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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艳伶-第2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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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雪袖沉默了一会儿,她若是不能对谷师父说真话,这世间上,还有谁能倾诉?

    她缓声的开了口:“若说我忘了,那是在骗您。可我说不愿意,不是因为他。”

    她松开谷师父的胳膊,平躺在床上,看着头顶。

    “什么叫般配呢,伶人又怎么了呢?谷师父,每个靠本事吃饭的人,都不应该被别人轻贱,也不该自己轻贱自己……您跟过观音娘子,难道也觉得她配不上六爷?”

    谷师父竟然语塞了。

    她想辩驳,可的确又不知道应该反驳些什么。

    “生在什么人家没有办法,可您觉得,那种游手好闲、花街柳巷里浪荡的纨绔子弟,真的比我这样儿打小吃苦练了十几年的戏、凭本事吃饭的伶人,更高贵么?”

    商雪袖的眼睛在黑暗中极富神采的亮着,月影西移,黯淡的月色终于扫到了床榻之上,这么一点点儿的微光让她的双眸如同星子一般。

    “师父,就算我是伶人,也值得一个意中人——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没有贵贱的真心相待。”

    ————

    这一场谈话,原本就是久别后的倾诉而已,商雪袖没有想过去说服谷师父,所以睡得极好。

    反倒是谷师父夜里睡得不踏实,商雪袖便交代了木鱼儿在房间里别闹出太大动静来,让谷师父上午补会儿眠,她自己则提早到了荣升附近的茶楼。

    时间还早,她便坐在窗边儿上,上京似乎今年没有下过什么大雪……不像那一年。

    她的手指轻轻沿着窗棂的纹路摩挲着,划过一个灵芝纹,又划过了一个万字不到头的纹路,屋内温暖,而窗棂略带着外面浸润来的寒意。

    徐碧箫三步两步上了楼,推开了门。

    窗子前端坐的,当真是昔日里极熟悉的身影,即使坐在那里,也没有松松垮垮的模样,而是身姿挺拔,她一支手臂抬起,因听到了动静,还未及收回,手便那么搭在窗台上,姿态自然而然的带了一股子潇洒的劲头。

    她仍和当年那样,并不像那些寻常女子一般太过注重妆容打扮,仿佛还是在船上的第一次见面,亦或是在萧园那次,头发只在脑后松松挽起,青衣素裙,整洁大方。

第四百零七章 逢知己() 


    徐碧箫一时之间不知眼前是幻是真,又想着,是的,她一向如此,她这样的人,又何须靠浓妆艳抹、金钗玉饰来衬托呢?

    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有些窘迫起来,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商雪袖。

    故人相遇,商雪袖也并不像她表面那样平静。

    她起了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徐碧箫,她上次见他,还是那次从宫中偷偷出去看秋声社的戏,为此还差点把自己拐进了死胡同,与皇上很是置气了一段时间。

    而今再看,徐碧箫已经从当日那个明眸皓齿的俊俏少年长成了大好青年,衣着锦绣,冠带精致,处处都显露出公子哥儿的贵气来,不变的则是他傲气依旧,眼神也清澈依旧。

    商雪袖的眼睛便眯了起来,笑道:“真是长大了呢。”

    徐碧箫满心的感慨被这一句话弄得有些不上不下,撇撇嘴道:“你也变老……”这一字出口,却停在了那里。

    他与商雪袖不过距离几尺,身高也高过了商雪袖,自是一眼就看到了她发间霜色。

    而方才商雪袖的嗓音,也如同一块沙石,在他心里不停的磨砺着,他鼻子里顿时酸的难受,一对桃花眼里已经涌出了眼泪来,他只拿着袖子擦了擦,有些恨恨的道:“我不和你拌嘴了……你……我高兴的不得了,知道你还活着,我真的……”

    商雪袖有些震惊的看着徐碧箫。

    “看什么看……”徐碧箫吸着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有没有帕子……”

    商雪袖也顾不上问他怎么会这样想,急忙从袖子里拿了自己的递了过去,徐碧箫便一把拽过来,狠狠的擤了擤鼻子。

    这到底不雅,商雪袖便转了视线,心道秋声社的徐公子俊雅如玉,不晓得是多少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听说鸿雁戏楼的包厢被贵女们炒到了几十两银子,她们若是看到这一幕岂不是要心碎?

