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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箬拍了拍临夏的手,示意她冷静,然后让临夏等在外面,自己走了进去。
临夏自然不敢让季箬自己一个人进去,赶紧跟了上去:“五娘子。”
季箬脚步一顿,沉声道:“在外面等我。”
她在临春临夏这两个季冉氏身边的丫鬟面前,向来是温和的,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说话,这还是第一次。
临夏略一迟钝,就看着季箬已经走进了用屏风围着的凉亭。
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季箬松了口气。
若是今天跟着自己来的人是锦桃锦杏,带她们进去也没什么。但是临夏不一样,临夏是季冉氏身边的人,以慕容阑多疑的性子,临夏若是跟进去了,只怕会性命难保。
一进凉亭,季箬就感受到迎面扑来一股热气,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出现在了正在烧火做饭的厨房一般。
第两百零一章 十二楼神医仙去()
季箬走进凉亭,先看到的是足足三个火炉子,然后才是火炉子旁边的那抹明黄色,以及满头大汗的太监们。
虽然光线有些昏暗,季箬却一眼看出,慕容阑这病情是加重了。
季箬抿了抿嘴,给慕容阑请安。
慕容阑给她赐座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昨天,朕去了十二楼。”
季箬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索性一言不发,听慕容阑继续说下去。
“尧神医死了。”
季箬吃了一惊,然后很快就归于平静。
十二楼的楼主姓姬,管理十二楼的一切事物,收了数名徒弟,在十二楼中侍奉。他便是众所周知的十二楼的神医。事实上,除了姬神医之外,十二楼还有三名神医,年至耄耋,乃是姬神医的三名师叔,分别是云深、颜淮和尧顺,真正研究慕容阑病情的大部分重任,其实是落在这三名神医身上。
其中,尧顺年纪最大,眼见着就要到期颐之年了,仙去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可看着慕容阑这副俨然病情加重的模样,季箬心里猜测尧神医可能不是老死的。
果然,慕容阑接着说道:“试药女,你猜,尧神医是怎么死的?”
季箬面色平静的开口:“回陛下,臣女觉得尧神医即将满期颐之年,约莫是老死的。”
“老死?”慕容阑嗤笑一声,然后愤怒起来,“这不是尧顺死去的问题,这是他们十二楼在向朕示威!”
然后不等季箬多琢磨,慕容阑继续道:“新的试药女试药出了问题,朕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缓过来,尧顺就自责得一头撞死在床柱子上,他一个风烛残年喝口粥都费劲的老不死,撞起床柱子来力气倒大得很,大得很呐!”
季箬一听这话,立马明白过来。
十二楼给慕容阑的新药约莫是有些问题,慕容阑吃了,病情反而比之前加重了许多,大夏天的,随时随地要守着这烧得旺旺的火炉子才好受些。十二楼里面的神医们怕慕容皇室降罪,索性便主动死了一个尧顺,想要平息慕容阑的怒火。
这是在自罚,也是在威胁慕容阑。
十二楼里面的神医已然是天下杏林难以企及的高度,总共就那么几个人,死一个,研究慕容阑病情的人,可就少一个了。
“这并非是神医们第一次犯错,三年前有一次药性略重,臣女和陛下喝了当时没事,过了十二个时辰,都吐了好大一滩血,陛下也只是对神医们略施薄惩,原谅了他们。”季箬语速缓慢的说道。
她隐隐觉得慕容阑跟她说这话,重点并不是为了跟她说十二楼神医们的罪状。
果然,慕容阑挑了挑眉,阴狠道:“神医自然要原谅,可试药女的问题不解决,下一次死的,说不定就是朕了。”
季箬心里咯噔一跳。
慕容阑说道:“朕要你回来。”
季箬瞪大了眼睛。
荒唐,这个皇帝太荒唐了!
