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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意思其实是,若他无力管教爱女,致使她再度惹祸,她说不得就要替他管教,以免继续连累别人。
她面对王小石等人,常于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置于前辈的地位,因而不跟他们计较,亦不多做要求。但是,她对着这个和红袖神尼同辈份,武功文采均惊才绝艳的一代高人,可没有半分客气的意思。
温晚听不出她的威胁是真是假,也不敢找机会弄清楚,除了赔笑,便是苦笑。
他曾送出得意门生、老友独子许天衣,去京城追回逃家的温柔,顺带调查一些往事。结果许天衣出面保护温柔时,惨死在天下第七的势剑之下,令洛阳“老字号”势力受到沉重打击。
事后,他再未派人过去,认为雷损雷纯父女、苏梦枕白愁飞兄弟均喜欢温柔,与之交好,无需自己担心。孰知江湖风云一波三折,白愁飞夺…权过后,不再顾念过往情谊,不放过王小石,也不放过温柔。
他只好勉强笑了几声,说从此以后,他将暂时把温柔关在家里,好生教导。她什么时候懂事了,他再放她出去。苏夜回忆一下过去,畅想一下未来,觉得他恐怕是白费心机。但人家诚意十足,她也只能点头称是,希望至少能清静三个月。
苏夜走后,温晚屡次感到后怕,一想女儿差点被人玷污,便血气上涌。他咬着牙狠着心,决定无论她怎么哭,怎么闹,怎么撒娇,他都不松口放人。于是,他倒了大霉。
王小石始终挂念温柔,明知她在父亲的羽翼之下,绝不致有危险,仍忍不住寄去几封书信,问她在洛阳过得好不好,开心不开心。他把信寄给天衣居士,旁敲侧击地打听温柔。天衣居士倒也明白他的用意,每次都如实回答。
据说,温柔第二天午后方醒,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父亲的府邸,不由大骇大惊。温晚赶紧过来陪她,向她解说明白,劝她暂且避一阵风头,收一收性子。
但过去数年里,她独自在汴梁,远离家中束缚,与兄弟们一起行侠仗义,无所不为,过得极为舒心,又怎么愿意回到过往的平淡生活?
她收到白愁飞死于非命的消息,当即伏案痛哭,说是想替他报仇,想找王小石合计如何才能杀死雷媚。温晚气的不知该怎么回答,叫她赶紧死了这条心。
她先是撒了几天娇,发觉没用,又耍了几天小性子,仍然毫无用处。温晚麾下子弟不得罪她,也不放她出门,次次客气地把她挡住,口称不敢违背温大人的命令。
她无计可施,大发脾气,砸毁温晚收藏的几十方古砚,用墨汁在他素日办公的花梨木大书案上,一气画了十来只乌龟。温晚气恼许久,可怜她在宅院里憋得冒火,并不去责备她,亲自动手把乌龟擦掉,边擦边叹息不已。
王小石读完信,十分心疼她的遭遇。按照他的意思,白愁飞已死,危机已经解除,大可不必这样对待她。
然而,天衣居士在信中提到,温柔所画乌龟均是黑色的,表示黑衣老头在她心里是“老王八”。她怒气冲冲地返回京城,没准会和苏夜发生冲突。王小石若无把握安抚她,还是别冒险的好。反正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上一两个月,便会好多了。
苏夜不清楚双方的通信内容,也从不去打听。她预计多则半年,少则三月,温柔将活蹦乱跳地再次出现。
以前,温晚多次试图约束她的行动,减少她在江湖中的闯祸次数。但她在家里确实待不住,日子一久,立刻茶饭不思,容色清减,使温晚万分无奈,不得不解除禁令。同理可证,只要她到了吃不下东西的地步,温晚一定会松口。
苏夜对此亦无良策,唯有庆幸她只是她师妹,不是她女儿。
这一天,她下楼查看仍未竣工的工程,一一核对记忆,检查是否有地方与过去不同。然后,她绕到熟悉的青楼内庭,在那里站定了,垂眸看着“伤树”留下的密道入口,愣愣发了很久的呆。
苏梦枕靠地道逃生,通过天泉湖、汴河的水路,逃到神侯府藏身。到了今天,此事广为人知,密道也不再是秘密。开工动土时,他命令工匠疏通整理,堵住通往六分半堂踏雪寻梅阁的路径,务要使人力不能挖开。
不足二十天,连通两大势力总舵的秘密通道成为历史,似是预示了两个泾渭分明的未来。堵住过后,即使以苏夜的武功,也无法穿过砂石泥土,突然出现在六分半堂总堂主的闺房。
但伤树入口还在。她答应过苏梦枕,等到冰消雪融,春暖花开的时候,会在原址上种一棵崭新的树。
青楼大体搭建完毕,剩下许多外观细节需要修缮。玉塔约有七八成规模,尚未完全恢复。京师重要人物送给苏梦枕的贺礼,均堆放在黄楼的侧厅里,等候主人按需分配。
杨无邪无意中提及,当年雷损诈死,那些人也像现在一样,送来大量珍奇异宝,恭贺苏梦枕跃升京师霸主。这是无心之言,却让苏夜很不痛快,连去看一眼礼物的兴趣都没有。
她想杀人,想把楼子里曾经背叛苏梦枕的人连根拔起,一个都不留下,但她不能杀。倘若她真这样做了,以后无人愿意临阵倒戈。何况,她只是一介凡人,哪有资格要求每个人都舍生取义,不屑荣华富贵?她自己不也利用权势和金钱,引诱他人为己效命吗?