    她唇边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徐碧箫拾掇好了心绪,看窗外的光将仿佛她的侧脸笼罩在淡金色的雾中,红唇翘起,目光温和宁静,便又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帕子我放旁边儿了……不过估计是没法用了。”

    商雪袖这才伸手指了椅子道:“坐下聊。”

    徐碧箫想说他为了相错而行的那两艘船上的惊鸿一瞥而去找过她,可又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他也不想寒暄着问她这些年过的如何——都“死”了,还能好么?

    想到这里,他瞪着商雪袖,却在商雪袖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商雪袖道:“你……怎么会以为我死了……”

    徐碧箫难得的露出了几分郁色和凝重,他抬了眼,道:“熹贵妃,不是你么?”

    商雪袖的手微微的轻颤着,那手素白如玉,指尖透着淡淡的粉色,轻轻的在瓷杯的耳朵上勾连,这瓷杯的手感一般,不细腻,甚至还有轻微的顿挫感——在长春园的时日,哪怕用来吐漱口水的用具,也要比这里精致许多。

    她唇角的笑意终于消逝无踪,只留下淡淡的哀伤与怅然。

    “是我。”

    她的嗓音低沉暗哑,又有了些难以描述的韵味,徐碧箫觉得她的尾音中带着挥之不去的叹息一般,便也不由得轻叹了一声,故作轻松道:“你放心,应该没什么人知道的,像我这样聪明的也不多。”

    这玩笑开的并不成功,他垂下眼帘,低声道:“我能猜出来九成,最后这一成,却是在宫里边儿‘熹贵妃’薨了的消息传了出来,才确定的。”

    他将那时在白龙寺巧遇程思远派过去的小厮一事简单说了一遍,道:“能让程思远心中不安、花一大笔银子做法事的‘商伶’还会有谁?加上之前六爷的那封折子……”

    “六爷?”商雪袖仓皇而起,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过六爷的消息,她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一连串的又接着问道:“什么折子?什么时候?六爷……他在哪里?”

    她的手紧张的按在桌面上,手指紧紧的扣着桌沿。

    徐碧箫抬起头,正对上她满是担心和焦虑的眼神,道:“你先坐下。”

    他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唇,皱着眉边回忆边道:“大概建成二年年底,或者更早些的时候,萧六爷写了一封折子,不,应该是更早吧……”他努力的想确定出一个略具体的时段出来,解释道:“因为那折子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落了不少名字了。”

    “名字?”

    “对。”徐碧箫点点头,笃定的道:“在萧迁的落款之后,接着是余老爷子的,庆佑八绝里其余伶人的名字紧随其后……六爷真是个有本事的,连多年没有音信的‘赛观音’、归隐了的邬奇弦都找着了。后面按着名声大小,密密麻麻百十号的名字,都是名号拿出来响当当的梨园同行儿。”

    商雪袖一颗心,仿佛放下了一半儿。

    不为别的,这封折子上还有观音娘子的落款,那她一定是跟在六爷身边。

    不知为何,她眼睛里就含了泪意,她本应问这折子写的什么,可一时之间她只想到回去终于可以告诉谷师父,让她安心,虽然不知道六爷和观音娘子现在何处,可是他们是在一起的。

    徐碧箫见商雪袖一副悲喜交加的模样,接着道:“这还没完……在这折子上,还另附了数十名文士的落款,拂尘文会卫淡如打头,其中蜀、陕两州和霍都一带的文士居多。”

    商雪袖这才转回了心思,如徐碧箫所说,这样一张折子,辗转天下各地众人之手,最迟,也恐怕是六爷流徙之后就开始着手安排了,那么多人,六爷自是要耗费无数的心血。

    她迟疑道:“那折子……是要做什么?”

    徐碧箫极富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以前没羡慕过你,可是当时在白龙寺,联想到这折子的深意……那折子,是萧迁请辞曲部主事之职的折子,同时折上写,请提余梦余为主事,擢拔新音社商雪袖为副主事。”

第四百零八章 心存宏() 


    话音落下,商雪袖急忙转了头,徐碧箫能看到她的手已经捂住了嘴,却是无法抑制声声悲泣,她又起身快步走到窗子边上,肩膀耸动良久,才慢慢的平息了下来。

    徐碧箫没有做声,直到她再度回到桌子旁边儿,才道:“你也知道六爷的用意了,曲部属于礼部所辖,无论大小,无论朝廷上有多么看不起这个曲部,那也是朝廷命官——断无女子担任之理。可六爷明明知道,却仍是那样写,是想借着这么多人的呼声,把你从那里解救出来,”他看着商雪袖,道:“你那时在宫里,已经出事了吧?”

