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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文院的评判准则,错字只要不影响卷面,都是不需予以扣分的,今年的试题过难,这张卷子只错一题,足以评甲上,但是因其答了第一题,所以理应降一等,就评为甲中吧!”
孙监察也是头疼,再不强行给它提一等,那梅雪嫣拿到案首简直就是板上钉钉了!
吴县令有些意外,这酸腐老头怎么会给人提等?理由虽牵强了一点,但是今年普遍评分过低,连第二名都只是甲下,他这个县令脸上也无光,指不定还要被文院那些老鬼指责治学不严。
吴县令没有反对,冯秋墨却不认同。
“错字只能怪他不够严谨,作为监考,不能对此等态度网开一面。而且他错一题,评甲下是最为恰当的。”
孙监察腹谤,这死老头牛鼻子脾气又犟起来了,一般地方监考,哪个不是对他这个文院派来的监察恭恭敬敬的,这冯秋墨还是一如既往的臭脾气,不怕得罪他。
“第二名评分太低,要是禀报给文院,恐怕临安县说出去不太好听,你说是吧,吴县令?”
孙监察只能拉拢吴县令,他冯秋墨不在乎,可吴县令还得赚几分薄名呢。
“是啊是啊,就改为甲中吧,算是对学生的鼓励了。”
评卷若出现分歧,以多数为准,冯秋墨瞪了吴县令一眼,也只能作罢。
孙监察冷笑,指着第一份考卷说道:“而且,这第一名不足以评为甲上。”
“啊?”吴县令苦着脸问道,“这又是为何?”
为何?他哪里知道为何?
要把梅雪嫣的评等压下去,孙监察也只能硬着头皮编造了。
“因为”孙监察踌躇片刻,眼睛一亮说道,“因为这卷面太过马虎,字迹丑陋,应当降一等级!”
冯秋墨性子正直,可他不笨,哪里不知道孙监察是看出了端倪,想要捣鬼?
“方才孙监察不是说,字迹不影响卷面不能扣分?此人字体一般,但是工工整整,无一错字,凭什么降等?”
“你不也说卷面马虎只能怪他不够严谨吗?咱们读书之人,书法乃是顶顶重要的,就连童生都有习字课,就是因为字如其人,字代表着一人的修养和治学态度,此人决不能评为甲上!”
冯秋墨易怒,顿时粗气吹得胡须抖动不停。
“大言不惭,饱汉不知饿汉饥!你可知道,有多少寒门士子买不起笔墨,只能在沙地上练字?科举考试挑选的是有才能的学子,不是书法大家!”
孙监察岿然不动,只冷眼瞧着他。
“王羲之幼时凭空比划习字,也能成一代书圣,所谓贫穷,不过是有人为懒惰寻的借口。”
冯秋墨气得手脚微微颤抖,扶着椅把的手撺紧。
“你简直就是胡搅蛮缠!一个是答题完美,一个是几处错误,你竟然将二者评为同等?真是天大的笑话,口口声声不包庇偏向任何人,文院现在连监察都腐朽到如此地步了吗?你再肆意打压,我必奏疏一折,向文院讨个说法!”
吴县令既钦佩他宁折不屈,又郁闷他每年评卷,几乎都要大吵几次,今年更是几乎指着孙监察骂了。
也怪孙监察,理由太过荒唐,行事恣意妄为了些。
“冯老,孙老,文史暂且不评,稍后达成了共识咱们再行决定。”吴县令和着面团说道,“咱们先看诗词吧,诗词还未评等呢!”
闹到文院孙监察虽不怕,可对自己的声誉有损,不再跟冯秋墨计较,这冯秋墨早就臭名昭著,难缠得很,被他告上,一时间都无法脱身了。
童生的诗词能力有限,无法入眼,孙监察也没什么可点评的,坐在一旁任吴县令他们评等。
“好好!冯老,你看看这首诗!”
吴县令突然连说两个好,将卷子递给冯秋墨。
“吾家洗砚池边树,朵朵梅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冯秋墨原本挤在一堆的脸舒展开来,初一品鉴,他就喜欢上了这首诗,再读几遍愈有味道,忍不住赏鉴起来,竟是沉迷其中,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前两句描绘的是画梅,后两句借物明志,的确好诗,别说是童生,就是放在秀才举人之间,也是绝无仅有,难得难得!”
