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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是一个米店,现在有一个身穿单薄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在跟店主理论,说是买回去的中等米里掺杂了下等米,要求店主退还差价。店主自然是不认的,于是两人就站在门口吵了起来。
“两文钱能买的就是这种米,您买的时候是看见的,也比对过,现在怎么又嫌弃起来了呢?”店主道。
“胡说,”中年男子脸色涨红,“这中等米明明掺了下等米,你这是欺客?”
“什么欺客?您随便去打听,我这店开了有八年了,从来都是有口皆碑。昨天商行的人还来检查过,我这里的定价没有问题,今年的中等米就是这样的!”
“这米都有霉味的,还不是下等米?”中年男子据理力争。
“今年是什么光景你还不了解?大寒大旱,处处减收。而且人家相师都说了,这灾荒还有三年,你现在能买到米就算不错了,待过明年你再试试?人家商家也不傻,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囤货?我们这家已经够良心的了,收米成本高,掺些次米少些利润照卖,你看看街头谢家米庄,人家是直接拿下等米当中等米在卖……”
“今年收成不好吗?”薛莹问赵庄头。
赵庄头点点头:“其实今年也还好,虽然减产了,但也还能过下去。不过你也听见了,人家相师说这大灾还有三年,今年才刚刚开头呢,唉,接下来的两年可有的熬了。”
“相师说的?哪个相师?”
“看天象的相师,十有八九都这么说。”赵庄头耐心回答,“而且官家出的官历也是这么记载的。”
“可是,就算有大灾,这么早就告知众人,不是正好让那些商家囤货居奇,倒买倒卖吗?到时候物价飞涨,大灾还没来,恐怕这天下就乱了。”
“商家有官府和商行两头管着,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让人现在就过不下。囤货可以,但按规定但凡有货就不许不出货;价格也可以涨,但不能超了限度。而且,官家公布灾情预告也是让民众提早做准备:现在就勒紧裤带过日子,总好过两年之后什么都没得卖来得强。”
“可是,谁又能完全确定这三年一定是灾年呢?万一,预告错了怎么办?”
“错了?这种事倒是很少见的。”赵庄头对于这个问题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写官历的是全国最厉害的相师,怎么会出错呢?”
“哦。”不愧是架空时代,天气预报居然比拥有超级计算机的未来世界还准确,太不科学了!
“那我们的米囤够了吗?我们不会饿肚子吧?”巧丫问。
三郎笑了:“放心,酒泉别庄的地是最好的,今年别处减产,我们可没受到影响。再说了,要是米不够吃了,就少酿些酒呗。”
巧丫和三郎又叽叽喳喳聊上了,薛莹却想起了去年冬天的大雪。巧丫当时也说过,那么大的雪是非常罕见的。
三年大灾,如果应对妥当,农业种植区或许真能靠着勤奋节俭和以往存余勉强度过,但是她是了解过大固的周边环境的。
大固繁华,但四周边境之外也有不少强敌,尤其是北方的游牧部落,万一人家趁着大固因灾疲虚时攻城略地,大固又是否能撑得过去呢?
她还不至于深爱这个并不熟悉的“国”,只是如果起了战事,恐怕身为大固的一员,她的生活很难不受影响。
她无忧无虑的童年,还能继续吗?
