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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两个孩子今夜都兴奋的紧,追着阿娇问东问西。
她只得打起精神一一解答,忽地听暠儿问道:“张骞为什么要去西域?”
这个问题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她一左一右地搂着一对儿女为他们讲起来龙去脉。
“在我们大汉的北面呢,有一个强大的叫匈奴的游牧民族始终对我们虎视眈眈,想一口吃了我们。”
元暶不解道:“后后,什么是游牧?”
阿娇笑笑,小女儿如今话虽说得溜了,却还是习惯叫她后后。
“我们天天吃的饭都是农人在田里种来的,这便是农耕民族——”
她摸摸女儿的头,“游牧民族便是以养羊放牛为生,他们逐水草而居。
最初咱们汉人管匈奴叫獯鬻、猃狁、俨狁、荤粥、恭奴”
话说到这,又被暠儿打断。
他摇头晃脑地念起诗经来:“靡室靡家,俨狁之故。”
而后问阿娇:“这个俨狁就是现在的匈奴吗?”
待阿娇点头后,便皱眉道:“原来匈奴从这么早开始就和我们打仗啊。”
阿娇微微莞尔,“对呀,匈奴从很早开始就和我们打仗。
他们是放牧为生的民族,自然是一群一群地聚集,渐渐地就形成了部落。
有了部落就有了军队,有了军队对外征伐也就自然而然地滋生了。
这些部落在楚汉相争时,被冒顿单于相继征服。
他灭东胡、破月氏,控制了大汉东北部、北部和西部广大地区。”
眼看着元暶又要问,阿娇便抢先给她解惑道:“单于就是匈奴人对皇帝的称呼。”
元暶顿时茅塞顿开,喃喃道:“我就说,他的名字好奇怪的,那么长。”
暠儿的疑问比起元暶就高级许多,“那他们就好好地待在他们那,为什么要和我们打仗?”
阿娇叹了口气,苦笑道:“是啊,为什么要和我们打仗呢?”
她叹了口气,“战争从来不需要理由。”
两个孩子都不懂了,阿娇便尽量用简洁的语言为他们解释。
“就好像两户人家,一户人家富裕,天天吃的是鸡鸭鱼肉。
另一户人家就穷的多了,经常还吃不上饭。
穷的那家发现富的那家老实憨厚,很好欺负,就把他们打上一顿,抢他们家的东西吃。
等穷人发现不用干活,就能衣食无忧后,只会愈加压迫富人。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血性,富人一忍再忍后,终于愤而反击。
战争就这么发生了。
那个富裕点的就是大汉,凶悍的穷人就是匈奴。”
阿娇这么比喻虽算不得十分恰当,却也基本就是这么一个意思了。
汉于匈奴,就是一个予取予求的仓库,只等着他们在秋收后来烧杀劫掠。
暠儿握紧了拳头恨恨道:“不过是因为富人打不过穷人,如果打得过穷人现在就是富人的奴隶!”
阿娇悚然而惊,她恍惚看见了年幼时咬牙切齿的刘彻。
他们父子实在太像了,一样的满腔热血,又一样的冷静沉着。
她笑笑,把话题转到最开始的问题上。
“凶悍的匈奴欺辱的不止大汉,还有旁的国家。张骞出使西域,便是去为大汉寻帮手。”
“那帮手找到了吗?”
阿娇摇头,“大概是没有的,不过现在大汉也不是过去的大汉了,我们自己已经可以打败匈奴了。”
*****
议事殿内,青烟袅袅,君臣二人正在秉烛夜谈。
张骞遗憾地道:“陛下遣臣出使西域,是希望大汉能同大月氏结成同盟,以此夹击匈奴。
但臣建元二年自长安出陇西,西行进入河西走廊后不久,就被匈奴骑兵所获。
先是被押送到了匈奴王庭,后来又被关押到匈奴圣地龙城,在元光六年时卫青将军火烧龙城,方才趁乱逃出。
臣经车师后,折向西南,进入焉耆,再溯塔里木河西行,过库车、疏勒等地,翻越葱岭,直达大宛。”
说到这张骞躬身行礼道:“还请陛下恕臣擅做主张,到大宛后臣许了大宛国王同大汉通商,方才请了他使人送臣至大月氏。”
刘彻笑道:“不说两国通商本就是好处良多,你张骞在外就是我大汉的代表,所说所为便是朕之所想。何须多言?”
