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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师兄教训的是,”谢晗光收起笑,“我这有个好消息,宫里派人去请周凌霄了。”
&nb严霄宴若有所思:“乾元门能撑过今次么?”
&nb“证据确凿,周凌霄跑不掉,”谢晗光微笑,“珉泽在宫里盯着,任凭夏随春派谁去都没用。”
&nb“依照夏随春的行|事,乾元门恐怕要被切掉了,”严霄宴微叹,“可悲。”
&nb“师兄这就觉得可悲?我还盼着那些旧日里攀附天一派的杂门杂派统统倒台呢,如今先倒一个乾元门,就算杀鸡儆猴,往后他们若还是助着夏随春肆意妄为,那也怪不得我们替天行道了。”
&nb严霄宴摇头说:“同道中人,各怀异心,将来还是多加笼络为上,若是弄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就不好了。”
&nb“是。”谢晗光答应得勤,可心里还是盘算着接下来的各种计划。他往外头走的时候严霄宴想起来有两个偷跑出去的小弟子还在门口站着,得让他们回去吃饭,就在后边喊了师弟一声,但谢晗光没有回头。严掌门叹了口气,明白新配的药又快失效了。
&nb谢晗光通过院门时,边上两个站岗的小弟子正一边一个靠着门轴打瞌睡,他把两人叫醒,教训了好久才走。
&nb陈靖钧因为睡姿清奇被骂得更惨,望着谢师叔的背影不满地嘟囔:“谢师叔训起人来怎么话那么多。”
&nb纪文览:“师叔平常就爱念叨,抓了咱们一个现行,真倒霉。”
&nb“说什么呢,”严霄宴走过来,给两人后脑勺各来一巴掌,“长辈岂是你们能议论的?赶紧回去,吃了饭接着站。”
&nb“是。”两人有气无力地应道。
&nb谢晗光自然听不见两位师侄的嘀咕,茅山派如今只剩下山上四五座院落,台阶还是去年才铺好的,以往一下雨上边全是湿|滑的泥水,严霄宴平时呆在最高处,而他住在最下边半山腰的院子里。砖墙上青苔垫在在爬山虎下边,从漏窗里看见里头几个小鬼头聚在走廊里,大概趁自己不在便偷懒了,谢晗光每每碰到此等情况,头个感受到的往往不是恨铁不成钢,而是“被我抓到了吧”的愉悦感,他轻飘飘地从大门进了院子,冲着那几个弟子喊了一句:“玩什么呢?这么好玩。”
&nb那几个都是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纷纷散开来,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nb谢晗光笑眯眯地过去,目光忽然凝固在当中一人的手中:“这都给你们翻出来了。”
&nb一个小姑娘怯怯道:“师父,我们看老屋里许久没收拾,就找到这个,可我们几个都试了,就是吹不响”
&nb谢晗光将那支笛子从面前的少年手里取出,指着最上头一个小孔说:“这里得贴一张芦苇茎里抽|出来的膜,不然你们就算把胸口吹炸也出不出半个调子。”
&nb那个少年见师父并无愠色,胆子大了些,问道:“师父您会吹吗?”
&nb“不会,”谢晗光把竹笛丢回给他,“替我扔了吧。”
&nb这时,褚珉泽从门外冲进来,跪在谢晗光面前:“弟子无能,周凌霄被放了。”
&nb“怎么回事?”谢晗光大惊,“夏随春亲自去说的?”
&nb“是清虚派,”褚珉泽抬头,“审问了一日,周凌霄该招的都招了,天一派忙着推托干系,根本不敢置喙,但刚要量刑,臻午堂堂主就来了,带了一封书信,皇帝看过之后,重罚了周凌霄几个弟子,但周凌霄本人安然无恙。”
&nb“沈淇修,”谢晗光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来,“他可真会玩。臻午堂堂主可有说什么?”
&nb“有。他说乾元门固然劣迹斑斑,但没了乾元门,眼下南方大水波及好些个州府,清虚派自顾不暇,无力代劳扬州除祟祓灵之事,望朝廷念在乾元门过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放他们回去,先渡过汛期再议不迟。”
&nb行啊沈淇修,难怪周凌霄一出事,他就急急忙忙给自己通风报信,结果兖州这边忙成一片,他倒坐着收了一份大大的人情。谢晗光冷笑起来:“天一派呢?公输策怎么说?”
