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嫘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似乎根本没想到他竟会这么驳她，僵了些时候，绷着的表情突然一松，有些哭笑不得。
“不乐意便直说不乐意罢我又不会把你怎么着。”她道，“这世上吧，也就只有你能想到这样回应，我气不得乐不得，哭笑不得。”
寒少宇暗自松了口气，这位主母大人能这么说，说明他大劫已过，之后交谈，不用再提心吊胆颇多顾忌。
“你气便气，乐便乐。”寒少宇笑道，“无论是人还是神，活一世，不就图个喜乐伤悲，无喜无悲的，那是佛陀，您老不是佛陀，我也不是，做佛陀太压抑。”
“人家那叫超脱。”嫘祖笑道，又帮他添了茶，“你啊，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不信佛道，佛陀无喜无悲那是境界，你不懂。”
是了，佛陀那叫超脱。
是了，佛陀那是境界。
是了，佛陀的世界他不懂。
寒少宇并非不懂，只是不想知道得太明白，生活于他无非白日黑夜，清醒醉酒，伤悲喜乐，阴雨彩虹，而佛陀和他虽处于同一蓝天，追求的东西却不尽相同，佛说无欲无求方是境界，可佛陀追求超脱，佛众追求佛理，追求本身就是欲望，就此看来，这世上倒是没谁能真的做到无欲无求了。
“不懂。”寒少宇瞄了眼碗中茶，老实说他并不喜欢嫘祖这泡茶的手艺，毛尖中偏偏加了些桑葚，再用热水烫过，相当奇怪的味道。“也不想懂，佛的世界太无趣了，我要是像您这样活着，非憋屈得自杀不可，我还是喜欢抱着我的酒坛子醉生梦死，说不定哪天就那样睡过去了，再也不用醒呢”
“呸呸！”嫘祖在他面前倒是毫不避讳，啐了几声，开口便骂，“你说说你，长这么大个子，星眉朗目聪明绝顶，偏偏是个酒疯子，好不容易来我这儿一趟，好不容易和你聊聊天儿，死啊死啊的，晦气死人，除了你的酒坛子你到底喜欢什么？青山绿水还是鸟语花香？我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风流客’。”
风流客？
他哪里风流了？
他有老凤凰风流了？
凤熙那是下流！
“我喜欢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您也不是不知道。”寒少宇道，“以前除了这些，还喜欢四公主，后来还喜欢我儿子，可是命不由己命由天，现在我大概只喜欢那片海棠花林。”
这话出口，嫘祖手里的空茶碗突然掉落在地，‘啪’地一声摔得粉碎，她忙伸手将碎片揽到一边，脸上有些难以遮掩的慌乱。
“主母怎么了？”
嫘祖没有抬头看他，“年纪大了手颤，一不小心就走神，时不时就这样，不要大惊小怪。”
寒少宇虽然觉得蹊跷，却没有继续追问，他想君上或许跟嫘祖提了曾经四公主同青鸟花林斗琴的事情吧，嫘祖或许是没想到他至今还会惦记那个野仙，还如此直白用了‘喜欢’这个词儿，所以才这样惊讶。
是因为青鸟是男子？
好像不对，嫘祖虽是女子，如今业已是神祇，神祇只重心意相通并不在乎其他，四海八荒也有不少神族择同性为伴，她是不该如此大惊小怪的。
还是说她猜想自己刚刚‘拒婚’是与那个野仙有关，所以才这样惊讶？
大抵真是这样吧，虽然他不娶四公主跟青鸟没有半点关系也许有点关系吧，可又如何，反正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会娶四公主，即使被逼也不娶，大不了就出走呗，反正又不是没有在外游荡过。
“真是年纪大了”嫘祖又说这句，不知在说服他还是在说服自己，“我再问你一遍，四公主如今归来，你娶是不娶？”
寒少宇郑重其事看她。
“不娶。”他道，“前缘了了就是了了。主母大人，实不相瞒，我对她是念及前情，甚至那日在长安偶遇宇文邕醋意大发，险些现了本身，可真见着她，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我认清现实，您要是这个时候逼我将她娶回去，所得结果，也是我俩四目相对，日日相互折磨罢了。我这么说，您明白没有？”
