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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鬼使神差,他高涨的杀气颓然退下,无意识伸出手,竟不再是野兽的利爪,而是能够温柔拥抱她的、人类温暖的手…她抚摸着他额前的乱发,看着这张以俊美冠绝天下的容颜,笑意更深:
“倘若没有忘记,就好好活着吧,只要活下去,就一定会有再见的可能,不是吗?”
“是你吗?…”
“是还是不是,有那么重要吗?倘若我不是我,而你也不是你,兴许结局会完全不同,不是吗?”
“我想你…”
“万物虚妄,唯心至臻…”
被两条火龙吞噬的玄武阵,像是燃烧的龙卷风,直冲上天,却在烈烈燃烧的可怕力量中,渐渐减弱了、衰退了,高温遇冷,烟尘下落,法阵外陷入绝望的众人逐渐看清了阵中的情形,却陷入了更加匪夷所思的状况中——
浑身浴血的玄博天师倒在地上,但看上去还有气息,并未死去。
未着寸缕的宋夣躺在同样赤身的少女怀中,像是睡着了一般,十分安详,十分恬静,他不再是之前那种半人半兽的姿态,而是恢复了从前俊美倜傥的模样,长发垂落,犹如仙人…
“你们看够了没有?”
韩灵肃抱着她的大弟子,毫无羞涩,扫视过目瞪口呆的众人,不高兴的说道:
“没看到这里乱糟糟的吗?!你们想要看着那位小哥流干血死掉,还是我们师徒俩被冻坏了,死于伤寒?!赶紧过来帮把手,留神我放小白咬你们啊!…”
一干人等这才回过神来,谷梁木率先奔过来救护掌门,而陆子充则连忙脱下外衣,披在女孩肩上。
幸而还有位四候宗师安井盐毫发未伤,在倒霉的始丰派掌门莫可道帮助下,他们将昏迷中的轩辕齐与宋夣安置在尚未倒塌的茅屋中,谷梁木带着山门中避难的弟子出去采药,聊以疗伤。
“始丰派的千年基业…全完了。”
合心尊者坐在土造台阶上,两手捧着脸,看着被玄武阵毁掉大半的山门,哭丧着脸,哭都哭不出来了。
“幸亏冥灵门掌门和首座弟子没有死在你这,不然的话,所谓千年基业真的就算完了。”
身边传来笑谈声,莫可道生无可恋的转过头去,却见到一个陌生的青年站在檐下,他身披鹤氅,内搭玄色深衣、露出雪白交领,外衣用色泽鲜艳的绸缎缝制,即便白天,也觉得闪闪发亮,十分华美。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岁,长相俊美,乌黑的长发用宝石束起,肤色白皙,笑盈盈的,却绝对谈不上亲切。
“你是…?”
莫可道揉揉眼睛,疑惑的问道。
话音未落,脑后突然一阵风响,就见一枚绸带连接的金球呼啸而来,冲着青年的面门飞去,合心尊者第一反应就是连忙阻拦,拖着哭腔喊道:
“别打啦!千万别再打啦!我只剩下四间茅屋,晚上还得住人呢!”
“这四间茅屋是否能够保住,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青年闪身轻松避过,漂亮的眼睛里闪耀古怪的金色,笑嘻嘻的说道:“对吗?首座弟子?还是该叫你,天心散人的徒子徒孙呢?”
陆子充慢慢收了神仙索,完全不将一旁哭丧着脸的莫可道放在眼里,微笑着,眼里却闪动着凛冽杀气:
“花卜?原来你还活着啊。”
第202章 时隔久远的相遇()
“不止活着,还更加矍铄了!”
九尾狐笑嘻嘻的把玩手中折扇。
陆子充认出来了,那把扇子曾经是韩灵肃所有,离开若耶派之后最无忧无虑的十年里,这把玄铁扇她一直随身携带…他笑容愈深,轻声道:
“天心散人如今已经无法控制你了,还来这里干嘛?莫非…你现在为鬼面门做事?”
“呵呵,被称作四宗智囊的陆首徒,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还是你只是想给我一个叛逆的身份,好光明正大的杀了我?…嗯嗯,这个比较符合你的性格!”