&nb“他赞同这一处置,但说周凌霄将来即便量刑,也得按仙道的规矩来。”
&nb“之前邹元德死的时候也不见他出来说两句,现在倒尽放些马后炮,”谢晗光尖酸道,“罢了,天一派这回丢不丢乾元门,底下一帮喽啰也得掂量掂量往后还要不要效忠了,我们终究也没亏。”就是给沈淇修当棍子使了一回,平常他搅局的时候都有种尽在掌控的自信,想怎么搅就怎么搅,如今发觉一头给人握在手里,自然深感挫折。
&nb“对了,夏随春手底下那个挺能说会道的段云泉呢?怎么,他不在?”
&nb“不清楚,但确实没见到此人。”
&nb后边几个弟子听得迷蒙,蹑手蹑脚地散了。作为一根有着独立意识的棍子,谢晗光突然灵光一现,他虽然从沈淇修这个鸡蛋里挑不出什么骨头,但看出此人对那个叫赫兰千河的小少年挺看重的,谢真人心想既然不准我暗里跟清虚派的人来往,干脆明着来。于是谢晗光叫回刚刚拿着竹笛的弟子:“这笛子边上应该还有几本旧谱,你替我找出来。”
&nb而赫兰千河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千里之外的人盯上了,他正忙着把脚从一摊淤泥里往外拉。其实用移形术很快就能脱身,但从泥浆的黏度来看,此法脱身很可能意味着同时脱鞋。单只的鞋是继掉了一半的筷子与丢了连接线的充电器过后第三样令人痛苦的事物,赫兰千河左腿踩在树根上,两手拽着右膝盖附近的布料使劲向上,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粗了好几圈的小|腿拉出来,万幸的是鞋没丢。
&nb果然沈老师来过这了,赫兰千河刚越过界碑就遇上了金丝浮刃阵,刚迈进时额前的头发让削掉几缕,除此之外连片衣料都没损失,因为他无耻地用了缩地术,但落点没选好,正好把一条腿卡在泥团中间,这才有了刚才一系列的努力。
&nb赫兰千河望着好似筑了个蜂窝的腿,勉强从记忆里搜刮出一点玄溟堂的功法,把泥巴带水冻起来敲掉,然后继续往深处走。为防止迷路,他沿途都有做记号,再走一段,一仰头就看见一截横斜的粗|壮树枝。赫兰千河觉得此地十分眼熟,纵身上树,果然在枝干交接处发现了一盏被虫蛀了一半的绿光灯。这还是他刚来时老苏给他送的,后来他身上的东西全装到百宝袋里,唯独漏了这盏灯。
&nb他将提灯放在树根处,又做了一处记号。又往山谷里走了约莫两刻钟,突然前方光线变得刺眼许多,他冲了过去,终于看清了谷里的景象。
第79章 纤草的荣枯()
&nb山高云低,碧草盈谷,放眼过去能远远望见南边山脉合拢处的豁口浓重的墨绿色,往那边走便是百越。山谷南北呈纺锤形,中心处矗立着一座平房,赫兰千河走近了些,见房顶的青瓦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稀稀拉拉地挂在椽梁上,墙壁用石头砌就,缝隙里填满霉苔。
&nb屋子长不过三丈,宽不足两丈,四面无窗,厚重的木门半开半掩,门闩一头没入草中,一头搭在门槛上。赫兰千河往里头觑了两眼,犹豫了一会儿,右手心里窜出一团火球,拉开门进去了,顺着墙角搜罗一圈,除了灰没发现别的,他干脆把两扇厚木门推到头,让日光进来。
&nb他一回头,看见屋子正中的地上,有一个黑色圆形,如同强光照射下深黢的阴影。它黑得如此完美,赫兰千河凑近了甚至找不到焦点,他试探着拿手指尖戳了戳毫无起伏的黑色平面,如同戳进了一团虚空。
&nb这时候沈老师逼着他博览群书的效果就出来了,赫兰千河总算还记得碰到不熟悉的法术,放出一缕灵力探路为上选。然而指尖凝结灵力刚一放出,就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里。他后退一步,单手结印,轻轻按上去,黑暗里浮现出金色的符文。赫兰千河舒了口气,看来施法者还算正派,依仙道正论,道者不论布下何种阵术,都要留个用显形咒能显出来的记号,免得无辜路人一脚踩进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nb符文龙飞凤舞,勉强能看出“雷令退散”四字,赫兰千河估计这是燕子寒亲笔,心说这位仁兄也算实诚,干脆把符咒直接显现出来了,此界八十年固若金汤,笔画里流动的灵力没有半点枯竭的意思,想必看到这个符咒,有点常识的人都会知难而退。
