便乱用掉,往后南黎汪府有了难处,方可用到。
他就不明白了,他们南黎汪府好好的,几乎是在南黎府横着走了,哪里会有什么难处?
可偏偏连他的祖母也这般说了,他要敢不听,祖母肯定能断了他的手脚,连眼都不带眨的!
想到汪大夫人的狠劲,汪中源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冲汪中通嘟囔道:
“还不如一坛西域葡萄酒呢……”
汪海猛咳一声,狠狠的瞪眼也从汪中通脸上移到不成器,气得他快吐血的汪中源脸上。
汪中源初次被汪海这样毫无掩饰地狠瞪,汪海那似是要拆了他骨头的眼神吓得下面的话自动给断了,悻悻地垂下脑袋去,半晌不敢抬头。
汪中通也被汪海暗下狠狠瞪了一眼以示警告后,同样将这个话题打住,反正他的目的已然达到。
罗恭却是不由再看了汪中通第三眼。
他想着汪中通这样不管不顾地帮他,且帮得这样明显,以西域葡萄酒引出汪京玉在汪中源及冠时,对汪中源许下的承诺来警示他,他不信汪中通会没有所图。
汪中通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既拿捏住了汪中通的脾性,从汪中通见到葡萄酒时那如虎扑般的眼神,他便知道汪中源平日里定然是肖想汪中通手中的葡萄酒多时。
而汪中通既然能将葡萄酒藏了三年,自已不喝,亲兄弟也不给喝的情况下,那这坛葡萄酒必定是留在什么日子里才喝的。
汪中源心无城府,说话亦是口无遮拦,这一路陪同可见一斑。
汪中通是料准了一搬出葡萄美酒来,汪中源必然会抱怨。
汪中源一抱怨,汪中通便能自然而然地说出汪京玉对汪中源及冠时所许下的承诺。
这个承诺可大可小,但即是汪京玉亲口给汪中源的承诺,那么当南黎汪府有所求时,汪京玉必定会全力以赴。
即使不能挽回整个南黎汪府,但在某种程度上护着南黎汪府,并对锦衣卫施压,对皇帝讨恩典,这些也不是没有可能。
看来,南黎汪府真是逃不过败落的一劫了。
与铜钱知县案扯上干系,谋杀朝庭命官,倘若没有更深一层的内幕,那罪也是不轻的。
倘若这其中还有更深一层的内幕,那即是南黎汪府有除了殷国公府以外的靠山,那靠山临了为了自保,必然也只会舍弃南黎汪府。
而这更深一层的内幕,倘若真有,那必定是巨大利益。
能当南黎汪府靠山的人,必定手中早已有权。
南黎汪府除了有一房是殷国公国的亲族之外,毫无权势,仅有财。
那么南黎汪府谋权尚早,应当是谋势,而势无非是回到楚京这个政权中心,方能慢慢稳住势力,扩充势力,最终谋权。
权,无非入仕。
南黎汪府到了汪中通、汪中源这一代,仅有这两个嫡子,就不知道南黎汪府主要培养的是哪一个了。
倘若由他来想,定然是汪中通这个难得通透的人。
汪京玉贵为殷国公,见过的世面广,许多事情早已看得透,其城府亦不浅,也是汪家人中难得的精明,定然也会做出与他一样的正确判断来。
可汪海却是个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人,放着汪中通这样好好的嫡长子不疼惜,反而对汪中源这样的浪荡子疼爱有加,意欲栽培,这样的糊涂眼注定成就不了大事。
仅在南黎府做一名成功商人倒还可,倘若真到了楚京,大概只会给汪京玉拖后腿。
至于汪中源,便不必说了,真正是个败絮其中的风流少爷。
罗恭将手中殷红的葡萄酒饮尽,一旁的小厮很快给他添上,他端起半满的夜光杯对汪中通道:
“大少爷的美意,本座领了。”
领了,自然也不会白领。
他会回报,回报汪中通真正所在乎的。
汪中通听出罗恭话中真正暗藏的应承。
他很高兴,高兴得有点手足无措,眼垂下去,隐隐有水光现出。
再抬眼,汪中通已复了一张平常的俊脸,只是多了几分感激,同样端起夜光杯向罗恭敬道:
“中通敬大人!”
