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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也不去看其余人,出了门,只管一直走去。紫鹃连忙搀住叫道:“姑娘往这边来。”黛玉仍是笑着随了往潇湘馆来。离门口不远,紫鹃道:“阿弥陀佛,可到了家了!〃只这一句话没说完,只见黛玉身子往前一栽,哇的一声,一口血直吐出来。
紫鹃忙叫秋纹,两个人一起挽扶着黛玉到屋里来。那时秋纹去后,紫鹃雪雁守着,见他渐渐苏醒过来,问紫鹃道:“你们守着哭什么?〃紫鹃见他说话明白,倒放了心了,因说:“姑娘刚才打老太太那边回来,身上觉着不大好,唬的我们没了主意,所以哭了。”黛玉笑道:“我那里就能够死呢。”这一句话没完,又喘成一处。原来黛玉因今日听得宝玉宝钗的事情,这本是他数年的心病,一时急怒,所以迷惑了本性。及至回来吐了这一口血,心中却渐渐的明白过来,此时反不伤心了。又知道圣旨也已经下了,一切断然没有挽回,反而冷静了很多。她的听力原来就惊人的好,自然是心如明镜。
贾母王夫人,李纨过来见黛玉颜色如雪,并无一点血色,神气昏沉,气息微细。半日又咳嗽了一阵,丫头递了痰盒,吐出都是痰中带血的。大家都慌了。只见黛玉微微睁眼,看见贾母在他旁边,便喘吁吁的说道:“老太太,你白疼了我了!〃贾母一闻此言,十分难受,便道:“好孩子,你养着罢,不怕的。”黛玉微微一笑,把眼又闭上了。
王夫人看黛玉神气不好,便出来吩咐赖大几个道:“我看这林姑娘的病,不是我咒他,只怕难好。你们赶紧和北静王府的说了,也该替他预备预备,冲一冲。或者好了,不要等事到临头,人家那边倒是不好交代。”
且说黛玉虽然服药,但这本心里放弃了控制,这病日重一日。紫鹃等在旁苦劝,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分儿,不得不说了。姑娘的心事,我们也都知道。姑娘别听瞎话,自己安心保重才好。”黛玉微笑一笑,也不答言,又咳嗽数声,吐出好些血来。紫鹃等看去,只有一息奄奄,明知劝不过来,惟有守着流泪,天天三四趟去告诉贾母。鸳鸯测度贾母近日事情太多,是以不常去回。
黛玉向来病着,自贾母起,直到姊妹们的下人,常来问候。今见贾府中上下人等都不过来,连一个问的人都没有,她哪里知道是北静王派兵守住了潇湘馆,睁开眼,只有紫鹃一人。还以为是这府上冷漠。心想自己即使只是林如海的女儿,也救过这府上无数家人孩子,谁知竟然这样人情冷暖,心下也灰了,自料万无生理,因扎挣着向紫鹃说道:“妹妹,你是我最知心的,虽是老太太派你伏侍我这几年,我拿你就当我的亲妹妹。”说到这里,气又接不上来。紫鹃听了,一阵心酸,早哭得说不出话来。黛玉听了,闭上眼不言语了。躺着身上疼痛,一时又要起来。紫鹃没法,只得同雪雁把他扶起,两边用软枕靠住,自己却倚在旁边。
黛玉那里坐得住,下身自觉硌的疼,狠命的撑着。紫鹃劝道:到底是如何情形,姑娘去皇宫也见识过了,只要自己心里拿定了主意,你一身功夫,哪里要听人摆布的。
黛玉道:我只恨人的狠心,在这府上,冷热我也不计较的,临了一有风吹草动,上上下下但要丢我出去应付,想来这京中已经没有我存身之地。不死又能如何。
紫鹃大哭道:“姑娘有所不知,前日晴雯姑娘才被从大观园里赶出去了,也还病着,我正不知她可拖得过这几日,姑娘若这样想,可还让我如何活下去”
这日秋纹过来,说北静王府的人来了,要来看黛玉呢。原来那边已经许婚的,只想黛玉早点过门呢。
建宁公主夜里悄悄从侧门进来,将一包解药递给黛玉:说“北静王就在外面,等你的音讯,这还是天残丹的解药,你愿意吃了,晚间自然会有车接你悄悄去北静王府,贾府上下已经嘱咐好了,林之孝家的车子就在外面等着。你若坚持不用解药,一定要走死路,也没有办法。”又说黛玉年纪轻轻,医术武功人品哪样不精的,北静王爷已经十九岁了,坚持不娶亲,也算是对得起你。你自己好自为之。
