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苏夜笑道:“到了冬至,离我消失的日子,便只剩一年。”
霎时间,戚少商心念急转,从小到大听过的无数传奇故事,在他脑中轮番上演。他一向佩服她的武功,心知世上无人能够胁迫她。因此,所谓“消失”,定然是她本人的主意。但她为何要消失,为何要离开,为何要抛弃苏梦枕及金风细雨楼?
他明知事不关己,仍然脱口而出,“你打算去哪里?”
苏夜笑道:“回家。”
戚少商道:“但苏公子……”
苏夜摇一摇头,苦笑道:“我必须走,我顾不上苏公子。”
到了这时候,戚少商仍未明白“必须”二字的含义,急切地道:“苏姑娘,你可以相信我。我是过来人,经验堪称丰富。苏梦枕对你情深义重,绝非你认为的感激。凭你的容貌、才干、武功,就算楼子里有一百人爱慕你,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苏夜嗤地一笑,心想你一条单身狗,真是好大口气,若非你经验丰富,息红泪也不会另嫁赫连春水。她笑着反问道:“那你凭借经验,找到新情人了吗?”
戚少商一时冲动,爽快地答道:“我和白牡丹情投意合。她独具慧眼,从京师群雄中,单单挑中了我。”
苏夜抿嘴笑道:“我知道,其实你每次去醉杏楼见她,我都知道。我一直在小甜水巷附近,等候皇帝和童贯。刚开始的时候,你九天、十天一去,然后迅速缩减到五七天,再到三四天。你甚至会打扮成樵夫、货郎,用另一个身份去那里。”
戚少商道:“你……”
他忽然发现,同样是巧笑倩兮的绝世美人,李师师温言软语,一颦一笑都惹人心里发痒,苏夜则……完全不同。这一瞬间,他觉得她十分讨厌,笑容也是鬼鬼祟祟,让他窘迫不安。但是,他就是生不了气,也并非真心厌恶她,只有一种控制不住局面的挫败感。
苏夜仰头望天,望见的唯有房顶。她盯着房梁,缓缓道:“戚少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说的对,我和他互相有着深而浓烈的好感,但这份好感永远没有未来。你只需要知道,我的离开乃是定局,时间就在第三年冬至。既然如此,我何必在他面前现身,一次次给他希望?而且……而且我爱他,并非完全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另有原因。”
她说到这里,才缓慢低头,凝视戚少商,笑道:“他是金风细雨楼之主,当世豪雄之一,还怕找不到称心如意的伴侣吗?从今往后,你不必再提这回事。哦,对了,我竟然忘记问你,王小石近期如何?有否追踪到无梦女的下落?”
戚少商沉默半晌,无奈地道:“他很好,但无梦女始终不见人影。我认为事实就是你说的那样,她身怀绝顶武学秘籍,不敢冒险在京城出没,便出城找个深山大泽,潜心修炼去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元十三限答应过她,倘若她找不到无梦女,便把忍辱神功再写一份出来,以免神功失传。他失去所有弟子,又对自己的教育成果不抱信心,所以不再考虑收徒,宁可向命运低头,白送给天衣居士的徒儿。
毫无疑问,这是极大的面子。而苏夜不必再学任何武功,纯粹是为了苏梦枕,爱屋及乌地惠及王小石,才如此关心这件事。她南北流窜期间,时时留意江湖传闻,希望听人提及那个“心狠手辣的小姑娘”,通过照顾元十三限的红颜知己,报答他难得一见的好意。
不过,她亦很清楚,无梦女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的做法是藏起来,藏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偷偷修炼神功,过个一年半载,待功法大成,再带着高深武功重出江湖,吓死不明就里的人。
她都这么想,其他人更是如此。元十三限失踪至今,除了王小石、戚少商等人,知情者都已放弃寻找无梦女。他们恨只恨自己不具色相,没有风情,且生错了性别,无法从元十三限那里哄得好处,走上大有前途的升级之路。
