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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夜想打听雷损、雷阵雨,也想打听关七、关昭弟和小白姑娘。像他们这样两个人,正是她打探消息的最好渠道。
时至今日,温壬平接受朝廷聘任,当了身份特殊的史官,专门负责记载武林轶事、江湖风波。温子平则认为无官一身轻,继续做山野之人,终日悠游自在,神龙见首不见尾。
五湖龙王进京后,温壬平认为必有大事发生,匆忙赶回开封府,住在城中,苦苦等待重要事件。可惜他等到现在,只等到了龙王于三合楼决战关七、六分半堂于苦水铺围攻苏梦枕,算不上有多大的收获。再过一段时间,倘若城中继续一派风平浪静,恐怕他就会去其他地方了。
沈落雁是为了追查天下第七,特别注意消息灵通之人,才注意到温壬平这里。她认为,温壬平在朝中为官,尽管职位并不正式,也肯定能够联系别的官员。他知道的秘密,定然比普通江湖人物多。天下第七既是蔡京近卫,那么,温壬平也许知道他,听说过他的事迹。
苏夜对此持相同意见,于是同意和她一起前去拜望。
第二百九十六章()
温壬平在京城期间,一直住在温家地产,并未独立置办房屋,因为他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不会长期留在某个地方。他所住的院子离运河很近,位于别野别墅的相反方向,比不得别墅周边的繁华热闹,风景却很好。
十二连环坞帮众只知总管出行,不知她车上还有龙王。苏夜不喜欢天下第七故作神秘,可江湖最神秘的人物正是她自己。
两年当中,分舵中的人一提起龙王,总是满脸茫然,感叹她保密工作做的好。他们能确定龙王人在开封府,偏生说不出她到底在哪里。
譬如这一次,外人仅仅看到了登车的沈落雁。苏夜像个隐形人,神出鬼没,幽灵一样坐在车里,却无人得知。假如敌人发觉总管车仗,前来偷袭,将会得到令人魂飞魄散的后果。
所有总管的马车都是同一规格,同一款式。从外表看,这些马车只是格外宽敞而已,并无太多特别的地方。但车帘向里的一侧,用金线绣着云中飞龙。每当车帘撩起,外面的人便可看见这条金龙,从而意识到车主的身份。
马车外面,除了一名驾车的车夫,前后还各跟随着八名骑士,均为十二连环坞的精锐。这样的阵仗,无法与苏梦枕、方应看等人相提并论,不过走在大街上,也足够震慑宵小之辈,让他们退避三舍了。
苏夜愿意的话,可以躺在车里。她却不乐意扮出弱不禁风的模样,始终端端正正坐着,出神地盯着帘子。
如今天气渐冷,窗帘换成了厚实的锦缎,内侧用碎珠串成的珠链装饰,遮挡住大部分光线。她往外看的时候,通常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轮廓。
马车穿行于大街小巷,帘上光影斑驳,忽明忽暗,有着别样韵味。
她觉得,自己接近温壬平住处,等同于逐步接近数十年前的往事。那时候她尚未出生,江湖倒还是那个江湖。过往恩怨似乎已经结束,其实余波未平。时至今日,一部分成名高人仍十分活跃,将往事延续下去,带来极其深远的影响。
那些前辈里面,诸如苏遮幕、班搬办、雷震雷等人早已销声匿迹,有的死了,有的失踪多年,不复过往盛名。雷损留在台前,孜孜不倦维持六分半堂的霸主地位。他身上一定隐藏着不少秘密,否则他何必花那么大力气,把自己的过往经历深深遮盖起来?
苏夜追思旧日时光时,有种抚今忆昔的沧桑感觉。岁月流逝,永不休止,如江水般奔流不息。然而,江湖中人好像只有名字变了,性格和举动都毫无变化。
追名逐利的人继续追逐,淡泊名利的继续淡泊。每年都涌出新一代的少年人,绝大部分消失在无数血腥争斗当中,等消耗的差不多了,就再补充一批。
不知要等多少年后,她和苏梦枕才会成为江湖往事,被后辈不停回忆?
树影映在帘子上,仿佛暗色斑纹。苏夜最后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到我这里已有一段日子。有何感想?”
沈落雁模样半点没变,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犹如两枚纯黑宝石,充满了年轻女子特有的活力。她摆弄着一柄装饰用的玉如意,笑道:“你这是问我,还是印证你过去的说法?”