第六十一章 哑娘(一)()
吃完午饭,他们又趁着人少不拥挤将整个集市从头到尾又逛了一遍,买了不少小东西,一直到下午才意犹未尽地上车离开。
路过渡口的时候巧丫撩开窗帘好奇地看着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船只,赵庄头大概也知道她的心思,特地把马车的行走速度放慢好让她能看个够。薛莹正在闭目养神,忽然听见巧丫“呀”了一声:“小姐,那个人好可怜啊。”
她睁开眼,从窗口看出去,只见沿河街道的一个偏僻的巷口处,好几个流里流气、穿着短打粗布衣的人围着一个小姑娘,正推推搡搡地调戏着。
那小姑娘看身形也不过十三四岁,身穿灰褐色衣服,松松垮垮破破烂烂的,脸上也抹了很多灰尘,被那些人粗鲁地拉扯着,躲避不开,张着嘴巴像是在哀求,但发出的只是低沉的“咿咿呀呀”声音——原来竟是个哑女。
薛莹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冻结的一般,整张脸都麻木了,只有心跳蓦然激烈起来,脑海中想起一副几乎已经被忘却的画面。
空无一人的街头,满地的垃圾被风吹起,洋洋洒洒。街道的正中间,躺着一具赤。裸的少女躯壳,浑身伤痕,体无完肤,扭曲、冰冷、肮脏……
巧丫回头,被她煞白煞白的脸色吓了一大跳:“小姐,你怎么了?”拉起她的手,却发现冷得像冰一样。
而薛莹却忽然神经质地甩开她,撩开刚刚被巧丫放下的窗帘,死死盯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那个被围攻的小姑娘已经退无可退,忽然惨叫了一声,“咚”地跪下朝那些人用力磕头,那种乞求,如此卑微,如此绝望……
“哑娘……”薛莹喃喃叫出了一个名字。
“赵庄头!”巧丫已经被她的神情吓坏了,连忙喊人。
赵庄头撩开车帘,乍看见薛莹的脸时也是一愣。
薛莹依然瞪着眼睛看着外面,眼泪却如雨般落下,唇上没有半点血色,浑身战栗抽搐,竭力地想要呐喊,发出的却只是喃喃之音:“救她,救救她……”
“小姐?”赵庄头叫了一声。
薛莹蓦地回神,眸光是从未有过的犀利和坚定:“赵庄头,救她!”
虽然只有一句话,但是赵庄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是!”转身对三郎道:“你带着小姐她们速速离开,到家里等我。”
“好。”三郎十分机巧地驾驶马车拐入另外一道巷子,躲开众人视线的瞬间,赵庄头已经从这辆马车上消失了。
“小姐。”巧丫紧紧握着薛莹的手,“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
薛莹依然在抖,浑身都是寒意,失神而僵硬地摇摇头。
“刚才那个姑娘你认识吗?”巧丫问。
薛莹继续摇头。
“好了好了,没事了。”巧丫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发现她的身体冰冷得可怕,忙拥她入怀,轻轻拍打她的背部安慰着,“放心吧,赵庄头一定会救回那个姑娘的,她会没事的。”
薛莹没有回答,双眸空洞,记忆完全不受控制地一次次回忆起那些曾经想要忘记的画面。
她猛地闭上眼睛,抱紧巧丫。
那不是哑娘,哑娘已经死了。她救不了哑娘,她只是哑娘的悲剧的一个旁观者,冷酷、自私、残忍地看着哑娘被折磨、被摧残,最后凋零。
哑娘死了,却也成为了她永远的梦魇。
回到酒泉别庄时天色已近黄昏,三郎将马车驾入自家院子,飞快地去找来合安婶。
合安婶来的时候薛莹已经好转了许多,虽然神色依然萎靡,脸色也很苍白,但最起码已经停止了那种病态的战栗,只剩下情绪激烈波动过后的疲惫感。
“小姐,你怎么样了?”合安婶问。
“我没事。”薛莹有气无力地回答,“赵庄头回来了没?”
“还没有。小姐,我带你去喝点热汤吧?”
薛莹点点头。
合安婶看她依然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干脆抱着她进了屋子,很快弄来一碗热米汤,喂薛莹喝下。
喝了汤,薛莹总算有了点精神,只是一直看着外面,显然还在等赵庄头回来。
巧丫站在一旁,一脸自责:“都是我不好,不该让小姐看见那种事的,把小姐吓成这样……”
“发生什么事了?”合安婶严肃着一张脸问。
巧丫将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然后不安地问:“师父,小姐是不是吓病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一下?”
合安婶摇摇头,看向薛莹,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姐?”
薛莹转头看她,只是眼神涣散,看样子注意力并没有转移过来。
“今天教养姑姑到了,银票她收了,不过她有话让我转告您。”
薛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涣散的眼神收紧:“说什么?”
“她来酒泉别庄是奉了三老爷的命,但是来之前,三夫人曾经召见过她,也给了她一笔银子。三夫人说,三小姐在这别庄生活已是不易,又为她的健康祈福苦修,算得孝心一片。姑姑来了之后,教养之责不可懈怠,但也不要太苛刻了,成了绑住三小姐手脚的绳子。”
薛莹将这番话来回琢磨了好几遍,有些捉摸不透这三夫人的意思。不过那姑姑既然已经收了银子,想来问题也不大,便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那姑姑呢?”
