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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皎皎掩过娇羞,大大方方地上前见礼。林氏满面春风,一把扶住她的手寒暄道:“怎么来得这样早!天凉了穿得这样少!可有看中什么记得和我说!”
事实上她们前后脚到,都整整早了两刻钟有余。苏皎皎浮光掠影没看几眼,有什么中意不中意?林氏自也是知道,她便继续扶着苏皎皎的手,轻车熟路地为她介绍。
“一楼都是些普通首饰,看着还行,戴着也可以,差不多都是面向普通中等人家用的。真正高贵华丽的,都在二楼,甚至能挑得出将来压箱底的,走,我带你去看看去。”
两人相搀扶着便上了二楼。跟随林氏的是玉露,与阿荷相视一笑,并肩跟在后面。
二楼的装潢有了转变,不再是那种成品摆出来陈列的格式,而是一件件装潢考究雅致的包间,客人们坐在里面,由店小二取来首饰,当面打开任客人挑选。
据说二楼的首饰都是独一无二的,这样做是为了保证首饰的私密性,同时也是为了避免为着同一件首饰有客人争锋竞价甚至大打出手!
店小二捧了香茗,上了干果茶点,她们的包间临窗有光,窗台上细口瓶插着一枝紫色的小秋菊,反显得纤细盈盈别有韵致。
店小二先抱上来的,名唤“中秋月色”,那是一款赤金打底做流云,镶着鸽子蛋一般大小的明珠,妆匣一开,红绒映衬中如明月中天,细光璀璨盈盈。
女孩子对珠宝有一种天然的痴迷喜爱,如此高端的珠宝一亮相,苏皎皎眼中闪过的惊艳毫无遮掩。
林氏细细看了,不动声色地对店小二道:“再来一道。”
店小二殷勤地“唉”了一声,很快抱来了另一道“紫气东来”,那是一款赤金缠枝大朵并蒂扶桑花,花蕊处各有两颗指肚般大的红宝,其别具匠心的巧妙之处在于红宝旁的细蕊,点缀着星星点点大小不一的紫水晶,既清莹又透亮,日光一照,于金色底上,有两团紫光氤氲流转,当真华贵艳丽美不胜收!
林氏细看苏皎皎,却见苏皎皎毫不拘束,将首饰托在手里左右观赏毫无心机一派天然。
喜怒形于外。无有城府。
林氏照样不动声色,甚至有些音声淡淡,貌似随意地道:“再来一道!”
店小二就有点惊异了。他们千水楼二楼的珠宝可是非常不便宜,虽然来他们这里的顾客非富即贵,可是一出手就准备买三道,还是少有的。
因为千水楼的规矩,每位顾客最多只能观买三道,按规矩是一道比一道昂贵。而看过一道没让拿回去,那就是要买了,咸阳郡王妃留下了两道还叫第三道,就是打算全都买的!
店小二脚下轻盈得有点发飘。
接下来的第三道,唤作“佳偶天成”,唤是这样唤,但是并没有藕,而是半株荷花。设计的独到绝妙之处就在于,形于正面的完全是一株玉雕的荷,荷叶似有风流荡泼洒,一头尖尖小荷亭亭玉立在莲叶之上,无论错落,辉映,浓淡,乃至莲叶的脉络色泽,小荷的粗细深浅,皆是巧夺天工栩栩如生。而荷叶后面,镶住玉雕的金架又是令一副图画,造作者巧妙地运用玉雕的线条,布置了玲珑透彻的镂金手艺,里面点缀了零碎的珠子,细看之下竟像极了一段修长的佳藕!
如此工巧,足可传世。苏皎皎看着看着,突然低低地“呀”了一声!
一旁的小二便笑了:“姑娘看出来!那是我们玉雕界的大师,云瑶先生的作品!那处细看,是有云先生的落款的!”
苏皎皎便开心地笑了:“竟真是云姐姐的手艺呢!”
林氏看着神思突有一阵恍然。这女孩子细细的亮亮的,那娇美纯净的笑容,是与碧心妹妹有那么一点神似啊!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偏落下那样的名声呢!
店小二的目光转向了咸阳郡王妃,询问道:“这位夫人?”
咸阳郡王妃笑盈盈地看向苏皎皎:“皎皎觉得呢!”
