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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倒霉咯!”
“哟,朝廷的人都敢杀?这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船夫幸灾乐祸,“回头等那边剿干净了,咱们就上那跑货去!”
后边的话张苗淼不感兴趣,岳阳河的确有黄鼠狼成精,地处兖州、江州交界处,平日里隔着江水,加上为非作歹的老祖宗跑到九英山被清虚派封印过后元气大伤,天一派也没有经常去收拾他们,偶尔小偷小摸,顶多偷身衣服去吓唬踩进他们地界的凡人,可要说杀人,还是宫里派去的使者,张苗淼是不信的。
“师姐,我们跟这伙人谈妥了,十两银子包送到,走不走?”一个师弟过来问她。
思绪立刻被拽回现实,十两有点多了,张苗淼说:“跟他们说,先付七两,到了之后要是货完好,就再给五两。”
忽然码头刮起北风,破箩筐被吹得乱滚,人群骚乱起来。张苗淼从袖子里掏出钱袋,催促师弟师妹们,趁大雪未落,赶紧上路。
大风一起,便是千里流云。
这股风来自雍州,比起兖州南边,眼下赫兰千河所处的地方都不是滴水成冰,而是泼水成冰,两边的针叶林不时往下抖落细雪,路上一层雪压一层车轱辘痕。时不时赫兰千河还得躲到林子里,只因柳杨枫的兵白天骑马巡逻,晚上立定站岗,毅力之坚韧,连赫兰千河都要打动了。
他绕过两个村落,发现里边的凡人完全不像是生活在叛军的统治下,家家户户门窗上贴着红纸,烟囱里冒着白气,飘出炖萝卜的味道。村庄之间的旱田连起来有十几里,赫兰千河不敢大摇大摆地从路上走,只能在大路下边走一段,停下来四处张望,再走一段,天刚擦黑,总算摸着了愬远的门。
然后他就看见了所谓柳杨枫逼|迫百姓修筑的城墙,大概有三米高,土夯的,顶上插着碎瓷片,并且看不出打了地基的样子。唯一带些特色的地方是墙的半腰上贴了不少符纸,用最便宜的宣纸撕成长条,边都没裁齐,所以赫兰千河干脆遁地过去,沿着一户人家院墙走到街上,正好看见几个男的推着粮食袋朝自己家里去。
两边几乎都是小砖房,窗子很小,雕饰更是没有;这条一丈宽的路似乎是愬远镇的主干道,唯一挂着牌匾的是家米粮铺,边上围了一些人,在排队领取粮食。
“男的十五斤,女的十斤,家里有娃儿的来这边……”铺子里有人喊道。
这是什么?战时共|产主义?赫兰千河觉得稀奇,躲在巷子里远远看了一眼,猛然瞧见粮铺老板身上的轻甲,吓得赶紧闪到围墙后边去,此时街上传来巡逻队的踏步声。到处都是兵,赫兰千河很后悔没跟沈老大学易容术,人家主动来教他还嫌人多事;出来此地哪都不熟,举目尽是破旧程度近似的平房,他又不能问路,只好往镇子中心走。
结果走到了头,都没见到任何带官方色彩的建筑。
一定是哪里有问题,赫兰千河想,从土墙开始就有哪里不对劲,那破墙他就算金鸡独立也能跳过去,都不用另一条腿,根本不像是城防建筑,也就挡挡野兽。
他突然想起土墙上的符咒,遁到墙外去扯下一张仔细看,勉强能认出“妖邪退散”四字。前边的大营里也是到处贴着类似的简陋符纸。而村里镇里见到的全是凡人,这片唯一的山岭上全是石头,根本不可能有妖族生存,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
柳杨枫收留了南华派后人,他们擅长驾驭百兽,念及此处,赫兰千河不由得朝着更坏的方向去想——或许柳杨枫根本没能控制住关外的流浪道者,只能将凡人留在关内,四处贴上符纸防止妖兽南下。
但公输染宁知道吗?
