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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着进了内殿,却见丞相窦婴也在。
见了她来,起身问好。
阿娇不免把目光转向刘彻,怎么怎么想都觉得今天叫她来是故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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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四章 求情()
阿娇还以为非要她来,是黏她呢。但在看到窦婴见到她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她忽然明白这怕是刘彻早就同窦婴说好的,只是他要她见窦婴做什么呢?
她心下困惑,莲步轻移间已经走到了刘彻身旁。
他伸出手把她拉坐下,又对窦婴说:“坐,皇后是你窦家家主,见什么外。”
阿娇不禁失笑,挨着刘彻坐下后问了窦婴几句家常话。
知道窦家虽然出了个丞相,又有皇后做家主,但好在有窦婴赫赫军功镇着,等闲子弟也不敢造次后,阿娇也颇是欣慰。
太皇太后把窦家交给她,为的不是要窦家能一直尊荣下去,而是希望他们平平安安。
现下这样就很好了,用馆陶的话来说,人当懂惜福。
吕后在时,诸吕为王,吕氏族人风头一时大盛。但除了给天下带来动乱灾祸,他们现在又得到什么了呢?
所以外祖母临终时感慨地说后人自有后人福,她管不了那么多也看不了那么远了。只求窦氏族人不被卷入朝廷纷争,就已是大幸。
但前世今生中命运最叫人意想不到的竟然是窦婴。
他改掉了自己不可一世的脾气,心甘情愿地为刘彻所用,不争权不夺利。
前世时,阿娇始终觉得最可惜的就是窦婴,空有满腹治国经纶,却死在刘彻铲除外戚的灰尘中。
望着眼前窦婴一脸和蔼地同刘彻商议朝政,每逢有些争议之处,他总是会笑着坚持,等待着刘彻让步。而不像对舅舅时那样,一言不合就走人撂挑子不干了。
阿娇总觉得有些不真实感,这世自己所无意中占到的先机实在太多,但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好这一生。
她微微垂下脸,却听得他们俩话语间提到了她。
“陛下,廷尉决议还请您首肯。”
“嗯,说说,皇后也听听。”
阿娇讶然看向刘彻,什么决议要她听?
刘彻笑笑,示意她稍安勿躁。
“陛下,廷尉署议决:骁骑将军李广、骠骑将军公孙敖率军参与对匈作战,公孙敖指挥不力,损兵折将七千。李广,全军覆没被俘,挫辱军威,按律应予斩首。”
啊?
阿娇惊得瞪大了眼睛去看刘彻,她没听错吧。叫匈奴人闻风丧胆的飞将军李广竟然就这么要被处死了?
情急之下啊,她顾不得许多了。拉着刘彻求情道:“李广战败被俘不错,但匈奴以五倍兵力围攻,换了是谁也无力回天。还请陛下给李广一次机会,陛下,良将难求!”
刘彻听了这话却失笑望向窦婴,道:“朕说的没错吧,朕的皇后朕最了解。”
窦婴也含笑拱手道:“臣弗如,臣弗如。”
“李广嘛,三朝老将。武艺过人,是个将才。就这么死了是可惜!窦婴——”刘彻徐徐看向窦婴,窦婴微微颌首。
“出宫时顺便传朕的话,说李广与公孙敖虽处逆境,仍能英勇杀敌,且失败原因多种。可建议廷尉免去死罪,废为庶人,罚交赎金。”
说是建议,但张汤一向是很会体察上意的。刘彻都这么明白地告诉他自己的意思,只怕这就是最终决议。
窦婴垂头应诺,而后起身告退。
刘彻道:“皇后许久也没见过丞相了,代朕送送丞相。”
阿娇到了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刘彻根本就没有想处死李广同公孙敖。他只是想把这人情留给她,要她求情。
他到底想干嘛?
她很想看穿他心里深处,到底在想什么?
一个卫青还不够?还要再加上李广和公孙敖?
他到底要为多少人打上皇后的印记,他不应该最是防备外戚的吗?
前世时,就因为卫青为富商说情,让他醒悟到官商权贵结合的危险继而冷落卫子夫,
这世,他为什么要这样?到底要把她推到一个怎么样的高度?