第280章 三生灵石（）
嫘祖那一声叹得悠长，她虽脾气有些奇怪，却是个聪明的女子，话已至此，又怎能不明白。
又是良久的沉默，接连几杯茶下肚，嫘祖才又开尊口。
“其实也没想过逼你。”她道，“也知道逼不了你，提出这件事，也知对你有愧”
寒少宇喝着茶，听此话眉一蹙，察觉到嫘祖这话并非卖可怜也并非说谎。
“想必你也知道了，君上在四公主身上做的事”
她指什么？是用仙娥魂魄修补四公主的残魂么？
接着听下去，果不其然。
“当年情势所迫，也是魃儿命不该绝，恰好有这么一桩因缘。”嫘祖缓缓道，“因为地府执行疏忽，那仙娥魂魄不全，若继续转生，还是世世痴傻，若被天庭查到这事情，十殿阎王一定会被追责所以其中一位阎王就写了封书信给君上，本是想让他出面同玉帝说几句好话免了他们的刑罚，恰逢君上得了残魂修复之法，正焦虑该从哪儿找些残魂来补，接到这封书信喜出望外，当即就入了一趟冥界，和十殿阎王商议这件事，后来又跟玉帝说明，玉帝听到这事也没有惩罚地府的心思，毕竟那仙娥本就触犯戒律被罚下界，为此事问责十殿阎王，有些小题大做，也会寒了冥界无数鬼差的心。正好君上去找他替十殿阎王讨情，玉帝得知君上打算，觉得以魂补魂是一桩好事善事，便允了，只是在做成这件事之后，四公主下界养魂轮回，第一世姻缘是那金童子时，大家都以为或许是凑巧，然而到了第三世仍是他，君上才发现自己一时疏忽铸成大错。”
“可姻缘之事，不是有石可查？”寒少宇道，“不是说冥界忘川之畔有一块石头，是女娲娘娘炼石补天后，用泥造人时，每造一人便用一沙砾计数，后来那些沙砾终成一硕石，女娲娘娘将其立于西天灵河畔，此石因始于天地初开，受日月精华灵性贯通，后不知过了几载春秋多少光阴，天际突然一声巨响，一石直插云霄顶于天洞，似有破天而出的迹象。女娲娘娘大惊失色，见此石头重脚轻，直立不倒，大可顶天，长相奇幻，竟凭空生出两条神纹，将其一分为三，纵有吞噬天，地，人三界之意。女娲娘娘恐这石成精堕魔为祸世间，急施魄灵符将石封住，心想四海八荒神族早兴，造人之后，独缺姻缘轮回神位，便将其封为三生石，赐它法力三生诀，将其三段命为前世，今生，来世，并在其身上又添了一笔姻缘线，一直从今生延续到来世。而为了更好约束这块灵石的魔性，女娲娘娘思虑再三，决定将其至于鬼门关忘川河畔，掌管三世姻缘轮回，而此石直立后，神力大照天下，有上天入地本事的，无论人神还是妖魔，都入冥界跪求姻缘一睹前世今生，听说因此冥界的十殿阎王十分头疼。那既然有这块石，君上大可以去查查四公主每三世的缘分就好了”
“可这块石只能看三世缘分啊”嫘祖道，“四公主轮回的第三世，姻缘仍牵在金童子身上，君上才发觉不对，亲自去了忘川河畔窥探三生灵石，到第四世仍是，第五世仍是，之后亦如此，君上才明白过劲儿来，竟然是以魂补魂，冥冥中四公主代替仙娥，成了金童子命定的缘分。”
这话让寒少宇有些混乱，好半天才理清其中干系，缘由天定，他虽去过冥界去过忘川彼岸多次，却懒得去这块石头前看看自己缘定何人，其实说是懒也不尽然，只是洒脱随性更信天信命信自己，而非一块死气沉沉的石头。
“神君这样说就不对了。”
再见孟婆已是数百年之后，那时将沥胆封印在黄泉之下托她照顾，她还要请自己喝一碗孟婆汤，寒少宇却没想到送走亲子再入冥界，消沉在这彼岸黄泉，这孟婆却又出现在这里扰他清静，还说若他惦念，该去三生灵石上看看，说不定他命定姻缘并非四公主，而她于他不是善缘只是孽缘，虽然善缘孽缘均是情缘，结果却相差十万八千里，是孽缘，落到如此境地也不稀奇。
他那日醉得离谱，素日又轻视那块石头，就回绝得干脆，还说他自个信命由天定，也信命由己造，但不管信什么都不会信一块死气沉沉的石头，还说女娲娘娘也是无聊没事做，设了这样的石头神仙在冥界，不能动不能移的，倒是因此给十殿阎王和鬼差们造成不少麻烦。
“女娲娘娘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件事。”孟婆仍旧戴着头纱穿一身黑，手拿木杖，同上回一样的装束，“神君是醉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胡话。”
