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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圣殷上前一步,被公输染宁阻止了:“罢了,劳烦您传个话,只说是清虚派公输染宁请见。”
“将军说了,狗官不见,修仙的不见,清虚派的更不见!”
登时把公输染宁气得不行:“好,你跟他说,到时两军对阵,别怪我没来劝过!”说完掉头就走。
余圣殷很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冲进去,他都等了好久了,结果师伯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回去了,自己也只能把拔了一半的剑放回去,催动御剑术。
“不打么?”半道上余圣殷问。
“不打,回去吧。”
接应的人一看公输真人脸色难看无比,纷纷噤声。众人无功而返。
公输染宁想着反正手里还有个来路不明的孙继童,从他嘴里榨出点东西来也不难,何必跟柳杨枫浪费时间。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沈淇修昨天下手太重,到隔天晚上孙继童都没醒,还好这人不打鼾,否则负责看管的齐桓景就受苦了。
探了鼻息,不像是装的,公输染宁给他用了针,人总算醒了过来。
沈淇修收回金丝,还要把弟子们送回宿处;余圣殷被苏溪亭拉去研修赌技,在场的只有打下手的齐桓景与打酱油的赫兰千河。
“别耍滑头了,我不知道柳杨枫跟你是什么关系,不过你要是想帮他,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公输染宁说,“否则我们只能把你当成叛党送到秦太守那。”
孙继童:“啥?啥啥?我不过睡了一觉怎么就变成这样……”
“柳杨枫到底是不是准备起兵?”
“我我我我我……”
“你只要说‘是’或是‘不是’。”
“我不知道啊!我就是个种地的,我、我能知道个啥?”
“你的右掌心有老茧,应该是经常使用武器,虎口却没有伤痕,那就不是带鞘的类型,最后我在你的身上发现了这个,”公输染宁将一个小包裹放在手里打开,露出一沓符纸,“这种符咒我只见南华派用过,你也不需要反抗,这里任何人的修为都不比你低。”
“哎呀,露馅了,我都绑在腿上了还能给找到啊……”
赫兰千河把摊开的包裹接过去:“皮裤里能塞这么多东西。”
“还能藏烙饼呢,”孙继童说,“大仙你真厉害……”
公输染宁脸上一抽,凛然正色:“柳杨枫是你什么人?”
“我是他手底下打杂的。”
这句姑且放一边,“他叫你来的?”
“是啊,柳将军叫我跟着你们,我想偷偷跟着容易丢,正好见到你四个徒弟,只能装病人啰。”
原来那道伤口是他自己弄的,看不出这人对自己真是毫不留情,齐桓景暗暗咋舌。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们的?”
“你们到华雍城的时候,不过当时我换了衣服,就在门口,”孙继童指了指赫兰千河,“这位小兄弟真厉害。”
赫兰千河:“过奖过奖……”
“所以你就编了些错漏百出的谎话,让我们疑心一路带着你?”
“对对对,这也是柳将军教的,他说您不放心的一样东西,必定会日日带着。”
公输染宁无奈:“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这……”
“你不说也行,他可以不见我,过些日子茅山、天一几个门派联手围攻他的愬远城,他要见的人更多。”
“好像您比柳将军还担心他们打来似的……”
公输染宁愣了,随即觉得自己的担心名正言顺:“他一人所为,损害的是整个清虚派的名誉。”
“柳将军听到这句肯定又得伤心……”孙继童嘟囔。
“什么?”
“啊不不不,我是说既然您也不打算要将军的命,我就说实话了……不过得请这两位出去。”
公输染宁毫不犹豫地把二人赶了出去。赫兰千河恋恋不舍地将符纸放回桌上。
门一关,孙继童改了一副面孔,担忧道:“不是我耍心眼,这事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柳将军前段日子受了伤,不是不肯见人,是见不了啊!”
“他能受什么伤?”