吴县令看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冯老还是这般,遇到有才华的人见猎心喜,连笑都收不住了,冯老,此诗我觉得更像抒发你的心意。”
“不管写谁,这首诗名正言顺的甲上。”
冯秋墨心中的郁结也消散了不少,纵然被贬官,被人指责又如何?他依旧我行我素,他无需曲意巴结何人,也不用他人奉承讨好。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孙监察早就快速览过一遍诗,在一旁酸得很,一个破落户,装什么清高自傲?
他正想鸡蛋里挑骨头,可实在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诗还不错,没什么韵律大错,只是对仗差了些,勉强评个甲中吧。”
就连吴县令都有些气恼了,这首诗跟其他人的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它的意境不需要局限于任何对仗韵律之间。
冯秋墨因受诗影响,却是心境平和下来,宝镜不会蒙尘,珍珠也不会埋于沙土,冯秋墨只说了一句话,却让孙监察脸色大变。
“我等并无资格评价这首诗,我敢下定论,此诗必然出县,若你我不服,冯秋墨恭请圣裁!”
语气平淡,却如同晨钟暮鼓般迫人。
所谓出县,便是诗词流传的名气,足以被颂扬到本县之外。
“你!”孙监察拍案而起,喝道,“你怎么敢?圣裁岂能用在区区乡试?”
冯秋墨坐如青松说道:“我当然敢,孙监察,你若再胡闹,我不旦要请圣裁,还要上书告你!”
孙监察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罢休。
圣人裁决可不是玩笑,若裁决结果是偏向他们,自己的才名算是毁了,前途也走到了尽头。即使是他执意赢了,他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说到底他只是维护大统,排斥梅雪嫣而已,这临安县的案首是谁,关他何事?何况,此时乡试结果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了,他再如何打压,其他考生的才学,比起梅雪嫣来,难以望其项背。
“你们誊写名单,明早放榜!”孙监察无奈地说道,“此事我会上报文院。”
说完连榜单都不看,腾腾走了。
吴县令叹道:“这结果一波三折啊,它日这丫头功成名就,冯老功不可没。”
“还得多谢吴县令你仗义执言,景国第一女童生,必然是临安县的一段美名。”
冯秋墨鼻子里哼了一声,怪吴县令太过圆滑,不过还未到不分是非的地步,官场上能有这般品行,还算值得相交。
吴县令窘迫,讪讪笑道:“说起来真是惭愧,起初我也不看好女子,她却让我出乎意料,我派人登门发榜,算我致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章 红芷()
下了两夜雪之后,北风一吹,屋檐下结起了冰棱子。
陈婆子从厨房扫了一些火灰,回小屋里点着了木炭,才升起一些暖气。
这木炭是她自己拾柴烧制的,柴火煮饭用,未烧尽时取出来,用瓦瓮闷着,就成了顶好的木炭了,就是不够烧,陈婆子每日得去郊外拾柴,来来回回就是半日。
“做完这几个绣件,我就拿去绣坊交付,咱们就能领一百文工钱。我再去买些白面,可以蒸馒头吃。”
陈婆子和梅雪嫣的手里各拿一件,梅雪嫣手里的枕巾只差鸳鸯的羽翼了。
“陈妈妈,你这是跟谁找的活计?那绣坊信誉如何?可别被人诓骗了。”
梅雪嫣女红只能说尚可,这大部分都是陈婆子熬夜绣出来的,梅雪嫣时常见她在灯下揉眼睛,最近她看东西都眼花重影,她费尽心思做的绣工,别出了岔子。
“不会,还得亏刘氏绣坊的当家娘子发善心,给出这么高的价格,就是时间赶了一些,今儿必须交付。”
梅雪嫣加紧了手中的针线来回,要不是绣坊时间匆忙,也开不了一百文的工钱。
“以后还是尽力而为,要是熬坏了眼睛就不值当了。”
“省得。”陈婆子在小竹篓里翻了一下道,“嫣娘,明黄线用完了,我去绣坊一趟,你在屋里当心点,要是出门记得把火熄了。”
陈婆子嘱咐几句,临走拿来一块粗布斤,围在头上挡寒风。
不过片刻,外头传来脚步声,来的是红芷,梅雪嫣将手中的绣件放回竹篓子,用宽布盖住,免得她看见又生是非。
“梅姑娘!”