换言之,她一边厌恶有奶就是娘,腰身如芳草般柔软的行为,一边得好言以待,耐心安抚,省得他们被她吓跑,令风雨楼人才凋零。这绝非愉快的任务,可她人在江湖,就必须得去做。
她爱怜地看了一眼以前是伤树的洞口,向它微笑了一下。她的想法类似于许多武学大宗师,即什么都比“人”可爱,宁可避世隐居,也不在凡间泥沼里打滚。可惜归根究底,她仍怜悯和同情这些并不怎么可爱的人。
在她幻梦的终点,她期盼把他们放在一个不必接受考验,不必经受诱惑的世界,让他们用不着见风使舵,也可以过得很好。这仅是一个梦,却为她指明了她想要的方向。
她站在内庭发呆的时候,戚少商来了。
自从他们离开神侯府,戚少商经常过来探望苏梦枕和王小石,并找她说话。他对她充满好奇,觉得她富有吸引力。这种力量基于男女间的天然诱惑,也基于一个谜团天生具备的诱引能力。
他照常走过来,打了声招呼,仿佛相识很久的老朋友,自然而然站到她身边,盯着她正在看的东西。但是,他看到的是一片空地,一个浅浅的土坑,实在没什么好看。因此他问:“你最近打算做什么事?”
苏夜笑道:“戚寨主真是关心我啊。”
戚少商淡淡道:“关心你的,岂止戚某一人而已。京师上下,哪个人不在乎你下一步行动呢?”
苏夜陡然抬头,不再关注那个坑口。她昂然道:“假如我实话实说,你会吃一大惊,并怀疑我胡吹大气。我想做的事,你们任何人都想不到。”
第三百六十四章()
戚少商负手而立,以假手握住真正的手,看上去真假难分。他似乎没听出她言下的狂妄之意,哈哈一笑,继续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苏夜笑道:“你为啥追问不休?”
戚少商笑道:“因为,也许我可以帮你。这几个月,你风头一时无两。戚某在旁看着,总觉得心底发痒,也想出一份力。”
他自然想不到,苏夜盘算的目标,一是李师师,二是方应看。
最近李师师芳名鹊起,艳冠京城,无人不知白牡丹的艳名。她入行时间不长,却一跃成为四大名妓之一。迟早有一天,她会被皇帝看中,上演一段与后世不少影视作品息息相关的风流事迹。
苏夜关注她,无非想故技重施,避开宫中内监耳目,自宫外接触皇帝,再次令他惊艳欣赏,取得他的信任。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肯定比上次更顺利。她了解皇帝的爱好,明白他喜欢别人怎样夸奖他,精通迂回达到目的的技术。
但是,鉴于她不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必要建立这个关系,是一个尚未想好的问题。
这样做的好处不用多说。不说其他人,单说常年隐居深宫,动辄侍驾奉圣的詹别野,便在玉佩推荐的谋杀名单之列。与此同时,接近皇帝等同于接近内城宫廷,接近皇城等同于接近神通侯方应看、大内总管米苍穹,大大增加了她刺杀得手的机会。
当然,机会是大还是小,均不致影响她杀他的尝试。第二个目标的真正难处在于,方应看乃是当世大侠,不,巨侠方歌吟的养子。两人情同父子,密不可分,是以方歌吟不受朝廷封赏,却把机会让给了他,并交代门人部属好生辅佐小侯爷,切莫走上助纣为虐的道路。
也就是说,一旦有人伤害方应看,必定引出一代传奇方歌吟。方歌吟只是闲云野鹤,悠游四海,并非瞎了或聋了,更不会坐视养子被人欺负。她手中缺少方应看的把柄,贸然动手的话,只会带来难以收场的后续波折。况且方应看枪剑双绝,据说已得方歌吟真传,绝不会像龙八那样,任她戏耍玩弄。
这两件事在她心里存留已久,悬而未决,所以没必要告诉戚少商。除非未来有一天,他因缘际会之下,去了青楼,认识了李师师。到那时,她自会请他帮忙引荐。
她既不想说真话,也不想说谎敷衍他,笑了几声,淡淡道:“我自己也没想好,以后再说吧。”
戚少商自知无力改变她的想法,遂放弃纠缠,正色道:“方才苏楼主让我来找你,说你有事和我商量?”