赫兰千河越想越没底,加紧脚步往高山的方向跑。到关隘附近,风夹着雪粒往脸上拍,他不得不凝气为屏,趟着没过膝盖的雪往北,靠着远处一点模糊的房顶的影子辨别方向,可走了半天,却没有逼近那排屋子的迹象。他抬起头,突然发觉看不见白色发光的山脉了。
举目四顾,尽是白色的飞雪。
*阵,赫兰千河的脑子里蹦出三个字,沈淇修将五行时稍稍提过,所谓*阵,即惑人五感,令人找不着方向,而非是真的布置了什么凶险的机关。他刚刚眯着眼睛朝风吹来的方向走,兴许风向会变,将他引入此阵。
“那该怎么应对呢?”当时他问。
沈淇修如此回答:“不看就不会盲目。”
赫兰千河闭上眼睛,也不顾风向,只是向前。
突然一柄长剑抵上他的咽喉,陡生变故,他往后疾闪三尺;刹那间剑主认出了来人,惊问:“怎么是你?”
赫兰千河恨不得扑过去:“师伯我总算找到你了!”
公输染宁收回折柳剑,扶额道:“我刚补完阵脚就感觉有人闯进来,没想到是你。你师父呢?”
“在新平,他让您快些回去,太守那里快撑不住了。”
公输染宁的脸上浮现出无奈而又气愤的神色:“抱歉,我暂时回不去。”
“为什么啊?”
公输染宁叹气:“随我来。”他抬手,风雪中开辟出一条道来,走了大约百来步,青灰色的城墙穿过雪幕,呈现在二人眼前。
“这才是愬远城,”公输染宁感叹,“柳杨枫以此地为堡垒,并非要与朝廷对抗,而是阻止关外道者入侵。”
赫兰千河心说我就乱猜猜竟然中了?问:“那他人呢?”
一想到那个不知是真虚弱还是在装死的旧徒,公输染宁恨道:“你来便清楚了。”
愬远城修筑在关外,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城墙往下延伸,恰好将关口包围起来。柳杨枫在全城最高处的宅邸内接受放血治疗,他也不知道哪弄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毒草,急急忙忙煮汁都喝了,公输染宁用尽一身医术才让他保持清醒,可恨的是此人非但没有半点悔过之心,反倒整日嬉皮笑脸,观赏老师父煮药施针、忙得焦头烂额的身影。
府内的侍卫被公输染宁勒令不得进入柳杨枫养病的院子,因柳杨枫昏过去之前还留下一句:“师父,徒弟还有一件事没讲……南华派的人根本不听我的,您别让他们知道,不然他们肯定来杀我。”气得公输染宁险些吐血。
一路上公输染宁把这边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听得赫兰千河瞠目结舌。
关上院门,公输染宁甩手就是一张符纸,贴在门缝当中:“这样外边的人就不能进来,现在这里谁也信不过,南华派的几个长老很快就要发现不对头,到时候他们若是分散入关,我一人无力阻拦,只能用阵。”
“师伯您出手绝对靠谱。”赫兰千河发自内心地拍马屁。
公输染宁拐进偏房,端出一只砂煲,转到柳杨枫房间门口,踹开门进去。赫兰千河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他从没见过公输染宁如此愤怒的模样;床|上坐着个笑容满面的人,英武而又不乏俊逸,真看不出来竟是个拿自己安危威胁昔日师父的无耻之徒。
见到赫兰千河,柳杨枫来了兴致,咳嗽两声道:“师父,这位是?”
“赫兰千河,千星宫弟子。”不等人答话,赫兰千河自报家门。
“沈真人的弟子,”公输染宁硬|邦|邦地回答,然后迅速转向赫兰千河,“你别搭理他,帮我把银针取过来。”
因放了血的缘故,柳杨枫唇色发白:“千星宫也收徒弟了啊?想必师弟一定资质绝佳。”
“惭愧,惭愧,”赫兰千河把放针的布包递给公输染宁,算是默认了柳杨枫的恭维,“不过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输染宁把药汁倒入碗内,塞进柳杨枫手里:“喝了。”
“我的错。当初收留南华后人,本是想以此威胁朝廷,”柳杨枫笑着说,“没想到里边有几个真是南华派弟子,虽然老得不行,手段却完全不是我能对付的。”
关外有从中原驱逐出去的道者,柳杨枫一直都知道,这也是他被派来驻守愬远的原因。那些人衣衫褴褛,居无定所,操控着古怪的野兽,常入关抢劫百姓。交过几次手,柳杨枫抓了一些年轻人,发现他们与南华派有关联。一个念头顿时冒了出来,若他能统领这群人,也许能成为鼎立九州的又一大势力。
虽然公输染宁多半不会为此感到自豪,柳杨枫还是忍不住想象着师父得知消息时的神情。
赵剡诛灭柳家的旨意促成了这件事。柳杨枫帮助他们在关外开辟田土,置办房屋,勉强能安定下来;但随后的发展远不是柳杨枫能控制的,几个长老一心复仇,提议即刻入关,杀入皇城,血洗康王一支。说这话的时候,衰老的眼眶里几乎能喷出火来,可柳杨枫只觉得可笑,说还是以此为据点,先下新平,再图雍州,至于进军京城,那至少得是五年后的事。
长老们觉得被柳杨枫利用了,便安排了几场暗杀,都被柳杨枫一一化解,可只有他自己清楚,眼下的情景何其凶险,所以得知公输染宁前来时,他立刻更改了计划:
“师父,要是我真的快被人杀了,你会帮我杀掉他们的对吧?”