他们都放弃了,便正中京城里某个人的下怀。这个人,是普天之下唯一知晓无梦女下落的人,也是藏身幕后,通过控制元神府中的无梦女,设计谋夺元十三限三大绝学的阴谋家。
他便是神枪血剑小侯爷,神通侯方应看。
又是一年冬至时,天降大雪,雪片足有成人指节那么长,扯绵堆絮地纷然飘降,把汴梁城埋在冰冷的白色里。几年来,汴河首次在冬至当天封冻,天气亦冷到惊人,让行人只想回家守着火炉,裹上棉被睡觉。
方应看不在家,也没守着火炉,裹着一袭毛裘而非棉被,双眼犹如两点寒星,神采焕发,绝无半点瞌睡的意思。
他独自一人,身边未带张氏兄弟或四大刀王,不见替他牵马赶车等外族高手。这幕场景异乎寻常,因为刀王陆续身亡以来,他行动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如同一个原子核,永远处于几个电子的笼罩下,与得力手下同进同退,从来不肯落单。
由此可知,他冒着严寒天气,忽然单独行动,并非心血来潮的冲动之举,而是必须这么做。现在,他站在谁都注意不到的死角,静静看着横跨汴河的石桥,以及桥下耸立着石墩的幽暗去处,像是一尊睥睨人间疾苦的神像,有如冠玉的英俊脸庞上,不存在一丝一毫凡人情感。
多年前,**青龙中的叶棋五假扮无情,在石桥侧畔袭击温柔一行人,幸得天衣居士之子许天衣出手相救,才未得逞。事到如今,许天衣早已身死,叶棋五也死了,温柔等人倒还活蹦乱跳,活跃在京城数之不尽的冲突之中。
方应看站在这里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这段往事。他嘴角往下一抿,愈显高傲与英俊。这种高傲的神情,在他身上并不多见。他总以礼贤下士,谦和客气的形象示人,小心收藏着真实感受,叫人情不自禁地喜欢她,夸他不愧是方歌吟的养子。
他孤零零站在这里,是为了等待无梦女,或者说,等待无梦女带回来的好消息。
苏夜已经将他看成心腹大患,疑心他深藏不露,会升级为比蔡京更可怕的对手。然而,即使是她,也未能把他和无梦女有效地联系起来。
元十三限饮下毒酒,扬声向无梦女示警,提醒她赶紧离开元神府。他再长三个大脑,亦想不到她竟事先知情,一听他的声音便赶紧逃走,丝毫没有留恋。
她一出元神府大门,便隐匿行迹,直奔神通侯府。她的情郎方应看嘱咐过,元神府将有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混战,要她尽快远离危险,入府与他相见。
无梦女和元十三限交往,明显是各取所需。他欣赏她的美貌,享受她的讨好,在风烛残年时,汲取一点驳杂不纯的温暖。小镜死后,她是他认真对待的第二个女子,相处许久,也渐渐生出真情。因此,他明知她另有所图,仍然十分疼爱她,并答应送她独家绝学。
可惜的是,无梦女一头逢迎他,一头爱上了方应看。与年轻英俊,轩昂高贵的小侯爷相比,元十三限武功再好,也只是个老丑残疾的“过气之人”。方应看略施手段,用温柔体贴的态度对待她,说了一些不值钱的甜言蜜语,她便死心塌地,自以为元限死后,可以和他双宿双飞。
她的确心狠手辣,也的确年轻缺乏经验,被方应看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名为收留,实为软禁,拿走了忍辱神功,控制了她的行动,让她日日只能见到自己,绝不会再有二心。
他认为,元十三限未死的话,定会前来找她。这样一来,她会成为一石二鸟之计中的那块石头:先从元十三限那里,继续哄出山字经,补完忍辱神功之不足;再以她为诱饵,设置陷阱,重演元神府的大战,争取永绝后患。
无论他作出什么指示,无梦女都会点头答应。他有时觉得自己狠心,但同时又觉得,这份狠心至少有一半是形势所迫。
如果方歌吟肯松口,痛快地传他“天羽奇剑”,他何必贪图他人武功。如果元十三限不做抵抗,自愿撒手西归,那他也会跟着收手,不再居心叵测地玩弄无梦女。如果那名黑衣老人从未出现,从未放话杀尽八大刀王,他亦不会产生危在旦夕的感觉,日夜苦思下一步路数。