“我们这支是南华派垮台的时候逃到北漠的,除了几个老头子整天叨念复仇复仇,谁想跟朝廷对着干啊?柳将军也是看中这点,就招安了不少人,关内是进不去了,就让我们在北边开荒,还让我们用祖辈流传的符咒镇压收服当地的妖邪和凶兽。
“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造的谣,硬说将军跟妖道勾结,我看就是那个秦维亮,他隔三差五来催收什么地款,还想买村子里的姑娘,我去他姥姥的!地是我们自己垦的,税粮年年不欠,他还好意思来要钱!我去他……”
公输染宁打断他:“说正事。”
“哦,说到哪了……那几个老头子一看不用再东躲西藏,也消停了几天,可没料到最近他们撺掇将军,说什么先攻新平,再下华雍,占地雍州,还复南华,结果给人听去了,传到朝廷那边,先是断了官粮,再听说要派人攻打,柳家这几年人人喊打,将军只好先把路断了。”
公输染宁:“他受了什么伤?”
“哦,我就要说到,将军本想自己到京城请罪,怕一去还没说话就给人黑了,就犹豫到现在。老头子中间最烦的那个,就是南华老人,他看将军真的要上京城,就给他下了毒……”
“什么毒?”
“蛇毒,村子里蛇多,”他从贴身衣物里拿出一封信,“他托我给您带封信,要您帮着在朝廷里说几句,他说他现在只信得过您……”
公输染宁没来得及细想为什么柳杨枫会求自己帮忙,接过了那封信,撕开信封的瞬间,他的手指被划了一下。
翻过右掌,拇指上一道伤口正在渗血,信纸的边缘十分锋利,回想方才孙继童只敢捏着一脚递给他。
而后,公输真人顺利地栽倒一旁。
孙继童说着“别怪我啊,我就是个办事的”扶起公输染宁,拿起桌上的符纸点燃。门外的齐桓景突然觉得四面有阴影包围过来,定睛看去,竟然是三条巨大的灰狐狸!
身后的门被一脚踹开,孙继童修为不足,可由几位长老炼化的妖狐却不是。齐桓景想叫刚刚回去的赫兰千河,却被当中一只狐狸逼得抽剑相迎。
打斗声引来了不少侍卫,都被吓得回去报信了。突然沈淇修凭空出现在院子门口,孙继童已经把公输染宁放在一条狐狸背上捆好,自己骑上另一条,从房顶跳着就要逃。
沈淇修金丝出袖,却忽然收了手。
赫兰千河气喘吁吁地闪进来,正好目睹了这一幕:“不追吗?”
“不用了,”沈淇修将手收回袖子,“太守那里我来说。”
刚刚他看得真真切切,处于昏睡状态的公输染宁忽然醒了过来,冲他眨了眨眼睛。
第44章 人质的计谋()
羽毛轻轻扫过脸颊,公输染宁的眼皮动了动。羽毛拐了个弯,抚上眼睫,而后沿鼻梁往下……
“别扫了,醒了。”公输染宁睁开眼睛,起身揉太阳穴。
“您以前不也是这么叫我起来的么?”柳杨枫趴在床边,姿势与体型极不相称。
公输染宁放下右手,转过去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昔日的徒弟。八年不见,个头高了许多,加上在边关磨砺几年,曾经瘦削的肩膀变得宽厚,即便蹲着也给人十足的压迫感;五官完全长开,不再是过去还带些稚气的模样,尤其是一双黑瞳,被风霜打磨得更加明亮。
“不是说不见清虚派的么?怎么还特地找人来请了?”
柳杨枫作无辜状:“那是站岗的有眼无珠,要知道是您亲自来,弟子一定列队相迎。”
“杨枫,”公输染宁无奈,“我已经不是你师父了。”
“喊惯了,改不过来。”
公输染宁心说要不是还要问话,先一巴掌扇过去,抽死这个愈发无赖的前任徒弟:“好,你找我来做什么?”
“多年不见,思念万分,就请您来说说话。”柳杨枫及时送上一杯茶。
“正经点。”
“旧日的师兄弟都打过来了,弟子总得给自己备条后路。”
公输染宁:“所以我算是人质?”
“怎么能这么说,您是客人。”柳杨枫恭敬道。
“你在外边这几年,别的没见长进,下毒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公输染宁看着结痂的伤口,“醉心花,北漠竟然还有这种草药。”
“弟子也是组织人手栽培了许多年,不然这缺医少药的,哪过得下去。”
“南华派的人手?”
