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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自上次花灯节与若宗小怜见上一面之后,顾显清便替他父亲邺南巡抚去了趟澎岛议事,因此两人也是许久未见。
“可是娇妻藏于金屋后仍不知足吗?何来的如此多的烦恼。我府上的琴师就是如此入不了你的耳吗?竟是低头听也不听?”顾显清爽朗的笑着。
“显清哥就不要再取笑我了,本以为娶了之后万事大吉,谁知道现在更是如此多的烦恼。怎的好好的人突然就颓丧起来了。“
他的这个显清哥,虽未有正室,可是已有两房妾室,而且美满和睦。他曾打趣的说,他是典型的沉稳稳重的入仕少爷,若是温润如玉,圆滑世故能比作是个人的话,那当之无愧就是顾显清了。
显清皱了皱眉,前几日就收到下人传的口信说是若宗少爷想来府上坐坐,问是何故,那下人吞吞吐吐,只是说少爷的那位怕是不太好了。他思忖片刻,自上次见过那位姑娘之后,他觉得那姑娘并不像是无理取闹恃宠而骄的人,问题怕是不这么简单。
“可是府上二位有什么怨言吗?”他皱了皱眉。
“不。不是这样。”若宗皱了皱眉
“为何如此斩钉截铁?”
“我每日下朝后先去向母亲请安,母亲一如既往和颜悦色,何况你知道的,她本就是情绪摆在脸上的人,若是有事不悦必定会说出来。虽然母亲不满意她,但碧香也说,母亲闲时便去佛堂诵经喝茶,不太去后院雨烟阁的,因觉得看了心烦。即是如此,怎么会找怜的麻烦的呢?”
显清笑笑,即使是个外人,他也知道林夫人的城府绝非他可以估量,若宗如此说,证明他已是站在林夫人那边了,这其中的恩恩怨怨他一个外人确实是不好插嘴。
“可能是她本就是个喜欢乐律之人,如此整日闷在家中,肯定是烦的,你莫要着急。改日寻了个好日子,去一些山川溪谷的地方散散心,游玩一下也好。“显清安慰到。
“是我把她关在金丝笼里了吗?”若宗皱眉,他的心有点空落落的,很难受。
“与其烦闷,不如听听我府上新来的琴师。他虽不能讲话,可是琴技高超,仿佛能通人心,解百忧。长得模样也秀气,你知道我是在哪里发现这个宝贝的吗。。。。。我那日捡到他时。。。。。。”
听到解百忧,若宗猛地一抬头,如此一位亦通音律的人,为何不请回府中,为他二人也解解忧呢?
“赠与我可好,显清哥?”他一首抓住显清的衣袖,话语诚恳。
早知道就不显摆了。显清叹了口气。“你喜欢就领走罢。如果能缓和一下也是好的。”
“这琴师叫何名?”若宗抬头看看这个面色有些苍白,瘦弱,手指节修长的哑巴。
“即是不能说话,便叫默言罢。”
默言似乎并不关系自己的去处,他薄削的又苍白的嘴唇微微一抿,深邃不见底的漆黑眸子只是盯着颤动琴弦上微微飘起的浮尘,而后手轻轻一抚,便搅动的灰尘更向四处飘散去。
广陵散曲弹起来不易,但她却总是欣喜的很,就仿佛是黯淡生活的一丝光亮。自林夫人第一次羞辱她起,她就知道雨烟阁不是爱巢而是牢笼,将她密密的锁在了里头。这光亮让她心中却惴惴不安,像是一种侥幸,囚犯看到一束光就妄想以为可以逃出监狱的那种侥幸。但她赌,她赌无论如何,若宗会一直爱她。她还要求什么呢?她像一个缝隙里的一颗种子,只有有一滴玉露,她就可以存活,她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
林夫人日常的召见,一如既往锐利而严肃的目光,像是山林中的猛虎毒蛇,撕咬着她。自尊什么的,早就不在了,那还怕什么呢?“怎么?坐不住了吗?我早知道,以你的出身,做个循规蹈矩的妾实在是太难了。”(a)
她咬紧嘴唇坚持着,已经很多次了,她以为自己不在意,但还是身体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不知道的以为我们林府是个什么花街柳巷,大白天的在阁里弹那些个勾人的曲儿是要干什么?引人进来吗?我早知道,你们妓生的人都浑身发着一股子狐狸味儿,进了大宅也不老实……。”
林夫人在她耳边的絮絮叨叨的羞辱让她快要发疯,而那高洁的广陵散,如今却被说成是勾人的曲儿,她气得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想来这曲子也分高低贵贱吗?她的出身就不配弹吗?
