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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下旨拔了枯死的芙蓉,请了高手匠人,在原本芙蓉盛开的地方为她用青石砌了一方不大的莲池,引入灞河的水,又遣了侍卫出宫,去长安街上寻来那位卖莲种的外邦商客。商客得知这件事,未索要金钱,留下一大袋莲种告辞离开,还留下他在长安的住址,说自己往来长安和西域之间,回头皇上娘娘要是需要什么番邦的好货,捎封书信给他,自然送进宫来。
男人高兴,索性封了商客个官,给了他一块御赐的腰牌,让他成了御用的外邦商客,男人说凭着那块腰牌他在全国关卡畅通无阻,路途一定一帆风顺。
商客谢恩去了,男人又差人帮她在莲池种下莲种,一晃数月,那些莲种生根长叶,最近这些日子,竟然在枝梢冒出些拳头大的花骨朵儿,洁白如雪。
冷凝香自小爱惨了莲,可淮河以北,因气候关系,种植的莲花少之又少。这一回男人为她修了莲池种了莲籽,如今就要开花,自然不能错过。反正她平日也没有什么事情,为了守得莲花盛开,就昼夜颠倒昼伏夜出。
捱了些日子,那夜莲花终于开了,花如木盆,洁白胜雪,她坐在池边,由近侍的太监宫女陪着,正看得出神,不知什么时候却突然起了一阵怪风,郎朗夏夜说不出来的感觉,冷凝香当时被那风一激,只觉得这阵风十分阴冷,尤其吹到脑门上的时候,像是都从眉心钻进去,那种冷渗进骨头里。
她觉得脑袋很重,揉着眉正缓解不适感,却听到男人叫她。
“冷妃!”
莲池的另一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行人,男人身上的龙袍未除,被灯照着,在这样的夜晚也很耀眼,近日出了些大事,他已有些时日没到她殿里小坐休息,没想到却忍着疲惫出现在这里。
冷凝香看着男人明明一把年纪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跑过来,远远地跑在那行人的最前头,笑了笑,想要起身往那边走去迎,刚动了身体还没站稳,头却猛地一疼,眉心处像撕裂般难受,紧接着全身的血液似乎也一下子停止流动,眼前一黑,就朝莲池栽下去,头没入水中的时候,她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叫喊。
“冷妃!”男人大叫,“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点给朕下去救人!要是冷妃出了什么事情,朕拿你们陪葬!”
第348章 长情()
冷凝香再次苏醒是在自己的床榻上,身上的衣裳是新换的,宫女太监伺候在左右,殿里站满了人。男人没有像往常那样忙碌国事,而是握着她的手,陪在她身边。见她转醒一扫脸上愁云,终于笑了笑。
旁边还站着许多医官,见她醒来松了口气,冷凝香猜测她昏迷的时候,男人一定刁难过他们,她对着那些医官笑了笑,医官却通通跪下了,就在墙根底下站了一排,像是私塾里犯了错的孩子。
“爱妃觉得怎么样?”男人关切问道,“昨个太监通报,不是说你好好的,吃得好睡的好,就在御花园赏个莲花,朕就是叫了你一声,你怎么晕倒了,还栽进池子里去,幸好你那宫里的太监总管熟识水性立刻扑下去把你救上岸,若晚一步,真不得了”
喔,是她身边的心腹救了她。
冷凝香去看太监总管,他低头施礼,犹记得她刚进宫那阵,这还是个伶俐的小伙子,没想到只几年,也步入中年了,他身上的衣服是新换的,男人说得没错,当时她晕倒落水,是这个心腹救了她,冷凝香将这事儿记下了,盘算着等男人走了,她就好好赏赐他,他已位列总管一职,权势是再给不起了,多赏些银钱吧,不如就将男人半月前赏赐的那块羊脂玉手把件给了他,反正那是男人家把玩的东西,她一个女人也用不上。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头晕”
冷凝香想起昨晚的凉风,不禁打了个哆嗦,那风的感觉很奇怪,她从来没吹过那么阴冷的风,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认为自己只是偶感风寒。
“也许只是吹了冷风偶感风寒,让医官们开些药吧,吃吃便好”
男人没有说话,侧头去看那些医官,医官们跪在地上,就没敢起身过,男人的目光冷了冷,其中一个只好壮起胆子挪着膝盖上前。
“恕老臣直言,娘娘这病怕不像偶感风寒。”
“哦!”男人道,“那是什么?”
那位医官擦了擦额上冷汗,“这个恕老臣才疏学浅。”
冷凝香听这回答,不自觉替这位医官大人捏一把汗,刚想开口替他说两句好话,男人却不给她机会。
“朕看你是年纪大也老糊涂了,既然大人才疏学浅,还是早早告老还乡去吧,朕明日不想在宫中看到你!”
