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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沐大娘要是个耳根软的,也活不到现在儿子中进士当官的光景了。
于是她一路孤勇,雄赳赳气昂昂而去!
沐柏在身后拍着门哀求:“各位叔叔大伯婶婶大娘!谁给我开开门啊,开开门啊!”
其实锦衣王府真没有欺人太甚。沐大娘一到大门口,就用一把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我要见锦衣王!”
然后她就被卫伯客客气气地迎了过去,坐在客厅里,来往的侍女端了香茶点心,对她手中的匕首视若无睹,只是告诉她:“王爷随后就到!”
沐大娘手握匕首,带着种自尊的好奇,轻轻打量了客厅两眼,发现除了宽敞讲究一点,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金碧辉煌。
“王爷来了!”听得门外一声轻唤,沐大娘陡然坐直身体握紧匕首,然后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跨门槛而入。
一见之下,如云散月明,沐大娘觉得自己的认知出了很大的偏差。
民间传说中的锦衣王,小儿止啼杀人如麻是何等可怕,可面前的人,温文如玉又贵气天成。
在她眼中,从未觉得哪个男子能比得过自己的儿子,可是见了锦衣王,也得承认,无论是姿仪还是气度,人家是人中龙凤,自己儿子不过是河沙凡夫。
只这一瞬息间,就打杀掉了沐大娘所有的骄傲怨气。人家锦衣王欺负自家贫弱,把自己嫁不出去的妹子甩过来祸害自己儿子?貌似,有点太高估自己了。
沐大娘将匕首往袖子里藏了藏,然后庆幸自己当时口上留德,没有用更恶毒的话来表达同一个意思。
苏岸面含微笑,音声和煦:“伯母,坐啊!”
他竟然,叫自己伯母?
沐大娘突然之间就真的生起了一种畏畏缩缩的手足无措来。原来只有到了真正上位者面前才知道,有个进士儿子,自己平日里那一点自以为是的容光与优越感,是多么不堪一击!
沐大娘并没有反应过来该如何应答招呼,她只是傻乎乎听话地坐下了。
有侍女进来给他奉茶,苏岸还微微欠了欠身,让侍女下去了。
茶香氤氲而出,苏岸并没有喝,而是带着矜持的微笑,状似无意地寒暄客套:“沐郎中在淮扬,陆大人麾下,因着这一场共事之缘,小王得知他由寡母养大,一路艰辛。今日得见伯母,果然,女中豪杰。”
沐大娘突然老脸一红,生起如坐针毡之感。
她以为阎王爷好见小鬼难当,她料定会受到无数诱哄威胁,拼尽力气以死相逼才会见到锦衣王,然后也定然会落得个血溅当场。
因为受迫害的妄想太过强烈执着,乃至于没有受到迫害反而让她胆战心惊。听得苏岸如话家常,她回神好久,才想起了自谦回复一下:“王爷谬赞了。”
一时倒也说不出更多的话,如鲠在喉的婚事,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苏岸言语间眉目温和:“家妹无状,让伯母见笑了。”
这般说,云淡风轻,谦逊低柔中也是满满的宠。而沐大娘听来却仿佛石破天惊,她从被欺辱被逼迫的思维迷雾中陡然醒来,只当自家儿子是好的,是被勾引被欺瞒的,可人家是锦衣王的妹妹,世上多少趋炎附势的人,还真的愁嫁到非要勾引自家一个五品小郎中!
这般想着,沐大娘不知是羞是愧,张口连声道:“是犬子无状!犬子无状!”
苏岸笑而不语。沐大娘索性一鼓作气:“今日老身就是替儿子赔罪的,他从小订有婚约,哪能因为得了县主的青眼,就可以背信弃义!”
这时听外面侍女的声音道:“王爷,沐郎中求见!”
沐大娘陡然站起来!
儿子怎么来了!
门开了,除了沐柏,门外还站着苏皎皎。
沐柏骇然看着苏皎皎,他的脸色煞白,本来气喘得扶着肚子,此时也忘了。
他看见苏皎皎的脸色,有瞬息间的大脑空白眼神茫然。
他被邻居放出来,拼命地追,还是晚了一步。
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与锦衣王到底交涉到了哪一步,可是皎皎在门外都听到了!
母亲到底说了什么?怎么说的?
待厅堂里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他很不安惶恐。
他原来觉得无法面对的是锦衣王,现在才知道,他不能面对的,是苏皎皎!