“夫人,你到底要我怎样呢。“她忍受不住的低喊着。“早知如此,夫人为何当初又为何同意若宗迎我过门?”(b)
她脱口而出之后,便知道这问题便是自寻死路。像是自己亲手堵上了她那束光。因为接下来,她身边的那位幽幽的靠近她,如同毒蛇嘶嘶的吐着信子,在她耳边吹着凉风:“为何迎你过门?当然是为了叫若宗彻底的对你死心,这样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做到了。”
又一次的踏进冰窟,从头到脚的麻木与窒息感。“会渐渐的习惯的吧。”她微微弯起苦涩的嘴角,这样想着。
将琵琶放进木盒里,堆进了下人房附近的库房中。她越来越觉得每分每秒都是度日如年。她不知不觉望着楼下的大桃树落泪,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只是落泪而已,感觉她的身体是在逐渐的耗干。日子变得寂寞,难耐,漫长。她好像已经熟知了窗棂上有几根木头,雕花的花瓣有几朵,那棵大桃树有几个树洞,几根枝桠。她照着镜子,觉得自己似乎快速的变得苍白瘦弱了。
她听着楼下细碎的响声,那是她渴望了一天的脚步声,她想立刻飞奔下去紧紧的抱住他,但她害怕,她害怕次日被训话的理由就是不对夫君行端正之礼。她瑟缩了,她是真的害怕了。害怕那个毒蛇一样的妇人会最终将她赶出府外。所以她只是呆呆的坐在窗前,像一尊被困了手脚的苍白无生气的石像。
若宗抬头,看见窗前如柳枝般虚弱的他的小小夫人,心狠狠地拧了一下。她好像又憔悴了,这是为什么呢?
他三步做两步的登上了雨烟阁的台阶,冲进门,紧紧在背后抱住了那个正在落泪的小人儿。他很怕她会突然不见。他看着她布满泪痕的脸庞,痛心的说:“你不快乐吗,为什么呢?是因为我太自私把你关在大宅里吗,到底是为什么呀?”
“不是,不是。”她轻声叹息到。她有什么资格说是呢?本就是不一样的,一个因为深爱另一个已然不顾了身份和地位,另一个又有什么怨言呢?她觉不会做将宅里搅弄的血雨腥风的祸水,即使…。即使…。。都是无所谓了。
“我爱你,你要知道。”他的声音温柔的像四月的泉水。
“我知道你依旧喜欢音律和舞蹈,所以我有一个惊喜给你,快随我出来看。”他兴致勃勃的拉着她走出门。
她抬眼,一个白衣少年立于门外,那少年似周身有雾,脸上淡漠无表情。
林府又来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假人,她想。
第五十一章:解忧()
更深露重。熏香似以往一般,缭绕迷离。
若宗轻轻从背后抱住她,下巴轻轻磕在她肩上。她越来越瘦了,令人心惊的消瘦。
他想起白日里显清哥对他说的,不仅起疑,“我不在家时,母亲对你可好。”
她稍稍瑟缩一下,几乎那话就要脱口而出,我不好,一点都不好。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说出之后让他去跟他母亲争辩吗?拆散这个家庭,让林府上下鸡犬不宁吗?还是让他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
她不能这样。她早就知道她没了在教坊时那样的孤勇和果断决绝,现在的她,浑身都是软肋。
“好。”她妥协了。
林若宗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仿佛听到了期待的答案,脸上立刻变得欣喜起来。
“那乐谱练的可好,弹给我听听吧。”他温热的嘴唇轻轻在她脖颈出呵气。
她的身体一僵,垂下眼眸,“有些累了,就不练了罢。”
若宗停下动作,不解的看着她,他感觉有些看不懂她了。她得了乐谱后欣喜地样子还刻在他脑子里,怎的突然就变卦了。
他喉中像梗了一根鱼刺,说不出话,只觉得胸闷,猛地站起来去桌边灌了一口茶。那广陵止息曲谱确实难寻,他在宫中看到时也是惊喜万分,因不能整部拿走,每每间隙时,便一字一字的拓了去。想到这里不禁苦笑,如今看来,是没什么用了,就连琵琶也不见踪影。
她想要什么呢?他不懂。
他今早去向母亲请安时,母亲的话还停留心中。“你们的事我虽不干涉,但毕竟,你与她出身悬殊。她不像是肯安心待在家里的贤妻,也估计是受不惯拘束。你要上点心才是。”
他突然变得烦躁了。回头愤愤的扳住她的肩,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咬着牙看着他,眼中含泪,“实在。。。抱歉。”
“算了,睡吧。”她的眼泪又一次很成功的刺痛了他,也让他的心烦恼怒。
背对背,一夜无话。
“好像要走到尽头了,但如果没有他的话,那该怎么样呢?”她想不出。
早晨起来时,若宗摸着她的棉枕,仿佛要湿透一般。心下一惊,她或是哭了一夜吗。他急忙出门去寻她。看到站立在雾中的瘦小的她,他急忙奔过去搂住她,有些战栗,紧紧的,仿佛要融进他的身体里,害怕真的有一瞬间会失去她。“怜儿,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了,我们好好地好吗?”