阿娇深吸了一口气,盈盈起身送窦婴出殿。
走到半路上,窦婴才轻声开口:“皇后,您不应该求情,又很应该求情。”
阿娇不由顿住脚步,道:“还请王孙舅舅不吝赐教。”
窦婴微微一笑,看她的目光含满了慈爱。“好几年没能听着皇后叫臣一句舅舅呢,这感觉还是挺好的。”阿娇不觉莞尔,他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变淡,正色对阿娇道:“皇后,臣昨日进宫就和陛下说起了廷尉的意思,看要不要法外开恩,陛下拒绝了。他很直白地告诉臣,李广曾为未央宫卫尉,得您的喜欢,这此您安全回来他也是有功的,要让您开这个口。”
果然这样,也只有最了解她的刘彻才能把她的一举一动算的如此清楚。
只是,为什么又要求情又不要求情呢?
阿娇前世的天地始终不过是后宫那片天,现今虽然极力想融入他们这片更广阔的世界,但看事的高度绝非可以一蹴而就的,是需要时间沉淀的。
窦婴定定地望向她,道:“臣本不希望您求情,您既是元后,又盛宠不衰,再在朝中博得的人心太多。来日,必成一派。陛下现在是爱护您,所以主动促成。但今日之福,怕是来日之祸啊!”
是啊,帝王心从来无情,从来善变。
他们要照顾的东西太多,所以要抛弃的也会很多。
阿娇想到被舅舅舍弃的栗姬,心中大动,没来由地哽咽了一下,却还是笑道:“那为什么又说应该求情呢?”
“臣昨天翻来覆去地想,要不要给您送信?但后来臣想明白了,您就是这样的性子,您的反应得最真实才不会叫陛下心生芥蒂。所以,您得求情。”窦婴说完这话,脸上神情有些怅然又有些欣慰。接着道:“臣在这朝堂上翻滚了一辈子,遇事早学会了不看对错,而看利益。但看着您那么情真意切地求情,臣也恍如回到了少年热血时。陛下想必喜欢的就是您这样的性子,皇后,这样就很好,别被世事磨的圆滑。”
他躬身行了一礼,大踏步走开。
他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飘散在风里,轻轻的却清晰的响在阿娇的耳边。
“给了您,便坦然受之。”
阿娇怔然地在廊下站了片刻,才又往殿中走去。
窦婴的话宛如给她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原来就连求情与否中间也能有这么大的说道。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说会有什么后果,那么说又有什么后果。
前世今生,她从来都是随着自己的性子去说话做事。
他是不是就是看中她的这点?所以,哪怕她死了也妄图要逆天改命让她起死复生?
阿娇一面走一面忍不住泪目,她想他一定很孤独,一定很孤独。
哪怕建立了万世功业,哪怕被世人赞颂,但成为一个事事都会被猜度心意的皇帝,他活的一定很累吧。
窦婴说的对,她是他难得的亮光,她要保持住这点真心。温暖他,治愈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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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六章 蝈蝈()
阿娇站在殿外努力平复了心情,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了,才重新踏入正殿。
但她和刘彻自小长在一块,又夫妻这么多年。
刘彻不过从书简间抬起头望她一眼,见她虽是笑脸却怎么看就知道是故意装出来来的。当即放下笔,心下这是哪又不高兴了?像看娇惯了的孩子一样宠溺地看着她,招手叫她过去。
她明明已经整理好情绪,但是一见到他这样,也不知道哪来的难受劲。水雾霎时就弥漫了双眼,她低着头慢慢走上去。
阿娇一到了跟前,他一下就把她扯到怀里,爱怜地问:“这是怎么了?还有人能叫皇后不高兴?”说着见她眸中水光越来越多,作势就道:“来,告诉朕,朕抄他家灭他九族。”
阿娇要哭的脸终于被他逗笑了点,她俯在他怀里闷声说:“陛下,你这是昏君。”
还不等刘彻接话,她却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想到了前世刘彻因为宠信方士,后世史学家总要拿这个说他。说他一个不好就会成为隋炀帝这种亡国昏君!