“陈年旧历了,他们如今都是普通百姓。”
“孙继童可不是这么说的。”
柳杨枫再次无辜道:“那是那小子瞎编,真的,他编起谎来什么都往外蹦,可不是我教的。”
“看来他还真是你的亲信。”
“是,虽说根骨差了些,可人机灵,在这边过活光靠修为没用,不下地都得吃沙子。”
公输染宁看着他的手,上边有许多伤痕,但大多是旧伤:“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跟朝廷对着干?”
“是朝廷跟我们家对着干,祖父去世之后,皇帝对我们家的忌惮总算是压不住了,可惜我爹想不通,这才丢了性命。”
八年前,柳杨枫回归本族,四年后西南叛乱,其父柳承元受命前去平叛,被困孤城,力战不敌,只得投降。消息传回,赵剡下令夷其三族,后派主力前往,杀柳承元,平定西南。当时柳杨枫和柳杜川因为远在雍州,听到了些许风声,退守愬远,筑起城墙,方得命存。
“早年间我劝过父亲要急流勇退,但现在什么都晚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公输染宁几乎是不加思索地说:“跟我回去,门派至少能保住你跟你侄子的性命,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您不一直说怕门派声誉让我给败坏了么?这可不合您的做派。”
“我有办法,你现在就跟我走。”
“我是无所谓,可杜川眼下正在关外,”柳杨枫嬉皮笑脸,“欸,听说昨天师父来的时候带了个高手,是齐桓景?”
“不,那是鱼真人的弟子。”
“我就知道,齐诤之那个为虎作伥的东西,朝廷的走狗,总有一天他齐家得断子绝孙。”
柳承元投敌之后,信报将至,满堂文武霎时间如同沸水,然而多数都进言道,柳承元乃柳老将军独子,袭承祖业,世代效忠皇朝,即便一时叛敌,也是权宜之计,若是灭了柳家满门,他不反也得反了。
赵剡高坐龙椅,白玉旒珠后的眼睛盯着刚刚进言的几个大臣。
此时齐诤之上前道:“柳家世代卫国戍边,诸位大人为之辩解并无不妥,只是各位遗漏了三件事,行军前,京畿兵马不足,陛下令柳承元先行,随后调集通州、荆州兵力支援,柳承元却满心怨怼,此乃不敬;轻入敌方腹地,以至兵败困守,此乃无能;敌兵列军城下,非但不能坚守,以待朝廷援军,反而置满城百姓于不顾开门投敌,此乃不忠。如此不敬不忠且又无能之徒,即便眼下并无反意,难保将来不会。”
百官闻之皆惊耸,齐诤之的话有无道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既然敢说,那么必定是奉了上边那位的意思。
但依然有臣子反对:“一战落败,恐怕不可轻言其无能,况且西南军事,柳将军最为熟稔……”
“我朝将才济济,难道还缺一个将军?”齐诤之打断他,“况且兵部已有数年未有推选武官,此去平定西南,兵部尚书可有人选?”
崔敏行一听就知道属下们定然在他后边摩拳擦掌盘算着如何拉党羽上|位,根本不会在意柳承元的死活,只好推举几个年轻将领上去,自己则赶紧离这趟浑水远点。
那句“断子绝孙”刚落地,公输染宁眼睛暗了下去。
齐桓景有个长兄名为齐桓晟,与柳杨枫几乎是同时进入万松阁,天资远不如后者,话也不多,公输染宁便没有注意他。柳杨枫聪明、乖觉、嘴甜、又勤快,公输染宁很喜欢这样的弟子,便教了他不少秘技,其中就包括镇命符的笔法。
起初瞧着柳杨枫跟着画了四五次就能学会,公输染宁格外欣喜,想着万松阁总算有能跟正清宫周煊容一较高下的晚辈,掌门师弟扬眉吐气的日子估计得结束了,还破天荒地带着尚是少年的柳杨枫下山逛了一圈。先是到始阳山北面的乱葬岗进行实地演练,而后去随阳镇看花灯,两人各提一盏走上山道,身边围绕着成群的萤火虫,黄绿的光晕明明灭灭,柳杨枫长在城里,见了自然稀罕,跑过去用手捂住一只,宝贝似的给公输染宁看。
后边的日子里,公输染宁开始教他医术,一天讲到毒物,便告诉柳杨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