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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傲骨问:“他胆子有这么大吗?这算是完全跟不仁社对着干了。”
潘宁顿担心的却是别的问题:“他会不会出卖你?”
云踪面对两兄弟的疑问,胸有成竹地说:“不会,钟梵霄知道自己在内部的口碑很差,才不会去做这些。他知道就算告密了,也不会得到什么实质的奖励。加上九条晴臣生性多疑,反而可能会更加不信任他。总之,像他这种财迷,只在乎实打实的好处。”
看她说得这么笃定,莫傲骨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本来有满腹的心事要跟弟弟讲,此刻又咽了回去,救人要紧,他决定等云踪和钟梵霄接触再说。
“后来呢?”韩诺惟问。
莫傲骨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原来,狱警巡逻到他们门口了。韩诺惟完全沉浸在老人的讲述中,竟然忘记了注意门外的动静。
莫傲骨用责备的目光看着韩诺惟,韩诺惟吓得吐了一下舌头,等狱警走远后,他才说:“对不起,前辈,下次我一定提高警惕。”
莫傲骨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云踪确实是个特殊的女子。我原本对她是有戒心的,即使她是潘宁顿的妻子,我也无法全然信任他,毕竟,她曾经是不仁社的人。”
韩诺惟轻轻点了一下头。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是我误会了她。
“云踪是个中国孤儿,不仁社的上一位家主九条寿一收养了她,将她培养成自己的心腹。九条寿一没有女儿,对云踪视如己出,可以说,云踪是和九条寿一的儿子九条晴臣一起长大的。也正因此,云踪为不仁社鞍前马后,做了很多在我们看来是恕的事情。
“实际上,如果不是潘宁顿的出现,云踪很可能会是下一任的主母。”
韩诺惟扑哧一笑,“难道潘宁顿抢走了不仁社老大的女人?”他看到莫傲骨严肃的神情,不由得收敛了笑容,“不会被我猜中了吧。”
“九条晴臣生性狡诈毒辣,但却对青梅竹马的云踪一往情深,他自然是不会想到云踪会为了另一个男人离开他,甚至背叛不仁社。”
“其实,根据潘宁顿的描述,由始至终,关于爱情,都是九条晴臣的一厢情愿。云踪不是那种羞答答的性子,她曾经对九条晴臣说过,只把他当成兄长。
“但是骄傲如九条晴臣,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拒绝?何况,情敌同时还是家族的死敌。”
莫傲骨停下来,转脸看向韩诺惟,“成大事者,绝不能拘泥于儿女情长。九条晴臣就是输在这件事上。”
韩诺惟读出了对方目光中的告诫,他立刻想到了陶白荷的脸,顿时,一阵复杂的感受涌上心头。但他不愿让莫傲骨看轻了自己,便用力点点头:“我懂您的意思,我不会让儿女情长捆住手脚。”
莫傲骨深深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以往不仁社也有过叛徒,但从没有像对云踪这样对付过他们。从云踪离开不仁社,到她和潘宁顿的儿子被绑走,中间经过了十一年。
“也正是因为这时间太长,所以潘宁顿和云踪才会放松了警惕,让不仁社得了手。当然,我得承认,潘宁顿杀的人实在太多,不仁社也确实对他恨之入骨。即使没有云踪的事情,不仁社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莫傲骨的唇边浮现一丝讥讽,“不仁社的人好像都是一根筋,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同时追踪我和潘宁顿,总是要么全力狙击我,要么拼命搜寻潘宁顿的下落。我能相对平安地用了七年来找你,也多亏潘宁顿和云踪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说到这里,莫傲骨的脸色渐渐变得沉重。“不说这个了。总之,云踪的主意虽然不够完善,但我们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后来,就全按照她计划的来行动。
“钟梵霄确实是个视财如命的人,也答应了与我们做交易。但是,我们当时只顾着救人了,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钟梵霄本身就是个麻烦。”
韩诺惟问:“是不是他平时参与了一些不干净的生意?”
