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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青沉默一阵,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但他一定是一个厉害的杀手。”
刘庆看了看门外那一片氤氲的水气,问道:“大哥怎么知道那人就是杀手?”
张青眯着眼睛道:“你看见他握剑的手吗?”
刘庆奇怪道:“他的手怎么了?”
张青沉吟一声,低沉道:“那只手的指甲里全是血。”
刘庆哑然道:“怎么可能?”
张青苦笑一声,“我也希望是我推断错了,可我很肯定那些泥垢一样的东西都是人血。只有长年杀人沾血的手,指甲里才会积淀出乌黑的血垢。”
刘庆的脸色已变得有些僵硬,就连向来观察细致的田秀书也忍不住浑身僵硬起来。他实在是没有发现那个人的手指甲,他的注意力全部都被那一把剑吸引着。
“那穿黑衣服的人又是谁?”刘庆小声问道,他还没有看出那个人的身份。
“你看见他腰间挂的腰牌了吗?”张青道,“那是一枚金色五尾狐腰牌。”
刘庆奇怪道:“五尾狐腰牌是什么?”
田秀书脸色僵硬的看着他,道:“五狐山庄你总听过了吧?”
此言一出,同行的人尽皆惊出一身汗。
刘庆更是跳了起来,惊讶道:“你是说那人是五狐山庄的人?”
“没错。”田秀书道,“若是猜得没错,那人正是排行老三的金狐。”
刘庆这么一听,也心中一凛,后怕的吸了一口冷气,接着后背一阵发寒。
田秀书一脸凝重的道:“五狐庄历代有五个庄主,分为火、蓝、金、黑、白五个分部,传说每一个分部的庄主各佩一块刻‘狐’字的腰牌,颜色分别是赤、蓝、金、黑、白。看这个人的腰牌,一定就是排行第三的金狐。”
刘庆抢着道:“据传言所说,这五狐为人刁蛮阴戾,阴险无耻,冷血残忍,平素行事诡异,又多造杀孽,五狐山庄可说是极其歹毒的邪派。正所谓正邪不两立,王爷怎么会用上这样的人?”
在所谓的名门正派眼里,像五狐山庄这样的门派自然是为人所不齿的“外道”。
刘庆想了一下,问:“那个穿白衣服的人难道也没有看出金狐的身份?”
田秀书缓缓摇头,道:“或许他正是知道金狐的身份才会前来向他挑战。”
刘庆一听,更加惊讶的叫了一声,道:“既然知道他的身份还要上前挑战,莫非那白衣人比金狐还要厉害?”
田秀书又是一阵沉默,这个问题他也没法回答。
刘庆差见田秀书不答话,也便不再继续追问,因为他知道像自己这样身份的人跟那样的江湖人是相距十分遥远的,若不是为了追拿白落裳,他这辈子估计都见不着这些走在刀尖上的江湖人。
“我想不明白,大哥刚才为何要那样打直脑子?”刘庆又不解的问道。
张青呸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老子打他,是为了救他的小命。”
“这话怎么说?”
张青狠狠的握着拳头,却没有解释。
田秀书早已看出张青的想法,这时只得替他回答:“大哥要是不先揍人,等到那金狐动手,你以为我们还有命活吗?大哥先动手,就是告诉那个人我们是栎王爷的人,既然他也是栎王爷派出来的人,看在王爷的面子上,自然是不好再为难我们。更何况,我们还有黑旗令在手。”
“既然这样,大哥直接告诉他不就好了,为何还要下这么重的手?”刘庆看着路一平臃肿的脸,忍不住落井下石的打趣道:“这家伙的脸都肿成什么样子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他的脸有这么圆过。”
张青呸了一下,骂道:“蠢货,你懂啥!这叫‘先下手为强’,我这边抢先动手,就是给那人一个台阶下,我既然已经动了手,他便不好再动手,面子上也过得去。”
说着,他又很鄙夷的冷笑一声,“如今这江湖上凡是有点名声的人,都自视甚高,傲得很。他为了自己的面子,就算顾及栎王爷,也决不会轻易放人一马。我要不给他出出气,等他动手,路一平就是死路一条。”
这话听起来多少带着一点自以为是的聪明,滑稽又可笑。
先前丢骰子的两个人突然笑出声来。
张青等人不由朝他二人看了过去。
瘦个子眨着眼睛笑道:“我以为我耳朵一定有毛病。”
胖老头也笑着,“你耳朵没有毛病,是有人的脑子有毛病。”
瘦个子斜着眼睛看向张青等人,吃吃笑道:“我看这些人不是脑子有毛病,而是根本就没有脑子。”
胖老头附声道:“一般而言,在衙门做事的人,基本上都不会有脑子。”
瘦个子揭开倒扣的碗,那颗木雕骰子显示的是红点,他眯着眼睛笑道:“你也开,看看是你赢还是我赢。”
胖老头打开碗,玉雕骰子是黑点。
瘦个子惋惜道:“看来我们不输不赢。”
胖老头也惋惜道:“也可以说是我们都赢也都输。”
瘦个子扫了一眼张青等人,咧嘴笑道:“其实我们都输了,因为那两个人既没有手废,也没有脸废。可是我始终不能明白,就是这么没有脑子的人,居然也能拿到黑旗令,也真是奇事一件。”
张青声音宏大的朝二人喊道:“敢问二位阁下高姓?”