他当时的确醉了，醉眼朦胧瞧着那位，却不认为自己在说的都是胡话。
“你过来，我告诉你件事情。”
孟婆走近，侧头附耳过来，寒少宇嗅到她身上的死气用拳头捶了捶眉心，他怎么忘了自己酒醉却不影响嗅觉，真是折磨鼻子。
但还是对孟婆耳语道：“你不知道，以前随帝君征战，部落里有个通天的大巫，堪称神人，断吉凶算姻缘，从来没错过，他跟我说过他说这姻缘情缘，分善缘孽缘，善缘善终，孽缘恶终，他还说命定姻缘，若这一世不幸夭了，还有四十八世有再续的机会，若四十八世都未续得，便永世不再相见，而他就是有这通天的本事，可断命定姻缘”
“那应龙神君怎么不问问大巫自己的姻缘？”
寒少宇记得当时孟婆问这句，自己醉眼朦胧，哈哈大笑。
“我都跟你说了，本君信命由天定也信命由己造，唯独不信石头，自然也不会信大巫，他说冰火相恋必有所失，我当年不信，今日即使落得这般境地也不信，一切只是凑巧罢了”
“真是凑巧么？”
孟婆当时叹了一声，身形一晃，消失在忘川之畔，寒少宇醉卧在彼岸花丛中，远远看了那块三生灵石一眼，玉石般剔透光洁的一块石头，光彩照人，一大半矗立在水面上，一小半沉在水下，上头隐约可以瞥见些字迹，那石头旁似乎站着一个人影，揉了下眼睛再看，那人影又消失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喝太多看花了眼。
第281章 斗嘴（）
联系当年往事，寒少宇有个猜想：那日孟婆离去后不久，青鸟就从花丛里飞到他手边，如果不是巧合，他想莫不是那日三生石前的人影就是青鸟，可再一想，又觉得依小东西性格，他不会做出这么无聊的事情。
寒少宇觉得青鸟该是和他有些相像的脾气，非要论区别的话，就是相比他小东西更矫情也更任性一点。
他坐在嫘祖对面，听这位主母絮絮叨叨讲述当年的事，心绪不平。
当年君上知道四公主轮回后取代仙娥成为金童子命定缘分，那一段时间都十分消沉，偶尔酒醉，会跟嫘祖提起他，提起当年自己未听大巫阻拦，一意孤行撮合他与四公主，君上还说他欠四公主和他一场盛大的婚事，若能改变这种事情，待四公主在下界调养完毕，就将她接上九重天，了了这桩心愿。
嫘祖说到‘撮合’两字，有些心虚瞟他一眼，虽然那种目光一闪即逝，但寒少宇还是捕捉到了，漫不经心喝着茶装作没看见将嫘祖骗过去，实则心凉了半截。其实他也知道那晚风流事有蹊跷，也从凤熙口中得到了些佐证，但一来这事儿已经过去，他同四公主是有情在先，君上那样做也只能算推波助澜。二来就是自己一直替君上开脱，觉得他光明磊落，不该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可今日嫘祖说辞神态，无疑不指明君上的确在他那日喝得酒里放了些下三滥的东西，寒少宇藏在袖中的手攒成了拳头，他从来不喜欢被算计，尤其是信赖无比的君上，而四公主是否知情
欲替她开脱，想出的理由，苍白得让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若她不知，怎么会那么巧，偏偏选在那档口约自己林中小会？
时隔多年，他们的儿子也已经那么大了，往事如烟，更何况单论此事，四公主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还为此拼尽修为魂魄支离破碎，怎么算都不算亏欠他，可是一想起来，怎么就觉得这么憋屈？
嫘祖还在说着，寒少宇却早就没了听的兴致。
“你果然对她已经没了心思。”嫘祖道，“我逼你，也知逼不了你，不过却没想到你会那样回我，你将魃儿奉命娶进门，就真不碰她，就真打算拿她当菩萨供起来？”
寒少宇笑得有些古怪，“你不信？我真做得出来的，你不信大可以试试，反正如今四海八荒连个小小的水君都可以三妻四妾，又何况我这个应龙神君，您和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