她的脸上布满泪痕,紧紧攥着他的袖口,混着泪水转身吻住他的唇,但吻得好难过,心好像也要碎掉了。她用力的咬住他的唇,直到若宗的一丝血迹从嘴角溢出,尝到一丝甜腥。“永远不要抛下我,我只有你一人了”,她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轻的说。
清晨的迷雾中,他们紧紧拥抱着,就像是已经知道了结局,但还是不肯早日放手。
她的余光落在烟雨阁下的桃树旁,一个身着白衣仿若鬼魅的人正在盯着他们,她总觉得那个人的目光淡漠又轻蔑,如同迷雾般难以看清。
“你刚刚为何看我?”她站在雨烟阁高高的台阶上,问着那个仍然站在树下的少年。
那人仍是没有表情的盯着她。
她忘了,那人本是个哑巴的,怎么会回她的话呢。
她几步走下台阶,站到了他的面前。这才仔细的看清了他的样子。那少年眉目清秀的像是个女孩子,但太过于苍白又瘦弱,就像是久病未愈,薄唇总是抿着,眼底放佛绕着一丝缭绕的雾气。
“你叫默言?”她问。即是琴师,不会说但总能听吧。
他点了点头,然后还是直直的望着她,眼底的雾开始翻腾。然后他抬手,往她脸上伸去,擦去了还未干的泪痕。他手指纤细,就像是细柳拂过水面。
“放肆。”她被吓到了,眼睛睁大,直直的后退。
他不做解释,只是就地坐在了桃树下,抬手抚琴。
琴声清冷,阴鸷,寒气逼人。想来果然是音如其人。她听这琴声清凉,觉得消了些怒气与失措,只是驻足听着。
琴声转而又变得悠长而哀切,如杜鹃啼血,子归哀鸣。她又落泪了。对她来说,落泪已是寻常,眸子哀哀欲诉,对着纷纷落下的桃花瓣出神。眼泪一滴滴洒落,风一吹,飘洒到了抚琴人的手背上。
她哭了,他却笑了,仿佛在嘲笑她懦弱敏感又多情。他拭了掉在手上的泪,站起身来。
小怜觉得自己突然被束缚进一个寒冷如冰窖的怀抱里,微冷的舌滑入口中,唇被粗暴的咬破,她又一次尝到了鲜血的味道,那是她自己的。
“你……”,她用力睁开了那个令人生厌的怀抱,伸手打了那个放肆的人一巴掌。
苍白的脸终于增添了些血色。他歪头看着她,笑着。舌头微微伸出来,似乎在品尝余下的鲜血。
又是一巴掌,接二连三的巴掌落在他脸上。
怕是疯魔了吧,积攒的怒火与怨气如今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她终于打累了,停下喘着粗气。
他苍白的脸上如今满是红痕,倒显得如桃花迎面,十分妖娆。他捡起一枝桃树杈,在泥土上写了一行字。
“夫人,如此之法,可曾解忧啊?”
此时此刻,那少年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如果她喊人,立刻会有人来将他打死抬走。
但她突然感到不舍了,不知为何,只觉得这疯狂的发泄确是让她舒坦很多。
于是便勾勾手指,叫他继续为她弹一曲。
6799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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