花卜装模做样的点点头,伸手一指,身边那个懵懂的合心尊者顿时中了定身术,僵在原地:
“我为何要来见你,你心里不清楚吗?”
“真的…是她?”
心脏在胸口里膨胀,几乎要压碎骨头,陆子充连呼吸都忘记了,虽佯装镇定,但藏在袖口里的手微微颤抖着:“你重获自由,我们之间的联系,勉强就只剩下她了…是因为她?对不对?!”
花卜高深莫测的笑着:
“你还真是聪明啊。不过,我是来提醒你的,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所认为对的,可能会再次成为她的劫难…”
“我不需要一只妖兽在这里指手画脚,只要知道她还活着,那就足够了!”
“你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见陆子充高傲的一挥衣袖,转身要走,花卜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闪身向前,抵住他的胸口,将他整个人压制在一旁的断壁上!
陆子充冷冷的看着他:“不要命了?…”
“何为七甲仙?以七劫换七甲,每一次都要粉身碎骨,都需脱胎换骨…我在灰烬中拾回她的精魄,荒野中天地孕育,费尽周折,才让她重新为人!可是即便将这孩子藏在连修真门派都没有的西山原,还是能让你们这些家伙找到…”
花卜脸上没有笑,即便陆子充也没见过他这样狰狞的表情,虽然为了掩藏妖气,他施展了结界,可还是能够感受到强大的杀意与怒气:
“既然她遗忘了过去所有,那就该让她拥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不是吗?”
“你所谓的重新选择,指的是人,还是事呢?”
陆子充毫不示弱,带着浅笑,望进那双金色的眸子,猛然挥开他的手:
“别痴心妄想了,妖兽。我不在乎这场战争谁输谁赢,不在乎什么报仇雪恨,不在乎能不能飞升仙寰…我唯一在乎的,就是我的师姐,没有她,这可悲的世道还有什么值得留恋?所以你想劝我放手,恐怕结果只能是赔上你一条性命。”
“你还是老样子,不管是耍手段,还是威逼利诱…”
花卜向后退了一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可你不要忘了,一旦她记起从前的事情,那么你勾结天心散人,意图杀死宋夣的一系列动作,她也都会想起来…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陆子充心中一凛,眼神暗沉,顿生杀意:
“她可以忘记所有,但我会让她心里只有我…当然,得排除所有可能搅局的…”
“一眨眼就不见了,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断壁那边传来韩灵肃清亮的嗓音,她像是在寻找什么,声音离的很近,陆子充恍了下神,就见九尾狐身形一动,竟变幻成通体雪白的小奶猫,轻盈的蹿上断壁,“喵呜”一声,扭头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
虽然心中各种恼火,陆子充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纵身一跃,跳到了断壁那头。
“小白,你在这里啊!”
韩灵肃见小猫出现在面前,伸手抓住它的后颈,一把提起抱在怀中,脚步匆匆往屋后走去:“你不要乱跑啦,现在不比西山原,到处都是能够使用法术的怪蜀黍!一个不留神,就可能丢掉性命的,你知不知道啊!哎呦,别舔我的手,你又不是狗…”
说着话,她便走到了一间尚且完好的茅屋前,谷梁木见到她,先是愣了下,继而立刻迎了上来:
“这位姑娘,刚才仓促之间未来得及道谢,若不是你,掌门和宋首徒就…”
“什么宋首徒?!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从今往后,小夣与你们再无干系,他是我镜花派的大弟子,我才是他的掌门师父!”
女孩理直气壮的一手抱猫,一手叉腰,看着坐在偏廊上,浑身缠着棉布的轩辕齐:
“这也是我们千里迢迢跑来都峤山的目的!若你还有异议,现在就全都说出来吧!”
谷梁木惊诧莫名,连忙回头看着掌门,却见玄博天师并没有什么表情,反倒对他摆了下头,示意他暂且退下,护法没有办法,只好行了个礼,走到远处遥遥守望。
“若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今天就可以死在他手里了。”
轩辕齐轻轻拉起滑落的衣襟,挡住胸口绷带,将目光转到一旁,冷冷道。
韩灵肃匪夷所思的瞪大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
“我说…你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还是,你其实一直暗恋自己的徒弟,所以才会对他沉迷的女子痛恨不已?!啊!我明白了,这就是所谓因爱生恨…哎呦!”