苏皎皎几乎是屏住声息地望着他:“你,和星儿姐姐早有婚约了!”
沐柏的心一时绞了起来!他一时不敢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心爱的姑娘。他不撒谎,母亲没法下台,他若撒谎,一辈子都难以和那个曾经用心爱慕过的人交代!
他的皎皎,就这般命苦吗?看上她的人,除了纨绔禽兽,就是势利小人?
除了婚约,这份厄运让她情何以堪!
沐柏一时间心思电转,他突然绝望地扭过头,将眼底的泪逼了回去。
待他回过头,他红着眼眶,嘶哑哽咽地对苏皎皎道:“我,不曾骗你!我,不知道自己有婚约。”
这声音语言,他已经情到深处,用极了心,可是苏皎皎听来却只是轻飘飘推卸责任的一句。
苏皎皎咬了咬唇,便想起那个为她端茶和她一起摘凤仙花的姑娘。
纯朴温驯。
是个好姑娘。
可是这个人,一句不知道有婚约,就把人家推得远远的!
一个人说自己不知道有婚约!这不是骗三岁孩子的假话!
沐柏看苏皎皎的形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皎皎不信他!
抑或是,皎皎不信一个母亲会给自己的亲生儿子泼污水!
沐柏那个瞬息间,快步走到锦衣王的面前,然后轰然跪倒在他的脚下!
沐柏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唤了声“王爷”,伏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沐大娘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一下。
她的儿子,她的宝贝儿子啊,如今以这么一副可怜而卑弱的姿态,蜷缩臣服在那个人的脚边上。
那一刻在沐柏心里,真的希望锦衣王是那个传说中闻者变色的鬼王,有他心通,能辩识真伪,能读懂他胸腔里对皎皎的一片赤诚!
皎皎不懂没关系,锦衣王懂就行,他肯信就行!
因为锦衣王信了,皎皎早晚都会信的。他的皎皎终是会懂,即便不成夫妻,可她被一个正人君子心怀赤诚地爱着!即便门第卑微,可是只是因为她是她而爱她,不是背信弃义,不为攀附权贵!
事实上,苏岸还真的懂了。
他们母子间的一个眼神,他便懂了。
那位沐大娘,见到儿子的瞬间,心思惊恐,眼神骇然。
而沐柏眼里的悲恸,根本不是作假!
读懂的苏岸有瞬间的动容,内心唏嘘。他起身,伸手去扶沐柏。
不想沐柏不肯起来,只是重重地朝他磕了三个头。
响头。
空旷的厅堂被这三声响头声回荡着。沐大娘又痛又疼,脚步虚浮地向后退了一步。
沐柏抬起头的时候,额头红肿了。他也不起身,而是转个方向朝沐大娘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这回沐大娘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却听得沐柏嘶声道:“娘!是儿子不孝,与皎皎先私定了终身!儿子愿意听从您的吩咐,迎娶星儿表妹!只是,皎皎不合您的缘法,儿子不孝,求您说句话,此番过错,不是因为儿子背信弃义,也不是因为皎皎行为不端!怪只怪天意弄人,儿子没这个福气罢了!娘!”
沐大娘万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般话。她虽然彪悍固执,但也知道明面上只能污自家儿子,说他贪慕富贵背信弃义,却不敢承认是自己嫌弃苏皎皎名声不好行为不端的!此时儿子逼他说这番话,不是要让她□□裸承认是自己棒打鸳鸯天打雷劈吗!
沐大娘的手抓着椅子扶手轻轻地抖。她一时恨不得冲上去打儿子两下,撕了他的嘴!
沐柏却是又给她磕了一个头,哀求道:“娘!我什么样对我自己没关系,您是我娘,便说我杀人放火大逆不道有什么关系!可是皎皎命苦,她青葱年纪,彼时沈王爷势微,只因她长得好被纨绔恶霸强娶,心下气不过才做了过激的举止!要说那高三儿更是恶贯满盈的,被他糟蹋的良家女子不知凡几,皎皎杀了他有什么错处!娘,您也是女子,难道女子被恶人看中就活该死吗!儿子无权无势,家里又贫,皎皎能看中儿子什么,不就是儿子一颗爱慕她珍重她的心吗!您不同意我不娶就是了,偏又说什么背信弃义!娘啊!难道看中皎皎的,除了恶霸就是小人,她刚及笄,若存了心结,将来嫁人还有活路吗!”