好在,很快,慕容阑也觉得此法行不通,他轻笑着摇了摇头,驳回自己刚刚那句话:“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季丞相现在看着季家人,就跟护食的老狼似的。朕羽翼未丰,怎敢犯天下大不讳,明目张胆做出拿肱骨大臣的女儿试药的事情来!所以,朕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提前封后比较稳妥。”
他之前让陆汐怂恿了太后娘娘办这七夕花灯会,本来打着趁着良辰美景俘获季箬的身心,好教她对自己痴念,乖乖做自己安插在季府的棋子的目的。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偏偏在这花灯会前,十二楼出了问题。
慕容阑觉得自己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催的帝王,他最担心的既不是兵部的兵权旁落,也不是户部的财政大权掌握在奸臣手里,而是十二楼出问题!
十二楼就是他的命。
现在命都出问题了,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慕容阑急促的说道:“大家虽然把灵海的话当成我佛旨意,可朕就不信了,灵海死了之后,他的箴言还有人记在心上。礼部的尚书是个能干人,半个月之内,就能准备好帝后大婚的流程。试药女,朕要在半个月之后封你为后。”
季箬观他状态,之间他虽然靠近火炉,嘴唇依然有些青乌,脸色灰败,一双眼睛却格外的发亮,她心里便明白了,慕容阑这是已经有些癫狂之意了。
季箬做了五年的试药女,也就认识了慕容阑五年。慕容阑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清楚的知道,慕容阑怕死,比这个世上任何一个人怕死。所以,濒死的感觉让他变得癫狂,再正常不过了。
可慕容阑的身份,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他是当今的帝王!他要是癫狂了,整个大安朝每个人都得提心吊胆,防着他突然咬自己一口。
如今,慕容阑有了癫狂之相,没有咬别人,先咬了她。
季箬想起慕容阑说过心悦她的话,心里一片苦涩。强忍着冲上头的怒意,季箬不动声色的开口:“太后娘娘不会同意陛下这个时候立后的。”
太后对季家的恨意,并不比慕容阑少。
看她对季家女眷的态度,季箬隐约看得出来,她正在着手毁了季家,或者说,她知道有人正在着手毁了季家。
太后娘娘心里并不愿意季家的女人为后,自然是想要一拖再拖的。
“母后只有朕这么一个儿子。”慕容阑说道,“朕只需让母后知晓,你便是之前的那个试药女,母后担心朕的身体,说不得还会催着礼部加快准备大典的速度。”
“不过,倒是季相那边,怕是不容易松口。”慕容阑说着这话,脸上泛出一股冷意来,他颇为殷切的看向季箬,说道,“试药女,朕命令你,说服季相。”
明明身处火炉旁边,季箬却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她咬牙开口道:“陛下要臣女如何说服臣女的父亲?”
“这个朕已经替你想好了,你大可以告诉季相你腹中有了龙子……他打着朕的江山的主意,若是知道有着季家一半血脉的龙子将来可能继承大统,怎么可能再推三阻四!”
第两百零二章 君无戏言是无赖()
“臣女若是不答应,陛下又将如何?”季箬冷静的问道。
慕容阑理直气壮道:“朕既然心悦你,你若是不愿意答应,朕也不会为难你朕亲自去跟季相说。”
“朕是天子,君无戏言,朕说你腹中有了龙子,就没人敢质疑你。”
季箬怔怔的盯着慕容阑,她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君无戏言四个字还可以这么使用。
她第一次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不是什么九五至尊,而是市井之中最最让人看不起的泼皮无赖!
是了,慕容家这江山,可不就是因为他们泼皮无赖才坐上的么!
“你到底答应不答应?”慕容阑催促季箬,“你要是答应了,朕保证以后皇后之位肯定是你的。”
季箬闻言,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问道:“那,龙子呢?”
“流着季家血的龙子,朕要来干什么!”慕容阑对着季箬做出一个苦恼的表情来,就好像过去他在十二楼时对她做的那样,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惜。
他对季箬可怜巴巴的说道:“你知道我有多讨厌季家的,那个奸相狼子野心!”