瘦个子冷笑道:“你不用问我们姓名,我只问你,这黑旗令当真是栎王爷亲手交到你们手里的?”
张青立刻瞪起眼睛,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就是说你们都是笨蛋呀。”
一阵轻快的声音响起,接着就看见一个打着雨伞走进来的垂鬓小童。
小童裹着一身棉衣,脚下却只着一双草鞋,鞋子上裹着一层厚厚的淤泥,看来是走了不少的路。只见他收起雨伞,然后走到瘦个子旁边,语气重重的道:“姑奶奶让你把骰子交给我。”
瘦个子一脸不甘心的交出了那颗木头雕成的骰子,不高兴的说道:“我没有用它杀人。”
一边,胖老头也帮着说话道:“他只不过是用来赌钱而已。”
听胖老头这么一说,垂鬓小童立刻板起脸,十分严肃的说道:“就算是用来赌钱也不可以,姑奶奶说了,必须收回。”
胖老头听得不明白,“你说的那个姑奶奶是谁?”
小童板着脸解释道:“就是他爹的姑姑,他爷的妹妹。”
胖老头一脸惊讶的看向瘦个子,“你居然这么听你姑奶奶的话。”
瘦个子无奈的摇摇头:“我向来只听钱的话,姑奶奶有钱,我当然也得听她的话。”
胖老头笑着问小童:“那你们姑奶奶在什么地方?”
小童板着脸回答道:“在荥都。”
胖老头奇怪道:“那你是怎么来的?我和这瘦子一路走来,也没看见你跟在他左右。”
小童不满道:“我又不是跟在他左右的,我是跟在他后头的,你们当然看不到我。”
“你是怎么来的?”
“走着来的。”
胖老头不得不惊讶,他们是骑着马来的,这小童居然敢说自己是走着来的,难道他走路的速度会和马一样快?
小童从兜里掏出一张帕子交到瘦个子手上。
帕子里裹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两个字:凉州。
瘦个子看着两个字,缓缓道:“姑奶奶是打算让我去凉州?”
小童只说:“姑奶奶就让我把东西交给你,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瘦个子将帕子用来替小童擦掉头发上的水汽,叹了一口气,然后朝胖老头苦笑道:“看来我们有一段时间不能赌钱了。”
胖老头拍了拍胸口,笑道:“还好我这里还有一个。”
话音刚落,小童马上就朝胖老头摊开手道:“姑奶奶说了,你的也要交出来。”
胖老头不满的瞪起眼睛,“我的为什么要给你?”
小童板着脸道:“姑奶奶说你也不能赌钱。”
胖老头也板起脸,“我的骰子不是用来赌钱的,而是用来杀人的。”
小童道:“杀人也不行。”
胖老头简直快被小童的态度气得跳起来,愤愤道:“你姑奶奶是什么人?我凭什么要听她的话!”