苏夜咦的一声,却见她莞尔一笑,解释道:“我很喜欢这里。你说的不错,这地方让我想起隋室末年,表面风平浪静,但水面之下,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大大小小的冲突。杨广当政时,中原腹地冲突不断,塞外还有异族虎视眈眈。赵佶治下,何尝不是如此?”
苏夜笑道:“我不是问这个,这还需要问吗?我想知道的,是你平时感觉怎样?你本是寇仲的军师之一,有权指挥千军万马,现在没有军马给你,你是否觉得无聊?”
沈落雁摇头道:“这倒没有,我仍然给你同一个答案。当年你说过的话,正一句句变为现实。程大总管看似十分称职,其实是女中君子。要她去对付那些杀人凶犯,奸诈权臣,实在难为了她。她曾说大娘来了,她松了好大一口气,我来了,她肩上重担又轻了一半。”
她顿了一下,忽地又一笑,抿嘴道:“你师姐说,不论总管人数怎样变化,她永远忙得很。你若方便,不妨像带我那样,再带个精通施药用毒的人回来,给她添个臂助。”
沈落雁智计过人,遇事常以军师的眼光看待,角度相当特别,而且一向实话实说。她说喜欢,那就是真的喜欢,说程英感觉轻松,也是当真轻松。
苏夜正在思索程灵素所言是真是假,沈落雁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你送朱姑娘回来后,这是我第一次出门。说来奇怪,我总觉得心神不宁,直觉路上会出事。”
苏夜笑道:“拖到这时才出事,我已经谢天谢地了。托你吉言,希望对方尽早动手,别再拖延下去。”
沈落雁道:“我们从来都是严加防范,不给外人动手偷袭的机会。他们好不容易碰上一次,岂会轻易放过?”
苏夜颔首道:“这正是我吩咐走小路的原因,为他们提供方便。人人都像天下第七那样谨慎,就轮到我头痛了。”
五湖龙王究竟在不在京城,究竟何时返回江南,何时回来,乃是京城各大势力永恒的疑问。倘若他们去问十二连环坞的子弟,得到的答案永远是“龙王他老人家就在开封府”。
可是,龙王暗中另有身份,已是大多数人的共识。他显然不可能每天脸上蒙着黑布,坐在分舵静室里无所事事。他们不得不怀疑,他日常在做什么,是否正用其他身份,筹划与自己息息相关的阴谋?
众人心头阴云盘旋不去,只好盯住同在开封的几位总管。上一次,相府派人骚扰陆无双,意在试探十二连环坞的应变、行动、处理意外能力,结果损兵折将,两处都被人打的灰头土脸。五湖龙王全程未出面,已使傅宗书脸上无光。
龙八想勇争第一,当街拦住苏梦枕的师妹,别人就敢有样学样。最近一个月,京城意外死亡事件呈直线下降,可见天下第七如苏夜所料,逐渐收手,不愿继续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但是,沈落雁车驾驶离十二连环坞势力范围。官府眼线把消息传递回去后,相府、太师府的人能不能沉得住气,得看个人的为人秉性。
两人用聚音成线的功夫谈话,以免谈话内容落进他人耳中。车前车后十六名骑士,至今不知龙王正在车里,仍以为沈落雁一人乘坐。他们尚且不知,外人自不用说。
车夫全程精神抖擞,时而呼喝两声,指挥拉车的马匹转到他想要的方向。那两匹马亦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毛发铮亮,耐力悠长。它们小步奔跑,速度并不慢,没过多久,马车离开大街,抄近路进入一片林子。
这原是片桃花林,到了初春时节,桃花盛放,远看如一团团粉雾红霞,芳草落英交相辉映,美不胜收。林中清溪蜿蜒而过,溪上架桥,溪畔种柳,亦为赏景胜地。
苏夜静静听着溪水流淌,心想再过一个月,开封降下大雪,溪中清流将被完全冻住,要等春暖花开时,才能再次听到这种声音。
沈落雁听力亦是上佳,察觉不远处的溪流,随手撩开珠帘,挑起外面那层锦缎帘子,朝车窗外看了一眼。
桃树比不得松柏之属,于深秋落叶,于冬日枯枝,剩下光秃秃一大片树干树枝,毫无观赏价值。由于天气寒冷,青石路面微微泛白,透出些许凄凉意味,让人看了心里发冷。