季箬再次被慕容阑的无耻给震惊了。
他说喜欢她,然后娶她是为了让她给他试药,是为了对付她的爹爹,他保证她会永远是他的皇后,然后又告诉她不会给她一个属于他的孩子。
这若是一个普通男人,这种行为传出去,只怕要被天下的读书人给骂个千年万年。
“试药女,你是答应的吧?”慕容阑道,“朕记得在十二楼的时候,你总说要想法子治好朕的顽疾。”
“这是一件大事,陛下让臣女回去考虑两日。”季箬咬牙开口道。
“你能等,朕可不能等。”慕容阑拒绝了她的要求。
季箬想了想,便道:“天下没有哪个女子能够拒绝母仪天下的诱惑。陛下,只是,这是女子一生中的大事,您要臣女现在就答应您回去说服爹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您得答应臣女几个小要求。”
慕容阑闻言,神情立马就冷了起来。
他阴鸷的看着季箬:“你要拿这个作为条件,在朕面前,替奸相求情?”
“自然不是,”季箬失笑,“臣女在十二楼的时候,除了说过要治好陛下的话,也说过期盼着您肃清朝纲的话。”
“那你有什么要求?”慕容阑脸色好看了几分。
季箬道:“第一个要求,听闻陆府的三老爷陆梅飞丹青妙手,画的画栩栩如生,所以臣女想要让他来替臣女画挂在宗祠的画像,臣女院子里的几株锦桐树长得好,所以臣女想要在入宫之前画好这画像。”
“朕答应你。”慕容阑眼里有了笑意。
他以为试药女会要金银山或者田地商铺,没想到就是要个画师这么简单。不愧是他心悦的人,和别的那些满腹心机的女人相比,她简直像是一尘不染的仙子。
季箬继续道:“人人都传国师随时会要臣女的性命,臣女要陛下将国师府送给臣女。听闻国师神通广大,臣女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慕容阑摇了摇头:“国师府现在不能给你,你若要,再等一段时间。”
他得先从国师手里拿到篡改记忆的巫术,将季箬变回他之前的试药女,然后就会毁了国师府,到时候一个只剩下空壳子的国师府,给季箬也没有什么大碍。
季箬闻言,也不纠缠,点头说好。
“还有呢?”慕容阑问道。
季箬摇了摇头:“没有了,臣女就只有这么两个要求。”
慕容阑松了口气。
季箬开口:“陛下,臣女可以回去了么?”
慕容阑皱眉:“七夕佳节,你不愿意陪着朕?”
“自然不是。”季箬平静道,“只是臣女身子弱,今晚受了热,若是病了,只怕封后大典又得推迟了。”
慕容阑心里是不信季箬这话的,可他又不敢真的让季箬在封后大典之前热病了,就丢了块玉佩给季箬,摆摆手,说道:“你去吧这玉佩是朕的贴身之物,你带着,回头跟季相说的时候,也好有个佐证。”
这就是让她拿玉佩跟季相证明她真的跟慕容阑有过肌肤之亲的意思了。
季箬低眉掩去眼底的厌恶,起身告退。
出了凉亭,外面凉风一吹,季箬就觉得脑子一阵眩晕,足下也有些发软。
临夏飞快的上前扶住了她,然后发现她整个人有如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不由得吓了一跳:“五娘子,您这是怎么了?”
“热的。”季箬声音有些发虚。
她抱着临夏的一条胳膊,说道:“你扶着我走回去,慢慢儿的,不然就这么赶回去,娘亲看到我出这么多汗,不好解释。”
“好。”临夏应了。
她倒不是担心没有办法跟季冉氏解释,她是怕季箬就这么出现在那些夫人小姐们面前,会被她们传出乱七八糟的闲话来。
皇宫里的景致,就算是夜里,也是极好的。
然而主仆二人走在这树影花丛,却没有半分心思欣赏这景致。
临夏陪着季箬,也不说话,凉风习习,季箬被热得有些发沉的脑子,渐渐冷静下来。
她心里有些后悔。
她自然是不会嫁给慕容阑的,可她刚刚应该趁机多跟慕容阑提几个条件才是。有些事情,借着慕容阑的手去做,不但省力,还能撇清自己。可惜,她刚刚又怒又热,脑子没有平日里好用了。
前面点点灯火,是赏花灯的地方,小娘子们的欢声笑语顺着夜风传了过来。
季箬顿住了脚步,怔怔的看着那个方向。
她一只手捏着临夏的胳膊,一只拈着慕容阑的那块玉佩。
心里顿时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