“对。他倒卖军火、当掮客帮人递情报,早就引起了中国警察的注意,但是我们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另一方面呢,也是中国警察很沉得住气,一直按兵不动,钟梵霄就认为自己在国内是很安全的。
“钟梵霄也确实有点本事,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还真把孩子偷偷带出来了。当时我们来不及挑地方,就在钟梵霄的一间分公司办公室里碰头。按照一开始设计好的,我拿出一幅假地图给他。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说是隔壁的,抱怨钟梵霄公司的管道出了问题,害的一条街全都堵塞了。
“我和宁顿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妙。果然,门一开,一帮警察一拥而上,门外面钟梵霄的小弟们完全没有动静,估计是全被放倒了。钟梵霄十分狡黠,知道自己难以逃脱,竟然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我,将我当做人质。他手里拿着枪,警察们不敢轻举妄动。我虽然有把握脱身,但是考虑到在场的还有小孩子和孕妇,便假装惊慌配合他,他抓住我,总好过抓别人。
“但我低估了钟梵霄,他办公室里是有机关的。他抓着我,让警察们全部后退,趁人不注意,悄悄碰触了办公桌底下的机关,我和他一同跌落到密道里。这时上面枪声大作,我和他拼命奔跑,跑出密道后,发现是他分公司的后门。谁知门外也有警力布置,我情急之下,说起了英语,假装自己和钟梵霄不认识。我原本希望自己外国人的身份能让警察对我客气些,谁知警察一听我说外语,反而将我铐了起来。”
莫傲骨说着,眼光黯淡下来:“钟梵霄负隅顽抗,开枪打死了一个警察,最后他也被击毙了。而我落到警察手里,却是因为我自作聪明。那群警察去抓钟梵霄的原因,就是他跟跨国间谍做生意,警察误以为我也是间谍了。
“我这下真是有口难言,因为我不能说明我的真实身份是奥古斯特,万一警察队伍里有不仁社的人呢?我也不能说明我和钟梵霄见面是要救人,因为这会牵扯出我的弟弟和弟妹。我一时想不到很好的说辞,只好保持沉默。警察查不到我的真实身份,对我更加怀疑。虽然我不是中国公民,但警察不敢贸然把我送去大使馆,更不可能将我这种身份复杂的人放了。加上好几个人都在抓捕现场见到我拿着一张地图,尽管后来证明是我乱画的,可警察无论如何不相信我是无辜的。那个年代,对于间谍又特别重视,最后,他们判定我的行为危害了国家安全,就把我丢在了阴阳关。我原本想着先到监狱避避风头也行,过后再找机会逃出去,却没想到阴阳关像个铁桶,密不透风!”
韩诺惟等了半天,却见莫傲骨闭口不再说话了,他有点不安地问道:“您还没说完呢。您的弟弟和弟妹呢?还有个小孩呢?”
第十八章 按图索骥()
莫傲骨闭上了双眼,似乎不忍心再回忆。
韩诺惟的心提了起来,“不会出事了吧。”
莫傲骨慢慢睁开眼,面如死灰:“宁顿重伤了几个警察,最终带着孩子跳窗逃走了。云踪就没那么幸运了,她被警察抓到了。我进阴阳关之前,在警局见到过她。后来听说,她因为有身孕而免于被起诉,但是,在分娩的时候,难产,死了。”
韩诺惟安慰地说:“至少,还有成功脱身的。”
莫傲骨摇摇头:“我在阴阳关呆了一段时间之后,托人打听过宁顿的消息。他在我入狱的几个月后,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堵在小旅馆里了。那天爆发了一场异常激烈的枪战,子弹把小旅馆的窗子和墙壁都打烂了。”
“是不仁社的人?”
莫傲骨答道:“不清楚,但我认为不仁社的可能性很大。”
韩诺惟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又要落到不仁社的手里了。”他在心中暗暗想到,“十一岁,刚开始懂事的年纪,就要面对父母双亡的打击。”他转念又想到自己的生父母,连忙噤口。
好在莫傲骨似乎沉浸在回忆中,没有注意到他这句话。
“那是个看起来很讨人喜欢的孩子,虽然我和他相处的时间非常短暂,但足以感受到他的优秀了。他遗传了潘宁顿的勇敢和云踪的容貌,以后应该会很有前途。”
说到这里,莫傲骨的眼神变得更加伤感了。
韩诺惟不知不觉想到了自己,他们的遭遇是何其相似,只是他幸运地遇见了善良可靠的养父母,得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了十八年。而这位他从未见过面的“堂叔”,仅比他大了四岁,却可能要面对更加痛苦的命运。
“你知道潘宁顿有多爱这孩子么?可以说是爱到发狂。”莫傲骨忽然说道,“我第一次见到那孩子的时候,吓了一跳。潘宁顿竟然没有遵守家族遗训。”
“遗训?”