刘彻措手不及,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哭,手忙脚乱地抱住她哄道:“不哭,不哭。现在是怎么了?越活越小了,小时候脾气还挺大呢。还记得吗?有回姑姑不让你在家里的院子里捉蝈蝈,你气得脸都紫了进宫要我给你捉。也是这样热的不行的夏日,我一直给你捉了十五个你才满意”
阿娇记得,当然记得。
捉完蝈蝈后,他们就坐在廊下把春陀提来的一罐冒着冰气的酸梅汤都喝了。
然后他还说,以后想要什么就跟他说。
他给的,姑姑不会说。
她回了家,耀武扬威地叫海棠去找人编蝈蝈笼子,然后放在房里。
说是要听听夏天的声音,但没想到白天不声不响的蝈蝈一到了晚上能叫的震天响。
阿娇被吵的一夜没睡好,但是又不能就这么扔了。
那是刘彻耗费了一个下午的功夫抓的,连课业都没有写完。
她就这么忍着,到最后还是馆陶终于看不过眼趁她进宫叫人扔了,回来后告诉她全死了。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宛如昨日。
这才是现实,前世种种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梦。
阿娇环在刘彻腰上的手便缠的更紧了些,她咬着嘴唇抬起头红着眼眶道:“你不会成为昏君,你一定是明君!”
刘彻愕然,继而连声道好。
心下却在想,前次无意中说到他会死,娇娇情绪也是这么激动。一下就哭出来,说他不会死。他只好像骗小孩子一样地说他是皇帝,能活几千几万岁。
但他心底对这种无稽之谈向来是嗤之以鼻的,看史书看到秦始皇妄图长生不死总觉得有些好笑。
是人,都会畏惧死亡。
但作为皇帝,应该去战胜死亡,含笑以待,而不是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现在又因为说他是昏君哭了,娇娇出去的这三年变了很多。
她开始有些展露出天之骄女的任性跋扈,也更加敏感。
但他却没有陌生感,他还是觉得娇娇还是那个最初的娇娇。
只是还是忍不住好奇,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这么抗拒听到这些?
刘彻不知道,他能做的只有像哄孩子一样哄她。
说起来,前前后后他有了四个孩子。但也只有昱儿叫他发自心底地喜欢,后面的几个孩子他抱的少,哄的就更少了。
今世,他和阿娇只怕没有子息缘。
他谁都想怨,又觉得谁都怨不上。
如果,他当初再多起点防备之心,怎么能叫舅舅得手?
想到这个,他心下大恸。哄她的语气愈发轻柔,他现在为阿娇培植势力为的就是她以后。
如果阿娇以后若能想白,他会去母留子然后把这个孩子养在她膝下,立为太子。
等他百年后,新帝若是孝顺还可。若是忤逆,他会留一道遗旨给娇娇身后的老臣们,实在万不得已便由娇娇废之而改立他人。
若是娇娇还是不愿养别人的孩子,那现在培养下的这些臣子和他们的子孙绝对也能护得住她了。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培植势力也从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好的事,他无法预料以后,所以他只能现在就为她开始打算。
刘彻满目柔情地望着她,不住点头说好。他保证一定不会成为昏君,一定会是明君。
阿娇缓过劲来后,又觉得自己哭的有些丢人。
明明对自己说好今后要笑的日子比哭的多,但最近总是一点事就会叫她克制不住情绪。
她把头埋进他怀里,不肯看他,却也终于不哭了。
刘彻一把把她抱起,就往殿外走。
阿娇被他蓦然抱起,本能之下把手环上他的脖子。抽抽搭搭地问道:“去哪啊?”
刘彻但笑不语,一路抱着她稳稳当当地出了正殿。
阿娇见他还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想到这可不比在椒房殿或是清凉殿左右伺候的全是她的人,又羞又急地拿小拳头打他:“快让我下来,别人看见了笑。”
刘彻脚步稳稳当当,就好像抱着她轻轻巧巧一样。他浑不在意地说道:“谁敢笑?”
春陀见得帝后出来,也不敢多看。只微微低着头问道:“陛下要去哪?”
刘彻看也没有看他,还是径直往前走去,道:“去猗兰殿。”
一路上所遇见的黄门宫女全都匍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