红芷和喊了一声,不等梅雪嫣答应,便冲了进来。
“梅姑娘,我是来拿回我的袄子的。”
脸上挂着笑容,语气却理所当然,从桌上拿起自己的那件棉袄,当即沉了脸,松线的地方原封不动。
“我不是让你给我缝上吗?”
红芷声音本就尖细细,声调一高就变得有些刺耳了,瞪眼睛看着梅雪嫣。
梅雪嫣侧目瞧了瞧她,红芷和她年纪一般,脸上略施粉黛,描了眉,还绾了一个精致的双螺髻,看起来比平日明艳了许多。
这小女孩,当初进府的时候,也是人微胆小,说话细声细气,见着梅雪嫣也会叫一声姑娘,起初一段时日和梅雪嫣还算聊得来。后来被沈氏留在身边伺候,提拔为贴身丫鬟,也就一改低微,性子张扬了起来。
慢慢的,也就再也不和梅雪嫣搭话,渐渐生疏了。
面对红芷的质问,梅雪嫣也没恼,十几岁的丫头容易骄躁,何况红芷受沈氏影响不小。
“红芷,你自己拿回去缝补吧,陈妈妈有自己的事,抽不出闲来。”
红芷接口说道:“那你总不忙吧?我已经交待了陈婆子,这件袄子是我今日要穿的,你们是想让我出丑吗?!”
梅雪嫣这才注意到,红芷今日穿的是过年府里新发的棉袄,样式布料都还不错,比起素日的旧袍子,自然好看得多,这丫头打扮得挺标致。
府里最近有什么重要日子吗?
梅雪嫣心念一转,想到林二郎最近回府了。
“既然你急着要穿,为何不自己动手?红芷姑娘,你弄得我迷糊了,这林府里,是主子伺候丫鬟,还是丫鬟服饰主子?”
红芷怔住了,梅雪嫣性子软弱,她原本以为随意拿捏,却不曾想她硬气起来了。
她是个下人,无论红芷怎么威风,这都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夫人是最忌讳以下犯上的。红芷脑子伶俐,否则也不会被沈氏器重,硬生生将心里窝的火憋住了,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她决计讨不了好。
“梅姑娘说什么话?我只不过是让你帮个忙,何必用身份来压我?看来你我尊卑有别,做不来朋友的,姑娘是贵人,府里头哪个敢让你伺候?”
呸,你算哪门子的主子?红芷暗骂,她也不是没机会脱离奴籍的,彼时她成了府里的主子,到时候还轮到梅雪嫣给她脸色?
想到此处,红芷火气消了一半,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
“姑娘还有事吗?”
梅雪嫣懒得争辩,对她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
“少夫人让我来唤你,你跟我一起去吧!”
梅雪嫣奇怪,沈氏忙着在林二郎身边打转,这时候找她何事?
没有多想,梅雪嫣跟着红芷穿过一条走廊,到了沈氏住的院子,这里才有林府的气派,雕梁画栋,院子外边置了两个石缸,里头种着浮萍,只是这天气,莲叶是活不成的,水里头只剩下了一些枯叶。
一金一红两条锦鲤在石缸里头缓慢地摆动尾鳍。
院子里除了一个在用竹篙击碎冰棱的仆妇,并无其他人。
“少夫人还没回来,你等着吧。”
红芷撂下一句话,帮那仆妇一起敲击冰棱,白天阳光一晒,冰棱融化,滴滴答答的影响人出入,万一掉下来容易伤到人,那仆妇将碎冰盛在木盆子里,倒入水沟。
梅雪嫣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她裤袜单薄,便走动起来暖身。
红芷坐在栏杆上,心里越想越气,不仅是为那件破了的袄子,更是因为梅雪嫣的话,凭什么这低贱的女人是主子,她偏偏是下人?被她嘲讽却还不了口?她不甘心,迟早有一天她要成为主子,谁都不能看不起她!
心里愤恨之下,红芷看着手中的木盆,鬼使神差,将盆子往梅雪嫣身上一泼。
只听见梅雪嫣一声惊呼,慌乱的样子,红芷心情骤然爽快。
梅雪嫣只觉得脖子沁凉,冰棱在木盆里一半化作了水,直接流进了她的贴身衣物,头发也**了,她顿时打了个寒颤。
尖锐的冰块砸在梅雪嫣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