其实别以为苏皎皎不懂得千水楼的破规矩,这样子的问询着实误导人以为让苏皎皎从三个里面挑一件,但是临出门前沈嬷嬷已经把整个千水楼给她科普过啦,苏皎皎样样门清,她露着标准的八颗牙,既灿烂又有礼地说道:“蒙娘娘厚爱,但皎皎做人可不能太贪心了!皎皎喜欢第二道,”转头对店小二道:“将第一和第三道记在锦衣王的名下!”
店小二愣了下,转而躬身应是下去了。咸阳郡王妃没想到这小丫头处处装傻最后给反她摆了一道,正要叫店小二将首饰记在她的名下,苏皎皎握住她的手解释道:“娘娘莫急,您听我说,本该选最贵的方配得上您礼赠的身份,但因那实在特殊,是我云姐姐的作品,没理由我拿着云姐姐的东西反是别人送的,那样让云姐姐的脸往哪儿搁?于是我就先买了,然后找她要钱!”苏皎皎顿了一下说道,“那第一道,原该我哥哥送的,他给我起名字叫皎皎,那首饰岂不是中秋明月其华皎皎吗?这么般配的首饰他做哥哥的不送谁送呢?要是他知道这钱让您出了,定会训斥我不懂事,让他再也找不到如此合适的了!”
咸阳郡王妃经她这么一说,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原本自己怀着小心思有些失礼,被她一说反都是理所当然而且非这样不可了。这个小丫头,这么短的时间,没有被金银迷了眼,心思还这么会转,关键是还转得这么好这么妙,处处兼顾八面玲珑,倒真看不出是个古灵精怪的!
这般资质,若是好好培养。咸阳郡王妃立马让自己打住。她今日来,可不是真要和她套近乎收到家里来好好培养的!
于是咸阳郡王妃笑眯眯地喝了喝茶,拍拍苏皎皎的手道:“皎皎懂事!”
说完示意玉露去楼下结账,苏皎皎也示意阿荷下去。
玉露关紧了门,屋里一下子就只剩下林氏和苏皎皎两个人。
第十章 婚变(四)()
光线有些暗淡,随着那些精美首饰的撤离,屋子里渐渐恢复了一种暗哑陈旧的氛围。
这不是一个秋阳明灿的日子,室内装潢所用的木料只图华贵厚重故意做旧了色泽。
苏皎皎甚是温柔乖顺地为林氏续茶,然后挑唇便笑:“不知府上老太君可好?我好了有些日子,也还没去请安。”
林氏便发现这孩子,特别爱笑。
几乎每每都是未语先笑。这似乎是她被教导出的习惯,待人接物的礼仪习惯。
虽然严格来说这孩子礼仪生疏,但必须承认,在日常的交往,苏皎皎并不失礼。至少没对她失礼。
关键是她爱笑,而且笑得那么自然那么好看。她小笑的时候,眼睛圆溜溜的,特别明亮,大笑的时候却是几乎眯上眼睛,露着小牙齿,那叫一个灿烂。
仅是这么样的一个女孩子,那当真是非常可爱惹人疼爱啊!
林氏不得不承认,苏皎皎在身旁,所散发出的少女气息,是非常怡人清朗的。这感觉如同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春。
是,不是秋,她没有秋天的绚美肃杀,她就是像春天,一切初生的,美好的,新长的,蓬勃的,青葱的,娇嫩的,含苞绽放的。
林氏便有那么一点贪恋。她是想好好看看这个孩子,因为可能从今以后,她将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这么近,这么亲地看着这个孩子。
可是命运弄人。
林氏应道:“母亲一切都好,前些日子还说,发帖子叫县主到家里来玩儿。”
苏皎皎依旧是清甜的笑:“那我一定去!”说完还很献宝似地对林氏道,“我还给老太君买了一盒去瑕润肤膏!”
林氏便也笑,然后她在苏皎皎清灵亲密的笑容中突然说了一句:“我听说皇帝陛下钟情县主?”
苏皎皎的笑容一时来不及收。她甚至没有反应明白过来,只是狐疑地抬了抬眉头。
而这正是林氏想要的效果,在一派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中突然发难,打她一个措手不及,甚至让她来不及思考辩解,乃至根本就来不及否定!
林氏道:“皇帝陛下初初见你,就非常喜欢让您入宫为妃?”
苏皎皎果然还处于傻乎乎的怔楞状态。
“这次,皇帝陛下冒天下之大不韪,置太后娘娘以死相逼于不顾,处置高家,削其羽翼,可是为了让县主入主中宫铺路?”
苏皎皎骇得差点跳起来!