黛玉看建宁,原来想和这异族的好友说点什么,但听又提到北静王,心里一横,索性不做声,建宁见她眼睛都不愿睁开,更不许紫鹃接那解药。气得顿足而去。
小宝在外面等着,忙伺候建宁出去,自己悄悄回来,将那解药递给紫鹃,紫鹃只得悄悄藏了。紫鹃想这岂不是一道催命符,黛玉却明白和她说不许应承。紫鹃将那解药接了,心里寻思悄悄给黛玉服下去。
黛玉早已识破道:“你若悄悄将那药给我服了,坏了我的气节,终究也救不了我。
这边黛玉要了柜子里那些帕子,当年宝玉让晴雯送来的,让紫鹃陇上火盆,将那帕子撂在了火里。
黛玉瞧瞧那飞舞灰烬,又闭了眼坐着,喘了一会子,紫鹃抢时,却见那绢子已经烧着了。紫鹃劝道:“姑娘这是怎么说呢。”黛玉到想着晴雯,想自己这几日若死了,晴雯大约也不会活着,自己和她还真是好姐妹。对紫鹃的话只作不闻,回手又把那诗稿拿起来,瞧了瞧又撂下了。紫鹃怕他也要烧,连忙将身倚住黛玉,腾出手来拿时,黛玉又早拾起,撂在火上。此时紫鹃却够不着,干急。雪雁看见黛玉一撂,不知何物,赶忙抢起。忽见宝钗遮了个面纱进来,将那些诗稿拿了去,“妹妹且不要烧掉,给姐姐留着。”
这紫鹃深恨宝钗,冷眼相对。那黛玉把眼一闭,往后一仰,几乎不曾把紫鹃压倒。紫鹃连忙叫雪雁上来将黛玉扶着放倒,心里突突的乱跳。欲要叫人时,天又晚了,欲不叫人时,自己同着雪雁和鹦哥等几个小丫头,又怕一时有什么原故。
宝钗自己到黛玉床前,黛玉睁眼看她,微微一笑。道:“往日我遮着这面纱,原来是这么可气的样子,难怪奶妈给自己送了那么多漂亮的面具,姐姐若喜欢,到可以留作纪念。原来想不到你能来,明日你就要进来贾府了,如何今日不避讳到来我这病人的地方,倒是难得。”一口气接不上来,宝钗忙扶住。
宝钗道:“原来是被舅舅守着不能过来,北静王求了我来央求你吃了这解药,到送了我来看你。我因为你以前小的时候,也喊了我的妈妈做娘的,我们也算有姐妹的情分,所以来求你。无非一个解药,或者吃了,道可以救很多被这个毒害死的人。〃
前几日你出去了皇宫,这边为着军饷失盗,夫人让查了大观园,晴雯四儿司棋几个都被抓了,听说为拒捕司棋撞死了,她表哥抹了脖子,晴雯被拖出去,如今只怕也未必活着,药店被砸,关了门。那几日我四处找人帮我们,让人给你传信,可你在深宫之中如何得知,我如今也听北静王说过了,你这是**发作了,他已经送来了解药,外面已经乱得大了。老太君这几日在和北静王爷谈,一定要放了晴雯和四儿。厚葬司棋和潘又安。
黛玉心想“他们哪里听来的一面之词,想来老太太故意放些烟幕弹为自己和北静王府开脱,编得倒是圆滑,既脱了贾府和北静王府的干系,也防止了自己被人猜疑,这老太太在这里运筹,还要我费这些心,倒不如专心做回我本性,一死求个省心,何必以后日日相对这金玉良缘。面对一个自己从心里不能接受的人。”
黛玉道:“姐姐不怕避讳,大婚前来看我,对我实在有姐妹之意,你的心我领了。但能抗住这毒性,也就活下去,不能也就罢了,他的解药我如何也不会受的。当年屠我扬州十日的就是这个人,让我屈从于他,我只有死路。”
宝钗道:“妹妹不知失却军饷之事,已经让阖府乱了,宝玉病没有好全,阖府在忙着要嫁我去,我是不愿嫁他。事到如今,我也不说谎话,我自然有自己心仪的人,这个人如今还活着。他的妻子和孩子在这一案中也被抓了,嫁不了他嫁给谁都一样。北静王爷怀疑他是主犯。抓了那母子两。我但能用自己换她们回来,让他开心一点,我也做了,可惜北静王要的不是我。”
黛玉神情暗淡,叹息:“若让姐姐为了段传秀进京面圣,做了皇妃再救段传秀,姐姐可愿意。”
宝钗红了脸,“我确实是害怕进宫,不否认我嫁给宝玉也是为了隐藏身份,宫里太凶险,我和妹妹不同,我实在是怕死。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却也想着你嫁给北静王一定会让他放了那母子两个,是姐姐太自私了。但这样至少可以保护我们两府平安。”