“他没有给那孩子的虹膜染色。我第一次见到孩子时间,一看是黑眼珠,下意识地以为潘宁顿是继父,孩子是云踪跟别人生的。谁知潘宁顿却告诉我,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我后来仔细观察过,孩子的脸确实和他有几分相似。当时我真是万分感慨,他为了防止孩子被不仁社盯上,竟然不给孩子的虹膜染色。我知道潘宁顿向来桀骜,却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这简直是对家族的背叛!”莫傲骨说着,有点愤愤,但又难掩悲伤。
“假如您和潘宁顿都出事了”韩诺惟斟酌着字句,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好。
“那么我们家族的宝藏就会永远沉睡在海底,亿万年后灰飞烟灭。”莫傲骨轻声说。
韩诺惟能感受到莫傲骨矛盾苦涩的心情,他与潘宁顿素未谋面,谈不上感情多深,但看着莫傲骨复杂的神情,又于心不忍。
他想了想,转移了话题,“其实,也不完全是坏事。您这不是遇见我了吗?至于那个孩子,说不定他会被好心人收养呢。”他在心里暗暗祝福,希望“堂叔”遇见的是和自己养父母一样的好人。
莫傲骨的表情却越发阴沉:“我托犯人打听的,他们的消息应该是比较可靠的。据说,那天,没有人从小旅馆出来。警察后来接到报警来处理的时候,里面已经打完了,抬出来的全是尸体,很多人的的脸都被轰烂了,一个能救活的都没有。”
韩诺惟跳了起来,气得头皮发麻,“他们太残忍了!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莫傲骨疲倦地靠在墙上:“他们就是这么残忍。当年,你妹妹还是个婴儿,他们都没放过。”
韩诺惟想到自己被陷害而蒙冤入狱,又想到苦苦牵挂的养父母,再想到无端惨死的生父母和妹妹,一种强烈的憎恶在心底升起。“等我出去后,一定要找他们报仇!”
莫傲骨沉默了一会儿,“仇当然要报,但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取回宝藏。我从前认为我的职责就是守护家族秘密,确保宝藏永远沉在海底,不被打扰。因为我一直无欲无求,只想平淡生活。对我来说,金钱物质,够用就好。可是,要复仇就不一样了。”
韩诺惟不说话了,他明白老人的意思。老人十余年没有踏出牢门,不知道现在的缅甸琥珀,价格一路水涨船高,八大箱子举世难见的琥珀,对于一个想要复仇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韩诺惟很清楚。
莫傲骨继续说:“当年,在警察破门而入的瞬间,宁顿悄悄告诉我,另一半秘密就在核雕内的琥珀上,但还来不及说别的,我们就失散了。而现在,琥珀又丢了,我们只好想别的办法了。”
韩诺惟听后,只是用手无意识地沿着墙壁划来划去,莫傲骨当他是大受打击,也不再多说。
半响,韩诺惟抬起头来:“前辈,我想试试。”
“试什么?”
“我想把那块琥珀画出来。”
莫傲骨盯着他,像是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话:“你的意思是,你记得那块琥珀的样子?”
“我不敢保证画得一模一样。不过,我在中心医院住院的时候,只要没人,我都会拿出那块琥珀仔细察看,我虽然看书吃力,但对事物的外形的记忆却不错。您不妨让我试试,将琥珀画出来,然后再琢磨那琥珀是什么意思。”
“你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就能完全记住那琥珀的样子?”莫傲骨惊奇地说。
韩诺惟点点头,一脸自负,“i…have…a…mind…palace。”
莫傲骨立刻一跃而起,在上铺的边缘摸索了一阵,从床栏杆的空心铁柱里慢慢拿出卷得极细的纸卷和牙刷笔、墨锭,然后一面展开纸卷,一面制作墨水。
韩诺惟好奇地问:“难道我们去放风的时候,狱警不会来查房吗?”
“谁说不会,只是他们不会来查我罢了。”
韩诺惟十分吃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