张骞谢过后直起身子继续道:“臣在匈奴的十年间西域的形势早已翻天覆地,臣到了大月氏后,发现大月氏早已无意复仇。
大月氏新国所在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又无外敌袭扰之险。
臣在大月氏待了一年多,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国王,臣只能在元朔元年启程回国。”
张骞苦笑地望着刘彻,“归途中,为避开匈奴控制区,臣特意改变了路线,却不想就连鄯善都沦为匈奴的附庸,臣再次被匈奴所俘虏。”
刘彻没有笑,他深知在张骞的谈笑风生间是如何的凶险。
张骞风轻云淡地道:“因为臣跑过一次,这次臣便被一直囚禁在王庭。臣以为永生永世再无逃出生天的机会,却不想去岁冬里军臣单于病重了。军臣其弟左谷王伊稚斜和其子於单为了王位继承,斗得不可开交,臣便趁内乱逃回了长安。”
他望向刘彻,顿首拜道:“臣此行未能完成预期目标,实在是有负陛下所托。”
刘彻摇头,“万事万物哪是一成不变的?大月氏无意复仇,朕也是料想不到的。“
他撇开这一话题,肯定地道:”你此去,虽未能和大月氏建立联盟,但朕看意义也是极其重大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二十七章 小看()
深夜中,天子的声音轻的很,却又沉甸甸的叫人经受不起。
“战国时,匈奴已然强大。
彼时七国间战火不休,无暇他顾,匈奴便时常南下浑水摸鱼。
秦始皇一统天下后,秦之悍将蒙恬打得匈奴被迫北徙十余年。
贾谊有言说是打得匈奴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他笑笑,嘴角满是嘲讽。
“瞧,所谓悍勇无双的匈奴人遭了强敌后连报仇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这说明什么?”
张骞默然,他知道天子此刻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
果然,天子自问自答道:“说明,咱们大汉照样可以打得匈奴哭爹喊娘!”
张骞亦被这话中的热血喷张激起了豪情,禁不住道:“臣以为极是!陛下近来两次对匈大战,臣在匈奴王庭都有所闻。”
刘彻笑笑,道:“你此行,虽未能完成预期目标,但却是我汉人第一次踏出玉门之外,这一路带回来的对西域各国的见闻便是宝贵之极。
更比说你在匈奴住了十多年,通胡语,知晓匈奴民风习俗。满天下寻不出第二个比你还了解匈奴的人了,卫青早就和朕念叨着什么时候能有一份关于匈奴全方面的详细情报。
是以,朕命你把西域各国的详细消息都细细写来,呈给朕看。”
他拍拍张骞的肩道:“这便足值万金啊!”
张骞顿首拜道:“臣谨遵圣命!”
他仰起头来,似乎有话想说,却又吞吞吐吐。
刘彻便玩笑道:“有什么就说吧,又是许了哪国的通商?朕都允了。”
张骞一咬牙,便索性说了:“臣在匈奴已有了妻儿,此次他们随臣一起回了大汉。”
他今日和陛下一见,便知道陛下还是从前那个心胸豁达的陛下,当不至于锱铢必较。
再加上欺瞒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便索性说开。
但心下到底忍不住心下突突直跳,伊芙雅倘若只是个普通匈奴女人也就罢了,偏偏她的身份——
“哦?那怎么先前不说?”刘彻转念一想就明白了,笑道:“卿担忧过了,你的匈奴夫人既然能随卿舍了故土一路相随,咱们大汉便该热烈欢迎,你不用担心。”
张骞咬牙道:“臣的匈奴妻子名唤伊芙雅,是匈奴贵女,她的娘亲和匈奴阏氏是堂姐妹。
正因为有这层关系在里,臣在匈奴方不至于丧命。
再加上匈奴单于一心想招降臣这头倔驴,所以臣第一次被抓的那十年间在匈奴还算得上交游甚广。”
刘彻非但不为张骞匈奴妻子的身份发怒,反倒语气温和:“能舍了贵族的锦衣玉食随你颠沛流离,实乃奇女子。如今你的匈奴夫人和儿子,在长安吗?明天带进宫给皇后见见。”
张骞摇头,满面羞惭。“汉匈之间如今势如水火,伊芙雅出身又如此之高,臣怕臣把她留在了汉中”
刘彻便道:“明日朕便打发人去接他们母子,叫你们一家团圆。”
张骞感激道:“臣谢陛下恩典。”
刘彻宽和一笑,满含期待地道:“张骞啊,朕等着看你的奏章,写详细点!汉军需要详细了解西域各国和匈奴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张骞再拜,响亮应道:“诺!”