这什么时候的事!哪来的这等流言蜚语。
是,苏皎皎第一反应,就是流言蜚语,她死也想不到这是欲加其罪!
可她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说起。林氏也不会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的眼泪说来就来,拿着帕子拭泪道:“皎皎,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不说母亲,便是我也是喜欢的。可是,县主将来或许贵不可言,我家彦儿终是没有这个福分啊!”
苏皎皎震惊之下,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林氏复又哭道:“我也是做母亲的,彦儿有几个脑袋敢跟陛下去抢啊?即便只是捕风捉影,可是天下有哪个母亲敢让自己的儿子去冒这种险啊!”
苏皎皎面色苍白不言不语,林氏也不复再说,屋内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与对峙。
苏皎皎感觉有十几头牛在她脑海里挣扎乱拽,扯着,撕咬着,咀嚼着,鸣叫着,她甚至有些听不清楚林氏到底在说什么,要做什么!她觉得头疼,又沉重,又闷,又堵又没缝儿!
好容易世界安静下来。有一个妇人冷冷地望着她,那种嫉恨的神态,像是见不得人的鬼。
无他。婚事啊!
牵扯到皇帝哥哥,这是要绝了她的婚事啊!
苏皎皎虽然懵,虽然犯了傻,但她不是真的傻。
那段时间说短也短,说长也很长。
林氏出其不意震懵了她打击了她,但也就是占着一个出其不意罢了。
苏皎皎由着林氏把该说的话说了该做的事做了,那么她反应过来,就该她上场了。
她不谈婚事了。
苏皎皎乃至还先笑了一下。
林氏便动魄惊心了。刚还觉得她未语先笑是个好习惯,但是猛然想起来锦衣王也是有这样名闻天下的好习惯的,那就是他即便要杀人或是翻脸,也是未语先笑的!
这苏皎皎要干什么!林氏瞬息之间所有的血都涌了上了,她骤然感觉到恐惧甚至后悔失策!
她,她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了自己?
这是林氏涌到脑海的念头。她甚至想到跟高三儿相比,自己不过就像一只蝼蚁而已!
苏皎皎却是起身,一下子将窗户打开了!
似乎有光和空气呼啦啦地一下子闯进来,又亮又凉也吓了林氏一跳!
苏皎皎却是甜美无邪地笑着,她倚着窗,用一种优雅自持而居高临下的审视,甚至用一种令人目眩的自信与骄傲,对林氏道:“你敢当着街上众人的面,把我和皇帝哥哥的关系再说一下吗!”
林氏全身的血又忽地撤下去,一瞬息间面白如纸。
她有些恐惧地瑟瑟,这些话是打死也万万不能说的!
苏皎皎于是俯下身,伏在桌子上,从林氏的角度看,苏皎皎那腰背的曲线像极了一只伸着懒腰的豹子。
而那小豹子就伏在了自己的肩头,她用一种残酷而邪恶的诡秘笑意,在自己的耳边笑语道:“那用不用我去宫里告诉皇帝哥哥,我就是你们咸阳郡王府给他内定的媳妇儿啊!”
林氏骇得魂飞魄散!
完了!她的彦儿彻底完了!乃至整个咸阳郡王府也完了!
如果苏皎皎真的那么做,那么整个咸阳郡王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是万劫不复!
在已有太子的情况下,揣测圣意内定中宫,这,这几乎是与谋反相同的罪啊!
有一个瞬间林氏几乎不能呼吸,也忘了要呼吸,她突然非常理解刚刚苏皎皎的反应,因为她也是如此,懵了傻了,说不出来了。
事实上她想央求的,她想解释的!可是她全身不能动弹,惊恐让她的嘴想张都不能张!
她甚至是想磕头赎罪的呀!
不料苏皎皎已然双手一撑便隔着桌子跳了出去,她拍了拍双手似欲掸掉原本就不存在的浮尘,然后面带粲然微笑大踏步走向门口一下子打开门!
阿荷抱着两个盒子,玉露抱着一个盒子正好并肩上楼。见了苏皎皎阿荷道:“县主!”
苏皎皎大步走过去,一把亲密地搂住阿荷的肩大声道:“我们走了!”
阿荷怀抱贵重首饰,不敢挣扎,顺势跟着下楼不忘道:“县主怎么了!”
“没事,我们走了!”
然后身后传来玉露一声巨大的惊叫:“娘娘!娘娘!”
阿荷猛地停步,望向苏皎皎惊诧道:“县主!”
苏皎皎是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