“住口。”公输染宁嘴上说得凶,心里却清楚,要柳杨枫真的命悬一线,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的。
第47章 徒弟的圈套()
尽管没能得到确切的回答,柳杨枫笑容不减;公输染宁命令他将胳膊伸出来行针,根本懒得看他。
一针扎下去,柳杨枫装模作样地叫起来:“疼疼疼,师父您下手怎么这么重。”
“闭嘴!”公输染宁额角青筋跳动,“别乱动。”
“师父你好凶……”
赫兰千河在一旁既不能插话又不能走动,还得看着柳杨枫这个身长八尺的青年卖着与他体型不相符的萌,内心的情绪是复杂的,暗叹公输师伯果真宅心仁厚,碰上这样的徒弟竟未将其打死;柳杨枫是脸皮蒙住了羞耻心,坑完师父不仅不羞愧,口气里还有点骄傲得意。
见师父不搭理,柳杨枫将目标转移到赫兰千河身上:“这位师弟,你是一个人来的?我那好几道关防都没觉察到?”
“应该没有吧,”赫兰千河不确定,“哦,对了,新平府外的营寨和镇子外墙都有符纸,是用来防南华派的?”
“没错,他们道行不深,唯有驯化的妖兽万分凶猛,有了万松阁的符咒,妖物决不敢轻动。”
“真的啊?可我都拿了好几张了,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啊。”赫兰千河从怀里掏出几张叠起来的符纸。
柳杨枫:“什么意思?”
“他来自妖族。”公输染宁说。
柳杨枫的眼睛瞪得斗大,上上下下打量着赫兰千河,半晌才说:“师弟,你是我见过最像仙的妖怪了。”
“过奖。”
这时院子外边孙继童哐哐敲门,高声喊道:“大仙,几位长老硬要见将军,我快拦不住了!”
“谁啊……”赫兰千河下意识地要躲。
“没事,我的副将,”柳杨枫说,“杜川在镇子里驻守,愬远城的事多经他的手。”
“等等,你先去后边躲着,”公输染宁吩咐赫兰千河,而后横了柳杨枫一眼,“你也别多嘴!”站起来去开门。
孙继童跟着公输染宁进来,柳杨枫顿时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色,问道:“几位长老如何?”
“啊,将军你醒了!”孙继童眼睛一亮,“是这样,潘长老和陈长老见将军多日不出府,一定要上门探望,我跟萧长老都拦不住,人现在都在前厅,您要是不方便,属下这就把人送走。”
“就这么办,但还麻烦你跟三位长老说一声,明日夜里,请他们来府中商讨入关之事。”
公输染宁登时变了颜色,但念及柳杨枫此前为保护凡人做过的努力,决定暂时按下。
“是。”孙继童抱拳出去。
公输染宁重新将院门关好,回到房里;赫兰千河从里间出来:“师兄你怎么变卦了?”
“他不是你师兄,”公输染宁拍拍衣料上的褶皱,在圆桌旁端正坐下,问床|上的病患,“你又要干什么?趁着晚上把人杀了么?”
“潘天行跟陈宇青一心要报仇,连他们的徒子徒孙都不乐意,徒弟也是顺势而为。”
“三名长老去其二,萧然无足轻重,你打算如何控制剩下的道者?”
“有孙副官,您别看他挺不着调的,他可是小一辈里修为最高的,”柳杨枫说,“师父你别用这种神色打量我,我又不傻,孙继童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估计我前脚刚倒下来,他后脚就去给潘天行报信了,要不是您在这,他一准带人杀进来。”
“你竟然留这种人在身边?”公输染宁心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心眼都这么大?公输策也是,放着游弘瑛在跟前跑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