飞来的一颗石子正中她额头,女孩向后仰去,差点摔倒在地!
她怀里的白猫跳下地,竖起背毛冲着玄博天师凶猛的呲牙。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来路不明的家伙,没有来处,没有归处,所以总能够随心所欲的活着,说着随心所欲的话,做着随心所欲的事,从来不考虑,也许会给背负沉重过往的人带来困扰…”
轩辕齐坐在破败的屋檐下,受伤之后,显得愈加苍白和瘦弱,他微微垂下肩膀,似乎已经不堪重负:
“也好。让他随你去吧,离开过去所有,兴许,那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就说嘛,你其实还是非常疼爱自己徒弟的…”
韩灵肃揉着脑门,凑过来坐在他身边:
“我长大的地方,有位铁匠,只生了一个儿子,所以一心想要将他培养成能够继承衣钵的铁匠,可那孩子却总是往戏班跑,他最大的愿望,不是整日抡锤,而是粉墨登场,做一个戏子,所以为了反抗父亲,他最后就跟着戏班跑了,在外面流浪了很多年…”
不晓得她为何说这个,轩辕齐抬起眼睛,冷冷的看着她。
“…然后有一天啊,那孩子突然出现在村子里,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见自己的父亲,就跪下来哭天抹泪,原来他根本不是唱戏的料,没过多久就被戏班赶走,风餐露宿,一路乞讨才回到家,吃尽了苦头。”
少女一手托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带着笑意:
“你猜,铁匠最后接纳他了吗?”
“这种无聊的事情,不要拿来烦我…”
“答错啦!铁匠把他赶走了!”
她大笑着高声道,倒把玄博天师吓了一跳,有些犹豫的看着她:
“这…怎么可能?”
“那个男人站在村口,对自己的儿子说:如果那是你选择的、无愧于心的人生,就不要轻易放弃,否则在死之前的所有遇到的困难,都会用放弃去解决,那么人跟猪猡有什么区别?!就算是饿死,也坚持自己的选择吧!”
“之后呢?他儿子成功了吗?”
“好多年不见啦,大家都说,恐怕在什么地方饿死了…哈哈哈!”
韩灵肃坐在偏廊上,晃悠着双脚,无所谓的说道。
轩辕齐突然有种全身脱力的感觉,一手撑着身体,恼火的嘟囔道:
“你到底为何要说这些?戏弄我吗?…”
“我希望你放了宋夣,也放过自己。”
少女转过脸,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她的神气有几分熟悉,那种感觉如同利箭穿胸而过,让轩辕齐当场愣住了。
第203章 磐石松动()
“什么意思…”
轩辕齐微蹙眉头,冷冷的看着她。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法之精妙,就在生生不息的轮转之中,你修内法,我修外功,无论炼丹还是炼体,都是要人参破愁苦、忍受寂寞、超越自身吗?我不这样想哦。”
韩灵肃偏头笑盈盈的看着他:
“没有悲苦,何来喜悦?没有寂寞,何来欢愉?倘若连最基本的七情六欲都要摒弃,那人活着还有什么开心,就算成了仙人,又有何喜悦?镜花派之所以名为镜花,便是意指人生乃是镜中之花,你所执着的,终有一天都会烟消云散,所以得在还有机会恨,有机会爱,有机会烦恼的时候,彻彻底底的去体会,哭就要泪如雨下,笑就得惊天动地,无论爱还是恨,都要赌上一切…这才是修道的真谛吧。”
“胡言乱语。”
站在朢虚修真界最顶端的轩辕齐,对于她的论调嗤之以鼻,可不知为何,胸口有种东西在慢慢融化…
“诶!你不觉得吗?!俗人修仙本身就是逆天而行,再克制欲望、否定痛苦,那就连天性都违背了,难怪遭劫都那么悲惨…话说,你真的不是在暗恋自己的徒弟吗?”
又一块小石子飞来,韩灵肃这次有经验了,潇洒的偏头躲过,可没想到后脑中了一击,疼得蹲在地上直嚷嚷:
“卑鄙!枉你还称作四宗之首…!”
“这句你倒是骂对了。”
轩辕齐端正的跪坐在偏廊上,抬起头,看着渐渐转暗的天空。离开洞真墟后,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