    可商雪袖并没有回答他,她的思绪早已回到了连城宫中。

    她那时景况之凄凉,六爷亲眼见到了。

    徐碧箫的一对儿桃花眼中难得的露出了佩服的神色来,道:“我是真的羡慕你,身后有萧迁在。”

    商雪袖一时之间哽住,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良久,她才道:“还记得从苏城出来以后,我让人送你下船的事儿吗?”

    徐碧箫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只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因为那时候我是真的知道伶人的身不由己和无奈,你是云层上面玉雪一般的人物,而伶人,太多不足为人知道的糟污事儿,不忍心你这样一脚踩进伶人这个圈子里来……”商雪袖低声的诉说着,仿佛是在说旁人的故事一般。

    一步一步,从那个戏船上的九龄秀,再到萧园中的商秀儿,再到名噪天下的商雪袖,隐姓埋名入了连城宫的嬉妃……

    一路走来,因为“伶人”二字,每一步都那么艰难,每一步都有来自暗中的手试图将她拉入深渊。

    她曾与人携手同行,觉得这无比坎坷的路,只要有这双手在,也不算辛苦,甚至可以说甘之如饴。

    可最后却是这双手,因为种种说不清、道不明、无可辩驳、无人可证的前尘往事和前因后果,将她亲手推入了深渊。

    商雪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波澜,徐碧箫却听的百感交集。

    他一双眼睛瞪的有些泛红,额头上显露出了青筋来,咬着牙道:“皇上不该这样待你,不该对六爷……”

    徐碧箫握紧了双拳,可是到底还是无力的置于膝上,低垂了头。

    他再桀骜不驯,也知道,天威不可小觑,真到当面,他甚至都不能讲出这样的话来!

    商雪袖摇摇头:“我们不说这个了。”

    她眼睛再度明亮了起来,道:“可我现在,却真心很庆幸你当年没有因为我赶你下船,就放弃了明剧。”

    徐碧箫便有些神采飞扬起来,道:“就说是嘛!我是要超过你的……”

    说到这里,这才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话,往商雪袖的伤口上撒盐来着,俊脸一红,道:“对不起……”又抬起头嘴硬道:“那你也对不起我在先。”

    商雪袖就有些莫名其妙起来,她怎么又惹这位少爷不高兴了?

    徐碧箫红了眼眶道:“当年你非要去西郡,原本说好了要和我一起演《回龙阁》,结果……”

    结果便一直不曾再重遇。

    现在相遇了,她的嗓子却回不来了。

    商雪袖歉然道:“对不起,是我没能守信。幸而明剧大青衣还有一个你,可是我高兴的不仅仅是这个,”道:“那一年,我只是觉得伶人卑微低贱,你没有必要自降身份,可是……”

    她身体微微的拔得更直了些,甚至带了些紧绷的感觉,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性情耿直、谁的帐都不愿意买、就连文大学士都没辙的徐碧箫,道:“你告诉我,我们卑微低贱在何处?”

    徐碧箫涨红了脸要开口,但她自己已经先回答了:

    “我将自己放得那么低,甚至低到了尘土里……”她嘴角露出了讽刺的笑意:“可世间就是有人觉得伶人原本就是这样轻贱如尘的存在。我不懂,谁来告诉我,这个‘原本’,谁规定的?有什么道理?侥幸出宫之后,我四下漂泊,心里一直想不通,一直在问,为什么?后来我终于懂得了,我,商雪袖,不比旁人卑微,也不比他们低贱。”

    不比旁人卑微,也不比他们低贱!

    十数个字,如同重锤一般,锤击着徐碧箫的内心,又如同阵阵雷声,反复的在他耳边回响。

    若说入行之后的人情冷暖,他感触并不比商雪袖少。

    商雪袖是逆水行舟,低微之身入宫,高贵的封号下饱尝来自旁人的歧视、冷眼,来自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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