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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岸看着那个半山之上,迎风而立瘦小得几乎可以随时随风而去的黑衣,轻声道:“苏靖,苏不悔。”
他的声音太轻,子虚是听到了,可是远在山崖之巅的苏靖听不到。
然后苏靖便扬声笑了,声音中毫无悲愤,依旧是静的可怕,他笑着说:“我真是痴念了,王爷贵人多忙,杀人无数,杀过谁,怎么杀的,也无需去记得。”
苏岸垂眸,脚边的黄纸已烧成灰烬,有细细的烟带着燃烧的焦糊味儿袅袅飘散,他顾自低声,喃喃自语:“苏靖,苏不悔。”
子虚见他似乎失神了,当下大声道:“苏靖!你少装神弄鬼,有什么招数趁早使出来!”
苏靖倒一下子没声了!
天地一时静寂如死。谷底的雾越加浓了。
应该说子虚那一声喊,苏靖的情绪是有起伏的,他再发声的时候,很显然不如最初那般平静清浅。
“王爷既然记得,便知冤有头债有主,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苏岸抬头看向他。
或许苏靖看不到苏岸的表情,但是他陡然便知晓了谷底发生了某种变化。
依旧是那两个人,隔着夜色雾气,静立在那里轮廓清晰。可似乎周围的气场变了,他感觉到类似果敢、尖锐、硬冷的气息。
苏岸的眸子缩了缩,他的声音严厉,还有悲怆。
“是你!”
苏靖莫名应了一句:“是我。”
只这简单的两个字,听起来似极简洁,却有着别人难以理解的内容和底细。
“当年是你谋篇布局,用大手笔诛杀我大周精锐六万于此地!”
“是呀!”苏靖的声音笑得有一点飘,“不过让你跑了,其实也真的没有你后来那般大手笔!”
“我错杀你全家,你自当恨我!乃至你也可以恨陛下!可你不该叛国投敌,诛杀自己同胞!”
“我不曾恨过谁。”苏靖的语声很像就事论事的耐心解释,“恨是一种多无用的情绪。我只相信力量,大刀阔斧快意恩仇或者苦心谋划徐徐图之,总之不择手段达成目的的力量!什么大周,夷秦,异族同胞,那似乎是你才会考虑的事,我不管这些。”
苏靖顿了一下,继续道:“当年我家蒙难时,那是我一家一族的苦难,与别人没关系,也没有同胞。后来我着意复仇时,也是我的事,我要杀你,不管同时杀谁,只要这么简单而已,没有同胞不同胞的牵累。”
苏岸闭上了眼睛。
苏靖道:“其实我现在也蹊跷狐疑,当年的你,怎么就能逃掉呢!初战惨败,败得一败涂地,精锐折损十之六,自己伤得半死不活,你哪里来的智谋勇气,一战再战,败中求胜,最终势如破竹斩获夷秦王室杀降二十万?想来王爷才是真正的大手笔啊,靖每次夜深想起,与这样的人为敌手,当真虽败犹荣!”
苏岸苦笑。
苏靖却似乎被勾起了话头子,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想来你的心志坚忍,真不知是什么做成的!当年你马踏夷秦,大胜将至,突然一道赐死的密旨从天而降,你明明是心如死灰的!那杯酒也分明是被人看着饮下的,怎么就可能没死呢?沈子苏,请你告诉我,你怎么就可能,真的没有死呢!”
苏岸道:“原来勾结高家的,是你啊!”
“是啊,便是我啊!”苏靖有了几分宣泄的激动,“高家甄家,那么一盘子棋,就是我啊!当年我家破人亡,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做了高家的一个幕僚政客。因我身体残缺,从没在人前出现过,可是高家的家主实在是太信任我,他信任的是我的身份,苏家余孽,与你沈王爷,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苏岸便笑了:“你不会不知道,我当年错杀,也是着了高家的道!”
“是啊,我知道!”苏靖也笑,“可高家报复起来,一点也不好玩啊!哪有你天纵奇才,让我赌上命也常常沾不了边啊!”
苏岸便想起来,太后的父亲,当时的高家家主,还是英明多智的,后来急病死了,下一任家主便是任由苏靖摆布了。
苏岸便叹了口气。
“你也是天纵奇才。”
苏靖笑吟吟地朝苏岸行了个拱手礼:“多谢王爷夸赞!”