苏皎皎热泪奔涌。
她一扭头跑了!
沐大娘的匕首轰然落地。一切,戛然而止。
第十四章 琼花宴(一)()
春阳和煦,林子里有鸟鸣啾啾。
淡淡的绿柳扶风。杏花雪白的花瓣落了一地,走上去薄薄的一层,温软湿润。
苏皎皎坐在秋千上,穿着白底绿花的春衫,一头墨发没有好好打理,慵慵懒懒如缎子似地斜披在肩背上。
苏岸走过去的时候,正看见苏皎皎用脚尖无聊无赖地踢打着地上的落花。
他的影子盖住她的视线,苏皎皎抬头看。
苏岸微笑。
“来,”他说道,“让哥哥抱抱!”
苏皎皎一脚将落花踢得老远,嘟了嘟嘴规避道:“还是不要了。”
苏岸也不生气,她不过来,他便走过去在秋千架上坐下来迁就她。
“还在烦恼呢?”
苏皎皎眼底一潮,扶着绳索将头转向一旁。
苏岸便笑了:“这时节你云姐姐那里景致不是一般的好,皎皎不如过去散散心去。”
苏皎皎陡然便想起了哥哥的那副画,以及那两句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强悍如哥哥,也是对心仪仰慕之人求而不得。
可是哥哥从来没有幽怨埋怨,他一向清风朗月光风霁月地生活。
而今云姐姐近在身边,为人妻为人母,如此咫尺天涯,他也从来不动声色。
苏皎皎一时便有了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般的感触错觉,她像一只毫无机心的乳猫一般,歪在了苏岸的肩上。
苏岸一笑,伸出臂弯揽住她。
苏皎皎往他的腋窝里蹭了蹭,伸手环抱住苏岸轻声道:“云姐姐诗画造诣太高,而我没空,还要抓紧时间做酱呢!”
嗯,皎皎就是这点好,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喜欢伤春悲秋,多干点活多挣点钱,就能烟消云散了。
而很快苏皎皎就接到了长公主府的帖子,到了一年一度京都权贵官宦之女的全体聚会,琼花宴。
京城北地不产琼花,但唯独长公主府里有一大株。有专门的花匠特殊打理,每年暮春,高大的琼树枝繁叶茂,幽香漫透,花开得蔚为壮观,从此成了京城贵妇人争相观赏的景观,长公主也不吝啬,干脆打开大门广邀宾客。凡京城五品以上的女眷,无论文官武将,皆发请柬,一同观赏琼花。
云瑶特意上门邀请苏皎皎一起去赴琼花宴。
苏皎皎特意打扮过了。
她这几次宴会的经历都不太好,如今情场失意,但也可以像哥哥一样不动声色清风朗月的生活。
她穿了件藕荷色霞光外衣,雪色银丝杏花裙子,头上绾着那套千水楼的中秋明月。
她的个子又长高了一点,目光清澈风华初露,在如此盛装打扮之下,启唇扬眉之间,眉宇间已悄然生出了她自身也不曾察觉的少女媚色。沈嬷嬷在一旁见了,既惊且叹。
县主竟有如此风华,怎奈命途多舛。
在那个瞬间沈嬷嬷也心有狐疑,这王爷,是在哪里收养的县主,普通人家的女儿,莫说养在乡野,就是京城大户,也收拾不出这等颜色来。
长公主一年一度的琼华宴,自然极其热闹。连云瑶这种超然凌于应酬之上的大才女也目露向往,她对苏皎皎道:“你不知道,那株琼树特别神奇,就是在南国也不常见到的,我嫁人之后再难出远门,可每逢看到它,也能遥想一下江南烟雨。”
苏皎皎笑笑。她长于南国,琼花不是什么稀奇的。她也没有云瑶那般的诗画情怀,靠着一株琼树,想出整个江南的烟雨。
于苏皎皎来说,江南烟雨,只在他们饶县的小院子,在屋前那株杏花,在门前株株细草,又或者,是淮扬码头雨伞下那袭局促青衫,无论什么,都跟那什么劳什子琼花没有关系。
她在京城没什么朋友,虽有段时间□□日笙歌遍邀武官的妻女,但也仅限于热热闹闹谈谈笑笑,真正的手帕交也是需要时日打磨,一见如故哪有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