他一边说话,一边侧头,恰见那顶斗笠上下摇动了一下,好像一只能够点头摇头的泥偶。黑布后面,传出同样凝重的声音,“戚寨主应当看得出,虽说白愁飞已经死了,蔡京失去控制金风细雨楼的台前傀儡。但经此波劫,楼中精锐折损大半,损失最大的,就是忠诚于苏公子的那批人。”
戚少商亦颔首道:“不错。说到底,此事本质仍是金风细雨楼的内斗。无论哪一方取胜,风雨楼都大伤元气。与你们相比,六分半堂几乎没有损失,连你抓走的苍生鬼神两人,也在下狱之后,被雷纯疏通关系救走。”
苏夜微微一笑,“大概没人不喜欢雷总堂主的吧。”
戚少商沉声道:“若非你忽然进京,来了个措手不及,蔡党的损失绝不会这么大。我……在连云寨时,便领教过蔡京爪牙的厉害。他们对付金风细雨楼,无非是把过去用过的手段再用一遍,效果却好的出奇。”
苏夜平静地道:“是,策反收买重要人物,抑或特意安排一个卧底内奸,激化帮派内部的矛盾。谁输了都不要紧,蔡太师永远是赢家。”
戚少商忽地笑了,笑的潇洒而迷人,“不怕告诉你,你杀人之时,戚某私下里偷偷叫好。过了这么久,我头一次看到蔡党吃了大亏,王牌尽出亦无可奈何,只能主动求和。”
“这么久”,指的是顾惜朝暗算连云寨众寨主,逼走戚少商,闹出一场腥风血雨的往事。始作俑者傅宗书死去,幕后主使蔡京却一直活得很好。戚少商从未忘记惨死的兄弟,见蔡党接连受挫,当然十分高兴。
苏夜笑道:“过去的四无、五方神煞、几大供奉,包括不谙武功的御医树大夫,死的只剩杨无邪一人。而王小石,王小石呢……唉,就不去说他了。说句楼中人才凋零,并不为过。蔡京可以大肆挥霍,用重金收买七绝神剑,代替**青龙。苏公子却无处买人,更不敢用随便就能收买的手下。”
话说到这里,戚少商已听出她的意思。他大为惊讶,又不好打断她的话,附和道:“这真是江湖正道的一大损失。”
苏夜含笑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仿佛有着魔力,把他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她说:“副楼主的位置空了出来。你若有意,到风雨楼做个一两年,代替过去的白愁飞,怎么样?你和王小石有旧,和苏梦枕多年以来,隔空惺惺相惜。如今三个人凑到一起,岂非一桩美事?”
戚少商的惊诧,并非来自她主动招揽,而是源于其他原因。他一等她说完,立即反问道:“那你呢?”
苏夜笑道:“我?”
戚少商从容道:“刚夺回风雨楼,苏公子便把你叫到众多兄弟面前,宣称你是新任的副楼主,要他们不可违背你的命令。我还听说,他们仰慕你的武功,惧怕你的威名,因而心服口服,人人觉得理所应当。小石……王小石仍是王老三,排名一成不变。你既当上副楼主,哪有戚某的立足之地?”
日头开始偏移,离开晴空正中。楼影往另一个方向拉长,却少了过往的树影摇曳。苏夜抬头直视日光,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