“已经送院子里去了,就住在甄妈妈隔壁。”
“好。”薛莹没有意见。
合安婶见她魂魄归位,松了一口气,问道:“小姐,天色不早了,不如就直接在这儿吃晚饭吧?”
薛莹想起来院子里顺子婶和甄妈妈他们还在等自己回去呢,只是集市上发生的事情她还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尤其是那个新来的姑姑。于是便对巧丫说:“你上去跟顺子婶和甄妈妈说一声,我今天就在赵庄头家吃晚饭了,让她们不要等我。还有,跟那个新来的姑姑道声歉,就说我明天再为她接风洗尘。”
“是。”
巧丫走了之后,合安婶问:“小姐今天是遇见故人了吗?”
薛莹摇头:“不是,只是那个小姑娘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而已。”
前世,离感孝寺不远处的农家里,那个自出生就不能说话,从而备受歧视和侮。辱的哑娘。
第六十一章 哑娘(二)()
穆幸福是“被尼姑养大的孩子”,所以被人当做异类看待,交不到朋友,她也曾经为此而伤心,自怨自怜,直到她看见了哑娘的存在。
哑娘跟穆幸福差不多的年纪,从一出生就不会说话,在八岁的时候随妈妈改嫁过来,就住在离感孝寺不远的一间破屋子里。继父是个粗人,爱喝酒爱赌博爱打人。哑娘家是穆幸福上学的必经之路,在经过那里时穆幸福注意到哑娘羡慕的目光——哑娘不会说话,又是女孩,她的继父根本不可能想到送她上学。
哑娘的羡慕让穆幸福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幸运。
而经常地,路过那里时穆幸福会听见哑娘的继父咒骂殴打她的声音,哑娘无力绝望的哀嚎让她不忍卒听,经常捂着耳朵小跑躲开,有一段时间甚至开始拒绝上学,就是怕再听到那样的声响。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慢慢也就习惯了,或者说,麻木了。
夏天看见哑娘在太阳底下蹒跚而行,嘴唇干裂、皮肤黝黑。
冬天看见哑娘光着脚,穿着到处是破洞的衣服在河边洗衣服。
早上上学时看见哑娘背着大捆的柴火从山上下来。
傍晚看见哑娘在街边捡别人丢弃的烂菜叶或剩菜,饥渴难耐地往嘴巴里塞那些发臭的食物。
经常看见哑娘身上带着伤,青一块紫一块,走路一瘸一拐……
她对这一切渐渐麻木,但是对哑娘继父的咆哮始终害怕,只要碰到她继父虐打哑娘的场景就会迅速走开,躲在感孝寺的某个角落里,捂着耳朵好久不敢出来。
如果说穆幸福的不幸只是不被人欢迎,经常被指指点点,那么哑娘的不幸就更加沉重。生理上的缺陷、不光彩的母亲、残暴的继父,让她成了小孩们的“玩具”之一。镇上的小孩经常成群结队地追着她辱骂嘲笑丢石子,有时候还会抢走她辛辛苦苦捡回来的剩菜,调皮地撒得满大街都是。
哑娘是不可能抗争的,她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在那些小孩走了之后再仔仔细细地将地上的残渣捡起来——那些残渣是用来喂猪的,但穆幸福知道有时候哑娘也用它们来充饥。
穆幸福上初中的第一天,背着被褥去报到——初中可以寄宿,只有到周末的时候她才会回感孝寺。
在车站等车的时候,她看见哑娘从某个角落冲了出来,神色仓皇,张大嘴巴竭力呐喊着,但发出的依然是难以辨认的沙哑。
哑娘没走几步就被人抓住了,穆幸福认得那些人是镇子上的流氓,帮赌场看场子的,经常会在大街上殴打那些付不起赌资的人,有时候还会结队冲进某个人的家,搜查现金,打砸家具,闹得人仰马翻的。
那些人抓住哑娘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嘴上是不堪入耳的咒骂,穆幸福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整个人呆在那里。
其实不只是穆幸福一个人,那时候周围围着一圈的人,但是都保持着诡异的静默,看着那些人对哑娘施暴。
哑娘一边闪躲一边对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