敬,也是谢。
乐声不断,湖上舞不停,或起或落,忽明忽暗的莹光宛如湖面上的萤火,舞姬则像在水中精灵般,在湖面上尽情嬉戏飞舞。
宴过戌时初,汪中通已醉趴在桌面,汪中源叫了他好几声,也没能将他唤醒过来。
汪海适时道:“源儿,扶你大哥到水阁厢房歇息,再让人煮了醒酒汤给你大哥醒醒酒,省得他明日起来头疼!”
汪中通有点讶异汪海突然对汪中通这般关怀,不过也没敢讶异太久,因为汪海一个眼刀飞过来,他便惊觉回道:
“是!父亲!”
其实并无需汪中源扶着汪中通到水阁厢房去,但汪海既然亲口吩咐了,汪中源只有听命的份。
不一会儿,汪中源含着纳闷将醉成一摊烂泥的汪中通扶出湖上水阁,往厢房走去,身后跟着兄弟俩各自的贴身小厮。
汪中源虽脑袋不太灵光,但这会他也瞧出来了,这是汪海想支开他与汪中通,应是有什么用意。
汪中源不敢有违,只好努力将汪中通不断下滑的身体扶好,嘴里念叨着:
“平日里瞧不出来,只觉得大哥你瘦瘦弱弱的,竟想不到这般重……哎哟,压死我了!你们大爷的!赶紧过来帮帮扶扶!哎哟大哥!你别溜到地面上去啊!地上脏,又凉……”
汪中通并不是真醉,不过是顺着汪海的意醉了罢了。
一路任汪中源边使尽力气小心扶着他,不让他滑落摔到地面上去,边嘴里叨叨地埋汰他重,边骂着小厮,却还提醒着他地上脏,又凉。
汪中通听着眼眶渐热,嘴角不禁慢慢弯起。
原来的湖中院被改建后,各院大都被打通,建成了整排的厢房,有的两两相对,有的错廊而对,有的只隔着一个花圃。
汪中源扶着汪中通到的厢房对面再无厢房,是改建成水阁后唯二安静些,且独门独户仅有一间厢房的小跨院。
就在这个小跨院的对角,也有这么一个小跨院,形成东西两边,各称东西跨院,是水阁里唯二独厢的院子。
汪中通睡进的厢房是属于西跨院,汪中源刚放下汪中通,嘱咐了汪中通小厮好好照顾大少爷之类的话,便想出了厢房出西跨院,要回湖上水阁去。
岂料嘱咐完,汪中源刚想走,便让横躺在床榻上像是醉得死死的汪中通抱住了胳膊。
本来汪中源扶汪中通在床榻上睡好之后,因一路劳累,他又惯是金贵,从未干过体力活,扶好汪中通躺好,并替汪中通盖好被子后,他自个累得在床沿边坐着,不停地喘着气。
嘱咐完,气也顺了些,想着该回去继续坐陪了,不料却让汪中通抓了个正着,汪中源不禁怔愣着瞧了汪中通好一会儿,末了他挥手让两名小厮退下。
待两名小厮退下,并关上厢房的门后,汪中源试着挣了挣汪中通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却是丝毫不动,他苦笑道:
“大哥!到今日,我才知道你醉死后,竟还有这样的毛病!看来下回你再醉酒,我得找到美人儿来扶你上床才是!”
抱着个美人儿睡一晚,总要比抱着他一个大老爷们睡一晚强。
汪中源正苦笑地乱想,汪中通想的却是不一样。
他的醉酒,便是这一场水阁夜宴真正要开始的锣声。
计划中并没有他与汪中源,汪中源又不是个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