他本应是一名棋手,伸出无形无质的巨掌,不动声色地操纵京师局势。汴京群雄汇集,龙虎风云,牵一发而动全身,集中了江湖上起码一半武功最高、权势最大的英雄豪杰。他看待他们如指间拈着的棋子,缓慢而坚定地推动着他们,走向他自己的目的地。
但是,苏梦枕没有死,苏梦枕不肯死。任何人遇上苏梦枕,都得再三掂量,他方应看亦不例外。他开始讨厌他,更讨厌那个黑衣人。他殚精竭虑,将手中之棋排来排去,发觉只有一枚暗棋,有可能对抗对面那枚破坏规则的巨大黑棋。
他再三酌量,发现求人不如求己。安排人手去杀死敌人,终究比不得自己练成神功那么痛快。元十三限没来,元十三限像是死了,死在某座深山的角落里,甚至无人发现他的尸体。于是,他静极思动,果断掐灭那一线希望,命无梦女去找王小石试试。
所谓试试,指的是她半路拦截王小石,问他讨要山字经和伤心小箭。元十三限死也不会向诸葛神侯示好,对天衣居士倒还有几分旧情。也就是说,他若遗留武功要诀,有一定可能留给这个师侄。
他自认这是天马行空的神来之笔。反正,无梦女的价值已被压榨干净,试一试不会有损失。王小石又心慈手软,极好说话,几乎没有可能为难她。
他和她约好,无论事成与否,答案如何,都要在石桥桥底相会。这里并不偏僻,却安静至极,河水一封冻,连运货的船、垂钓的渔翁都不见了,是个便于下手的好地方。
他已等了很久。他长而卷的睫毛上结了薄薄的霜,眼睛反而更加明亮有神。风雪肆虐,他偶尔伸出修长的右手,目视雪片落入掌心,凝视半晌,再轻轻将其抖掉。他一遍一遍重复这个动作,以打发无聊时光。
天地一片白茫茫,仿佛他空茫的心境。他年岁越大,对恶行的焦虑感就越微弱。方歌吟于他幼年时,传授给他的人生道理,已成毫无意义的空话。他不再注重善恶之辨,只看重成败之分,甚至喜欢拣选好人做对手,只因他们比恶人更容易对付。
这场雪下了一个时辰,仍无停止的迹象。忽然之间,方应看轻叹一声,面露微笑,侧过头,像个满怀好奇的稚弱孩童,深切地盯着桥墩。
一个身穿绯衣,披着皮斗篷的女子,猛然蹿到了那些石墩附近。她容貌很美丽,身量很纤巧,眉间有一道艳疤,红唇微微撅起,然后化作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笑容透出三分欢喜,三分得意,剩下四分则是急切。她匆忙走进那片暗影,左顾右盼,最后有点失望似的,站在那儿不动弹了。她武功还是不行,察觉不了方应看这等人物,却没有生气失望,只是老老实实地等着,一心要把说好的东西送给他。
她并不需要等太久。一阵寒风卷着雪花过去,她身后倏地多了一个人。
这人年轻而俊美,英气中带着贵气,具有天生身居高位的威仪,又谦和低调的令人愿意与他亲近。他凝望她的时候,目光温柔如一泓春水,眼神过处,好像连北风也不复寒冷。
无梦女稍稍吃了一惊,随后惊喜地道:“你来了!”
她右手抓着一样东西,这时把东西一扬,喜笑颜开,“你说的不错,王小石果真是个大傻瓜。他对忍辱神功兴趣缺缺,却答应给我山字经!”
第三百八十七章()
她依方应看所言,找到了王小石,开门见山地索要两样神功。王小石果然不为难她,反而看在元十三限宠爱她的份上,大方地把山字经给了她。
他和所有人一样,猜想她会拿了秘籍就跑,继续躲起来练功。反正,元十三限本就要传她武功,他再送她一套功法也没什么。
至于伤心箭诀,他认为这门功夫十分邪异,太容易影响修炼者的性格,坏处多于益处,所以不肯松口让步。无梦女撒娇不成,强抢不过,只得自认倒霉,单带山字经回来。
她得意而欢喜,自觉马到成功,不负方应看所托。她当然贪图神功,却更贪图方应看这个人。在她预想之中,有方应看的便有她的,还愁修炼不成高深武学吗?
既然王小石态度坚决,方应看也不再打伤心小箭的主意。他脸容含笑,深情款款地凝视无梦女娇艳的面庞。她平时气质稍嫌狠辣,娇柔略有不足,这时则柔情似水,那股狠劲儿不复存在。事到如今,她仍未怀疑他的用意,更未开动大脑想一想,为何非要在桥底相约见面。
两人身处石桥之下,听着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