小童一板一眼道:“因为她是你孙子的姑奶奶,你儿子的亲姑姑。”
胖老头瞪着眼睛,突然脸红了起来,他虽然是哥哥,却不能不听自己亲妹妹的话,因为他也和瘦个子一样,只听钱的话。妹妹掌管着钱粮,他要吃饭也要用钱,就不得不听妹妹的话。因此,他只能拿出那枚玉雕骰子,只能哭笑着叹气道:“看来在没有拿到赏钱之前,我们爷孙俩只好暂时戒赌。”
第五章()
春寒料峭,余寒未尽,轻烟拂动,浮云淡薄。
官道上,被黑白两道人马满天下捉拿的白落裳,正扬鞭驰马而行,一人一马,携影而行,席卷风尘,无牵无挂,肆意快活。
如今的他,早已名满天下,更被当今江湖中人传得神乎其神,但他自己根本就不赞同那些说法,只除了两点,那便是酒和美人。
没有酒,他活不了,没有美人,他宁愿去死。所以此时此刻,白落裳正赶在去南夏沣州的路上。他的计划是先去沣州,拜访一下老友,然后沿着清州、滁水、柴郡、琅道,一路南下赶去凉州。
这一条路线几乎可以让他尝遍世间所有的名酒,赏尽天下最美的风景。
他去凉州,和那些冲着凤凰血玉的人不同,他并不对玉感兴趣,也对唐家的家势不感兴趣,他有兴趣的是那位唐家三小姐。
天下的奇女子不少,那唐三小姐算是一个。据传闻,她不仅貌美睿智,而且善歌善舞,能文能武,最重要的是,她居然还看的阴阳五行,在阴阳家享有名气。
这样的一个女子,白落裳怎么可能不感兴趣?
惬意地哼着自编小调,腰间摇摇晃晃的挂着一只酒葫芦。
行到一处溪流处,他跳下马,蹲在河边,双手捧了水喝两口,把剩下的水往脸上拍,一洗疲尘,顿觉神清气爽,歇息片刻后又上马继续前行。
太阳西斜,转眼又是暮晚。
千里风尘,人倦马怠。
白落裳勒住缰绳,四处打探了下,希望可以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但结果却令他有些失望。这里地处偏僻,四面环山,风烟俱净,天山共色,景致虽美,却人烟罕至。走来一路,连半个人影都未曾见过。
此处就是南夏国边境,很有名气的桐虎山。
一百许里,奇山异水,美景多不胜数,然而奇怪的是,这一路行来数百里,也没有见过一家农舍,这条路虽说是官道,却来往无人。
白落裳可以十分肯定,这绵延百里的山中都不会有人居住。
取下酒葫芦,仰头小小的喝了半口酒。
眼看暮色沉沉,霜露渐重,再找不到遮霜避风的地方,他岂不是又要风餐露宿?
白落裳正在为夜宿的事情伤脑筋,虽然习惯了天为被、地为床的生活,但这种寒气未尽的初春还是不太适合露宿,最重要的是他带在身上的酒已经所剩不多。
重新挂好酒葫芦,白落裳继续甩着鞭子,策马而去,只希望在天黑之前能找到一家客店。然而事实上,在天黑前,他只不过是在一座荒废破败的城隍庙前停了下来。
这座庙显然荒芜已久,杂草丛生,断壁残垣,阴冷潮湿,没有人气,阴气极重,到处都结满了蜘蛛网。茂盛的常青藤绕着倒坍的外墙,石板地面满布苔藓。
破庙傍山而建,屋后便是高耸的山峰,山上是四季常青的茂密树林,古木参天,枝繁叶茂,黑压压的盖在屋顶,让整个破庙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好像背后那团漆黑的影子随时都会垮塌而下。
白落裳策马徐徐靠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团影子会给他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说不出来原因。他的直觉告诉他,不应该进去。
深山里的废庙,往往都是不能轻易借住的。
只是现在天色已暗,视线能够目及到的东西已变得有限,如果继续赶路,他实在不知道后面还能不能找到另一处可以借住的地方。
白落裳镇重的再三考虑,最终说服自己留下来,因为他实在是不愿意继续在山里走夜路。
将马套在断墙外的古树上,白落裳取下挂在马背上的包袱,拿出最后一块烧饼,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包袱从马背上挂到了白落裳的背上,斜斜的挂着,包袱里除了一块刚拿出来的烧饼,还有一袋银子,银子不多,只有十两。
他的行李太少,少的一点也不像是要走远门的人。
一个人,一匹马,十两银子,一个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