“你那王府和薛府都安全了?”黛玉叹道:“罢了,这四大家族都是联姻,如何分得清楚,姐姐这样高洁之人,为了活下去都不惜以柔弱之身涉足其中,我今日确实累了,姐姐要多多保重。”
“那妹妹可将联系的办法给我,让我去报信着人救人如何。”
黛玉看着宝钗:“姐姐如今要救段传秀的家人,我自然帮你,你去卫公子家里找到史湘云,他会带你去育婴堂,那里自然有人帮你。只是育婴堂的地方格外机密,你千万不可泄露。育婴堂是老外公一生心血,姐姐可要权衡轻重。”
宝钗到:“那我走了,万一有人来撞见。妹妹也想开一些,妹妹但自己振作起来,自然自救了,若不能,也就不是人能劝的。”正要走却看到那些诗稿,“妹妹真的焚稿断情,这些稿子却给我留着如何,黛玉到笑了,我两个倒是个知音,这些东西留给你还真是对我的一片痴心的慰藉,也只有你懂得,你但拿去无妨。只是求姐姐,将来待宝玉”一时难以启齿,到闭上眼睛。
宝钗听她说说,到红了脸,“宝玉对妹妹之心,我活着一日但看着一日,时事如此,妹妹不要怪我。”
郑重将诗稿收了,默默走了。紫鹃见她面无悲戚之色,气得不做声。宝钗出来,见北静王站在暗处,见到她忙迎了出来,只见他形容憔悴,精神萎顿,满脸的眼泪。问了一声:“林姑娘怎样了。”宝钗道:“果然你府上已经预备了喜宴,真要冲喜也只是这两日的事,若拖过了,只怕难了。消息我已经问到了。”
北静王六神无主。“我如何敢唐突她,她若不愿意,我也只有在此等着。”
宝钗自己到流下泪来:“原来爱着一个人的总是那么累,这一切难道要怪这个男人。”
因为北静王守在这里,贾母不得不顾及,一应人等不能去潇湘馆。众人预备宝玉的婚事,以便和王悦一起发嫁,自然也不敢过来潇湘馆。在紫鹃却为这人情冷落痛哭。
这边好容易熬了一夜。到了次日早起,觉黛玉又缓过一点儿来,紫鹃自己也发了一回呆,到贾母那边问起宝玉,那边却不让见,因两泪汪汪,咬着牙发狠道:“宝玉,我看他明儿死了,你算是躲的过不见了!你过了你那如心如意的事儿,拿什么脸来见我!〃一面哭,一面走,呜呜咽咽的自回去了。还未到潇湘馆,只见两个小丫头在门里往外探头探脑的,一眼看见紫鹃,那一个便嚷道:“那不是紫鹃姐姐来了吗。”紫鹃知道不好了,连忙摆手儿不叫嚷,赶忙进去看时,只见黛玉肝火上炎,两颊红赤。紫鹃觉得不妥,忽然想起李宫裁是个孀居,忙打发人去请。
李纨正在那里给贾兰贾菌改诗,冒冒失失的见一个丫头进来回说:“大奶奶,只怕林姑娘好不了,那里都哭呢。”李纨听了,吓了一大跳,也来不及问了,连忙站起身来便走,已走到潇湘馆的门口。里面却又寂然无声,李纨倒着起忙来,想来必是已死,都哭过了,那衣衾未知装裹妥当了没有?连忙三步两步走进屋子来。
紫鹃欲说话时,惟有喉中哽咽的分儿,却一字说不出。那眼泪一似断线珍珠一般,只将一只手回过去指着黛玉。李纨看了紫鹃这般光景,更觉心酸,也不再问,连忙走过来。看时,那黛玉已不能言。李纨轻轻叫了两声,黛玉却还微微的开眼,似有认识之状,但只眼皮嘴唇微有动意,口内尚有出入之息,却要一句话一点泪也没有了。
黛玉白日已昏晕过去,却心头口中一丝微气不断,李纨悄声在她耳边道:“妹妹,我这些年承你为我保守秘密,给我一条生路,如今两个孩子都只有这么大,还有贾珠的女儿在北静王府,莫非这些个孩子你真的不管不顾了,只为了个宝玉就要丢下我们这么多人?”
紫鹃见那北静王爷只在外面僻静处悄悄等着,心里到可怜他。北静王爷给紫鹃跪下,紫鹃唬了一跳,忙扶起来细问端倪:“阿弥陀佛,被你害死了,你几时给我们家小姐用的天残丹,原来却是你的缘故。难怪姑娘不肯用药。”
又拖到晚间,紫鹃见宝玉没有过来,心里知道黛玉再拖不到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