*****
第二日,宫中便派了禁卫前去汉中北川接张骞妻儿。
至于张骞,已然归家专心撰写关于西域各国和匈奴的资料。
张骞的回国叫刘彻高兴了好一阵子,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阿娇前世不懂其中缘由,今次看得清楚自然明白其中缘由。
玉门以南,沿昆仑山向西,经且未、于阗,至莎车,为南道诸国。
玉门以北,由姑师沿天山南向西,经焉耆、轮台、龟兹,至疏勒,为北道诸国。
南北道之间,横亘着一望无际的塔里木沙漠。
在张骞通西域前,西域对于大汉陌生的很,但对匈奴来说却是重要的补给地。
天山南路诸国也已被匈奴所征服,并设“僮仆都尉”,常驻焉耆,往来诸国征收粮食、羊马。
张骞通西域,不仅会加深大汉对西域诸国的了解,最终更会打通西域同大汉的商道,成就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丝绸之路。
刘彻的高兴则主要因为想到西域将来可能尽服于大汉,他拉着阿娇说了许多关于匈奴的往事。
有些便是连阿娇都是两世来第一次听见,比如刘彻告诉她当年娄敬为了说服太祖同匈奴和亲曾言。
“如把鲁元长公主嫁给匈奴冒顿单于,以鲁元的尊贵,匈奴定会尊她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
天子每年在许以大量财物,并时常遣汉使教化,时日久了多多少少能学点汉人的礼义廉耻。
等到冒顿死了,那么必定是您的外孙即位为单于。
血脉相连,外孙还能顶撞外祖父吗?
匈奴归化大汉,也未可期啊。”
阿娇目瞪口呆,“这也太痴人说梦了吧,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刘彻冷笑连连,“如今朝中的主和派莫不还是拿着这样的论调来劝朕,也不看看这个办法多荒唐。指望狼跟狗一样温顺,简直就是白日做梦。唯一能叫匈奴俯首称臣的,只能是一个强大到叫他们颤抖的大汉,而不是一个软弱无能到寄希望女人的大汉!”
阿娇忙给他顺气,多少年了,提起这些先辈的往事,刘彻还是气到手指节发白。
刘彻气过了,又回头安慰她。
“朕又不是小孩子,不过说说罢了。”
阿娇握紧了他的双手,坚定地道:“阿彘,你一定能洗涮这所有的耻辱。”
刘彻笑了笑,眉眼间的戾气尽去,他叹道:“娇娇啊,你啊。这话从咱们刚大婚时你就说,一直说到现在。满天下最高看我的,便是你了。”
阿娇真心实意地道:“不,是全天下小看了你。”
刘彻哑然,旋即抱住阿娇道:“对,是天下人小瞧了朕的心中丘壑抱负。”
他被阿娇几句话说的心下涌起无限感动,人活于世,知己爱人能得其一便是幸事。
上天厚爱他,两样都叫得着了。
他的娇娇,既是他的心头肉,亦是他的知己。
他此生唯愿能同娇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二十八章 恨()
也不知何时,冬霜降了下来,在初升的日头下熠熠发光。
但转瞬即化,宛如南柯一梦。
元暶很喜欢这样的美丽,日日都早起去看,更缠着她哥哥要他画下来。
阿娇哭笑不得,“这么薄薄一层透明的霜花,怎么画?”
转天暠儿就捧了张秋霜图来,他用了渍墨法。
趁着墨色浓黑而四边淡开后,得自然之晕。
画在满庭落叶上,那股清冷意味顿时就出来了,望之像极了冬霜。
刘彻狠狠地把他夸了顿,直说丹青贵在写意,弄得暠儿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极是不好意思。
倒是元暶与有荣焉,见人就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