苏岸道:“你掌控甄家高家,进而把控后宫,毒废了太子,以慢性毒放入陛下饮食,初是再不得子嗣,然后便该疲惫无力沉湎病榻,届时你扶三皇子上位,虽你自己不是坐在皇位上的人,但其实整个天下,还不是归你掌控!”
“是啊,”苏靖的声音越发高而飘,“我也很想了知把别人的生死掌控在手心的滋味,一念让你生,一念让你死,一念可以抄家灭族,一念可以赦免无罪!那种随心所欲大权在握的滋味多好多美妙啊,远胜过你步履维艰以死相博才能挣得一线生机!”
苏岸突然道:“可是有什么用呢!我的善公公!”
苏靖一脸的轻笑陡然凝滞,他似信非信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我说有什么用呢!”苏岸道,“即便你差一点便能窃取天下,可是其实有什么用呢!你永远不能回到十二年前,你苏家遇难的那一刻,你依旧已然,家破人亡身死族灭。你顶着一具残尸,面目全非更名换姓,即便窃取天下,也是为别人而活,不是为你苏家而活!”
“我可以报仇!”苏靖尖声道,“我可以用你的命,用他的天下来祭奠!而不是,只用几张黄纸一壶酒,祭奠你所谓的兄弟英灵!”
“还有夷秦的二十万大军,还有边境平和安乐的百姓,还有我只要想要就可以权倾朝野的滔天权势,为我的错,为我的兄弟英灵祭奠!”
苏靖听了这话,身体突然轻轻地抖了起来,他升起了一种将苏岸茹毛饮血的冲动!
“你以为我不走,你可以勾结甄家高家,把控后宫祭奠你的旧仇家恨吗?你苏家的案子,是我跪在天下人面前平反的,你能吗?你不过是把我弃如敝履的富贵,捡起来兴风作浪罢了!”
“是啊!”苏靖喟叹中有几分克制的黯然,“我是捡了你弃之不要的,而你一旦回来,就大开杀戒毁了我的棋局!甄家死了,高家败了,三皇子完蛋了,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厉害的敌人了!”
苏岸道:“敬谢!”
苏靖俯首,喃喃道:“所以你必须死啊!我怎么忍心看着,我毕生心血付之东流!即便已付之东流,我也要有人为之殉葬,同归于尽才好啊!”
“何况,”苏靖突然扬声道:“甄家死了高家败了也没关系,只要你死了,我依旧可以继续我的棋局,掌控我的天下!沈子苏!你去死吧!”
“你觉得,你现在可以杀了我?”
苏岸这声讥诮的反问,让苏靖陡然清醒,谷底雾大,他只能看见苏岸模糊的身影。
苏靖握了握拳,笑了。
“沈王爷放心,完全可以的!”苏靖笑道:“这是新研制的□□,可以连发二十箭,锋利的剑尖射入肌肤,因为它速度太快了,乃至都不觉得疼,人的血均匀绽放,宛若大瓣扶桑。在下始终觉得,只有这般美艳璀璨的扶桑花,还配得上王爷您的绝代风华!”
说完,他看了看天,看了看脚底谷下的雾。
“即便苍天庇护,怕也是不能满足这美好的天意了!这□□几颗连贯发,也可以散发。我在这山腰上藏有伏兵三百,一张弩散发二十箭,纵有大雾弥散,可只这般箭如雨下,王爷您那方寸之地,六千箭的天罗地网,必无人可以喘息存活的间隙,所以你看,纵有天意,还是胜不了人为。”
苏岸一声长叹:“苏靖,我为我过去的错,再次向你说声对不起!”
苏靖俯首,微笑:“不必,我要的只是你的命,从来不是你的歉意。歉意和仇恨一样,都是些无用的东西!”
他轻轻抬起了手,对苏岸道:“沈王爷,永别了,希望来生,有缘再见!”
然后他果断地将手斩下,毫不犹豫绝不拖泥带水。
伴随着他的手势,箭雨铺天盖地!
“哥哥!”天地间仿佛有一声仓皇的呼叫。
83。第十六章 尘归尘,土归土(二)()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电花火石之间。
苏皎皎欲扑过去,被奇诺死死地拉住。而苏靖注视着箭雨纷繁,谷下的雾中再没有苏岸的身影!
强弓,劲弩。霸悍的声势,炽热的响痕。
还会有,非常华美,异常艳丽,如日出东方赫赫扬扬的扶桑花!