&nb但赫兰千河不是知难而退的人,他顶多知耻后勇。此人碰到问题永远手比较快,反正先把能用的法子都试一遍再说。
&nb于是他站起身来摸出枪管,拼接填弹往阴影里一连打了好几枪,满屋子硝烟的气味,然而并没有撼动阵法分毫。
&nb“切。”赫兰千河把武器拆了放回随身锦囊,换出纸笔跟一小瓶墨水,临摹下整个符咒,打算回去跟沈老师坦白,顺带邀邀功。临走前他想着难得来一次,干脆带点东西回去作纪念,便从满谷及膝的野草里随手拽了一片草叶,夹在纸里。
&nb回去的时候因为有了先前做的记号,赫兰千河心里有了底子,于是脚下又不老实了,打起了开辟几条岔路的念头,很快报应就来了,往西走不到两百米,他就被绊了一跤,回头看见一截臂骨,绊他的是烂得只剩一把头发的骷髅头。
&nb所以当他倒吸一口雾气顺便吸进去一只大蚊子的同时,终于想起了流传于清虚派多年的传闻。
&nb赫兰千河吐了半天,记下位置跟骷髅的体貌衣着,打算去小官村问问丁三是不是哪家丢了的人。结局是丁三媳妇抱着孩子憨然一笑:“您说的人我们村里少说四五个。”
&nb“都是哪几家?”
&nb“别找啦!老陈家早搬去别地了,李老头他们家就剩一老一小,自己都凑不够棺材本,剩下几家里还有孤儿寡母靠夫家过活的,要真晓得男人死了,这不是逼着人家寡妇改嫁嘛!”
&nb赫兰千河无言以对,问:“那我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nb“那人可真有福气,这青黄不接的年月,哪家还顾得上这点事,”丁三媳妇脸上的羡慕不是装的,“要能让您这等仙人送上路,也不枉活一世了。”
&nb回去之后沈淇修对他的行为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只是当那片叶子掉出来的时候眉梢微动:“你怎么还带了这个?”
&nb“随手摘的,怎么?这草有问题?”
&nb“这就是剪铃草。”
&nb赫兰千河摔掉叶片就往后缩:“我去!”然后两只手拼命往身上擦。
&nb“也没什么,这东西万松阁有几盆,不要吃下去就行。”
&nb赫兰千河捡起掉落在地的叶子,翻来覆去将纹路看了一遍,重新收好,再将临摹的符文拿出来:“还有就是这个符,太复杂了,我实在不会解,但我猜你应该会。”
&nb沈淇修:“我也不会。”
&nb“你下次撒谎之前最好先装出沉思的样子,给自己找个好点的借口,我拆穿起来也有点成就感。”赫兰千河早就摸清了沈淇修的路数,只要盯着他的眼睛,什么谎话都不攻自破。
&nb“唉”沈淇修扶额,“书架左起第二架,最下层。”
&nb“谢谢,那座房子是干什么用的?”
&nb“旧年间灵渠子飞升在即,怕引来天雷伤及始阳山无辜,就让弟子在九英山深谷砌了石室,”沈淇修说,“你看见的只是地上一层,底下还有三层。”
&nb“多谢,”赫兰千河问完就要去后殿,到门口又忽然扭头说,“我刚刚突然想,要是燕子寒其实没死,哪天回来了,会碰上什么事?”
&nb沈淇修按在脸上的手并未放下,道:“茅山上代高手,当年围攻寒山,只回去了一个严霄宴,还有别的门派,你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么?”
&nb赫兰千河不屑:“我们现在还用怕他们?”
&nb“只要活着,就是有自保的本事,”沈淇修放下手望着赫兰千河,欲言又止。
&nb赫兰千河耸耸肩,不以为意地关上门。他多少有点明白沈老师当初为何费劲功夫保下自己了,看了大半辈子燕子寒的研究文献,突然一个**从书里跑出来在眼前蹦跶,沈老师是万万不可能放弃近距离观察的机会的。
&nb沈淇修所说的那本册子比赫兰花的那本要厚上许多,赫兰千河细细阅览,得知该符名为沉鳞,燕子寒说自己是“大寒至,过沭阴西,越一丘,至于雷泽,裂冰而渔,下有泽水幽玄杳冥,未可知其深,忽有金鳞踊跃,便得此意”,且不论冬天跑去湖边钓鱼的行为是否具备环保意识,赫兰千河觉得燕子寒这人必定很闲。
&nb沉鳞符的解法很简单,每个字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