与此同时,周围几十丈方圆不见人影,寂静空旷到了极点。这无疑证明,文人墨客都是势利眼,只喜欢春、夏、秋三个季节的风景,等到冬天叶凋树秃之时,就抛弃了这片树林,让它孤零零地享受严冬寒意。
沈落雁认出这些是桃树,忍不住点评道:“我们来的不巧。如果春天过来这边,定然是满眼浓粉嫣红。”
苏夜淡淡一笑,平静地道:“若想看花,数城外最好。京城之内土地贵重,也就运河两边有这么几片树林。”
她们往窗外看的时候,依然凝聚内力,将声音直接送进对方耳朵。车外马蹄笃笃作响,带出一股难言的韵律感。马蹄声和溪水流淌声,既毫无关联,又相映成趣。车外的人照旧一无所知,全然没意识到沈总管正在和人说话。
马匹四蹄踏上桥面,使车身微微后倾。沈落雁觉得无趣,重新放下帘子,回身坐好,心里却突地一下,掠过一阵浓厚的不祥感觉。
她抬头望向苏夜,恰见苏夜脸上笑容加深,无声无息地向她说了两个字。
那两个字是——“小心”。
两人先前谈论对手,笑谑成分大于认真。苏夜的确有意诱敌,但自觉概率为百分之五十,可能性并不算高。傅宗书等人既可能因为最近屡屡失败,因怒意而失去理智,赶紧找十二连环坞出气,也有可能败而不馁,老谋深算,准备先摸透对方底细再做打算。
因此,马车一进这片很适合伏击的桃林,苏夜便暗自运功,感应林中的可疑人物。她发现陌生的心跳时,顿时感到十分满意,绝对没有一点惊讶。
她说“小心”的同一时间,桥底蓦然伸出了一只手。这只手一伸出来,立刻打出三枚形状很奇怪的暗器。
暗器外形像棋子,边缘却闪着寒光,飞旋激射而出,凌空划出三条发亮的银光。银光穿过石桥护栏的空隙,射透马车厚实、沉重、坚硬的木板,倏然而没。
手的主人不肯露头,那只手也瞬间缩回桥底。可是,三枚暗器就此音讯杳然,并没像他想象中那样,拐四个弯,产生六种变化,带着血肉,飞出马车的另一侧板壁。
暗器旋入马车,马车后面陡然出现了一柄剑,一柄灿然生光的宝剑。
剑鞘挂在主人腰间,雕龙漆风,上面镶嵌了十三粒明珠。剑锷精美如艺术品,嵌着宝钻和墨玉。剑锋闪烁金光,如同由黄金制成,几乎能闪瞎人的眼睛。
这把剑华丽炫目,使出的剑法却又狠又厉,神勇绝伦。握剑人披发、戴花、长袍、古袖,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滑了出来,脸上兀自噙着冷笑。
第二百九十七章()
长剑去势好快,转眼刺进马队末尾一名骑士的胸膛,鲜血飞溅而出,溅上泛白的桥面,也溅进了旁边马匹的皮毛。
马匹受惊,不住摇头摆尾,连声长嘶。幸亏它们经过针对性训练,遇险时仅是嘶鸣示警,并未奋蹄疾奔。何况,这座石桥宽度有限,它们挤在桥上,想逃也逃不出去,一时之间转动不灵,像是卡在了那里,焦躁不安地摩擦冲撞。
那名剑手一击毙命,旋即抽回长剑,手腕一振,剑光射向左侧敌人。剑招凌厉狠辣,和他本人一样冷酷,并透出拼命的架势。
这人持剑撞进马队,桥下再度打出两批暗器。
第一批共有五枚,都是内部中空、滴溜溜乱转的铁蒺藜,预计于射入马车后爆开。第二批形状狭长,竟是三枚竹简。不过,普通竹简都用牛皮细绳串在一起,作为记录文字的工具。这三枚头尾均磨的尖亮,激射时忽快忽慢,令人难以防范。
但是,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两批暗器的命运,与首次打出的三只棋子完全相同。它们穿透木板,打进那辆宽大的马车,自此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铁蒺藜里面装有火药,火药似已失效,全程无声无息。别说爆炸,甚至没有击中人…体时的细微声响。
桥下的人心中一惊,不及多想,耳边听到一声尖锐至极的呼啸。他对暗器绝不陌生,一听这声尖啸,立即猜出是利器破空声。
他双眼无法透视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