绽放在,那个人的胸口。
以那个人的优雅,如斯从容,定然是可以完美如天人面含微笑的。
只是祈祷上天,千千万万,刀箭无眼,别射穿了他的脑袋,别让他的身体成了蜂窝状的花海。
即便花海肆烈,美到极致。
苏靖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死寂的夜,微凉的山野,他那撕心裂肺痛快淋漓的大笑声,几乎让人窒息,让人颤抖,让人怕。
怕他在下一刻,就此疯癫了。
而在苏靖说着“无用的东西”时,苏岸已然动了!
因为有雾,对于这种短暂细微的移动看不清楚,可是足以救命,因为他在箭发射之前,扔出了飞爪绳索,在箭雨铺天盖地夺命而来时,人已经轻轻地飘起,即将飞出包围圈!
他的飞爪抓住的是一棵老树,他早早就瞄中盯准的老树!
枝叶婆娑摇曳,但彼时为杀伐的气流激荡,到处的草木都在娑婆摇曳!
然后他听到了大笑声。然后他的人已冲闯了上去。然后他的剑出鞘。然后笑声戛然而止!
苏靖不可置信地看着横在颈下的冷硬武器,即便他纹丝未动,也感知到剑刃削铁如泥的锋利。
苏岸,竟然,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他的面前,用剑,横在他的脖子上!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依旧是天上淡月朦胧。
依旧是谷底夜雾弥漫。
强弩的霹雳弦惊已然消歇,利箭的呼啸如雨,已成过去。
天地寂静,依然鸦雀无声。
苏岸看到了苏靖的脸。
淡漠,苍白,孱弱 。细看五官似乎毫无特色。
他似乎是还未从自己的迷梦中醒来,嘴角似乎还残存着一丝微笑。但是委实惊愕,于是那丝微笑便冷了,硬了,如同严冬的冰凌,挂在檐角,一时无法冰消。
苏岸眸子缩了缩,细细盯着他看。他一身如雪麻衣,长身玉立,拿剑的右手臂,有支箭已入肉,箭翎颤抖。
事实上苏皎皎也没反应过来,她还停留在苏靖下令诛杀哥哥的惊骇里,陡然见到苏岸,禁锢她的奇诺的手松了,她却用手捂住口吞下了一声惊呼,完全忘记了可以跑过去!
苏岸似乎不知有她,动也没动。
“箭上有毒,是吗?”
苏岸看了苏靖半晌,只这般轻轻地问了一句。
“血肉之躯,怎会不知疼,还又麻又痒,你这变味麻沸散,下得有点多。”
苏岸好像开医学讨论会与他探讨医疗用药问题。
苏靖反应过来,也无视颈间剑,听得苏岸的话,他嘴角的冰凌融了,继续微微笑了笑。
苏岸蹙了下眉。
“这乌衣红,貌似见血封喉无治的吧?”
他这话说完,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笑语道:“这么说,我还是得死了?死于你手,为你苏家,十年冤仇殉葬!”
苏靖唇边的微笑渐大。
不想在一下刻,苏岸的剑尖一转,一剑砍下了自己的胳膊!
断臂求生,这原本也算英雄男子寻常事。但是这件寻常事,常是别人口中宣讲的传奇。
并没有几个人,真的能够勇敢果决断臂求生。
不早一刻,不晚一刻,就是正巧那个节点,毒已入血,尚未循环。
并没有几个人,能那么刚烈地取舍。
右臂。
一剑斩下,再无续存的可能。可万一毒有治呢?
几乎没有人能抗拒这种诱惑,万一有治呢?万一呢?
于是服从,于是犹疑,于是错过时机。
可是苏岸砍断自己的胳膊,就像砍断身侧的树枝,他乃至仪容寻常平静得眉头也没皱一下,好像那是别人的胳膊。
纵心机智慧,以隐忍抉择而傲然于世的苏靖,一时也动容变色。
他陡然想起来,似乎有点奇怪不合时宜,可是他真的陡然想起来,他走向蚕室时,那种长久绵延的绝望与恐惧。
他前思后想,好久好久才决定。然后一生引为憾事耻辱,这件事有开始,但永远没结束。
可是苏岸呢?
挥剑斩臂,要不要这么风轻云淡。
毕竟那是苏岸的胳膊,不是自己的,苏靖清醒反应得很快,他觉得苏岸在此时,即便风轻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