只此简单一句,罢了那位老大人的官职,男人对其余医官降了圣旨,限期两月查清她的病情。
不知何时开始,冷凝香发现男人在一些问题上很任性,这些问题大部分都关系到她,若男人是个普通的布衣百姓,或许他的这种任性会让冷凝香很开心,但偏偏他是一国之君,这一国之君任性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怪病持续了一段时间,宫里的医官换了一茬又一茬,可还是没谁能说清楚她的病情,眼看男人因这事一天比一天焦灼,一天比一天更喜怒无常,她的身体也更加消瘦。
终于,在一个没有落雪的冬天一病不起,男人病急乱投医,派人四处张贴皇榜,通告有能医治她病情者,无论出身加官进爵。殿外冷风不绝,殿内她卧床不起,太监总管跟她说着这件事,一阵唏嘘。
“娘娘,皇上对您是真心的”太监总管这么道,“当年我伺候那位受宠的嫔妃时,也没见过他这样”
虽然太监总管说这些话是好意,但他所说的并不是一件好事,冷凝香病卧在床,看着男人像是魔怔般每日想着医治她的事情无心朝政,心中十分焦急,劝也劝过,说也说过,但男人总是冰冷地以一句“朕会治好你,你不必多言”堵回来,是了是了,他到底是天子,怎么会听她一个妃嫔的话,男人长情是好事,可他是一国之君,长情不适合他。
转机出现在她病重一年半之后。
某天男人兴高采烈跑进她宫里告诉她,说边陲小镇有两个高人揭了皇榜,正由镇守那里的将军护送往长安而来,冷凝香看着他高兴的模样有一丝心酸,拖着病重的身子爬起来,对他道:“皇上,别折腾了吧,你都瘦了”
后面那句没说出口,她想说的是“让臣妾早早去了便好,真的,别折腾了。”
她说的委婉,可男人还是生气了,那天他说了很多,难听又伤人。男人留下句“事已至此你不治也得治”,甩了袖子离开。男人和她在一起这么久,她还没见过他如此生气,归根结底是为她的事,也不能责怪他,只是男人的态度吓坏了他们五岁大的小儿子,那孩子扒着窗户哭的时候,奶娘怎么哄都哄不走,男人在时就听见动静,可烦忧她的事情,又生气她的态度,就装作不在意。
后来甩了袖子出门,在门口儿子就抱了他的大腿哭泣。
“父皇为什么对母妃大吼大叫?”儿子抱着男人的腿哭道,“父皇从来没对母妃大声说过话的,父皇明明最爱母妃”
她躺在病床上,阴云密布,并未落雨,但是看着院中情景,她的心却下起雨来,男人没有去扶他的儿子,也没有拉他起来,而是阴着脸居高临下看着他,腮帮子微动,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又或者压抑着什么情绪。
“你知道什么是爱嘛!”男人像是草原上发了疯的狼,冲他自己的儿子怒吼道,“你这么点大,懂什么爱!懂什么感情!轮得到你来质问我!”
吼完,抽了腿甩袖子扬长而去,她儿子就维持着刚刚的动作趴在院子里,奶娘慌忙去抱,却被一把推开,天空终于落下雨来,她儿子穿着金黄色的,和男人龙袍一样颜色的小袍子,伏在地上哭得伤心。
“母妃,是不是父皇不要我了”那么点大的小娃娃,被太监总管从院子里提溜回屋,站在她床榻边问她,“父皇是不是嫌弃我不努力读书,所以才对母妃吼得那么大声,所以才对我吼得那么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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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奇怪的高人()
面对儿子的问题,冷凝香第一次不知如何解释。
依着男人的长情,他对他们的孩子总是担待,不论犯了什么错误都一样,但是今天的事谁都没有错,只是各自怀着心思,各自在为对方着想罢了,至于她的儿子,只是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了,在不该哭的时候,偏偏哭了惹男人心烦。
但还是要为儿子打抱不平的。
冷凝香用手抹掉儿子脸上的眼泪,不大明白气头上的男人怎么忍心对这张小脸吼出那些话,这张小脸上的五官虽然还未长开,轮廓却已经像极了他。
他只有五岁
五岁大的孩子,哪里懂得大人世界的爱恨情仇。
于是不顾太监宫女们的劝阻,挣扎起身,给男人写了一封长信,字里行间连她自己也觉得凄楚动人,她向他解释今日的事,表明心迹,并委婉为儿子鸣不平。以前有几回他忙碌国事没到她这里来,她也会写几封长信给他,而他总会回,即使只是寥寥数语,也总归念着她。
但这一次久久没有收到男人的回信,就在她以为他已经放弃她,认定她是已死之人,留她在这宫里自生自灭的时候,一道圣旨被送往这宫里,连带着两个装扮奇异的高人和一队卫士,还有新近提拔的大批医官。
那些人站满了她的屋子,让她莫名厌烦。
但男人在圣旨上写着,让她配合两位高人诊治,遣词用语十分生硬,就是九五之尊不容反抗的语气。男人从未跟她这样故作生疏过,由此看来,他真生气了。
冷凝香有预感在她康复前,男人都不会再来探望她了。前一段日子她病重,男人都没有好好处理过国事,听说奏章早已堆积成山,这几日好不容易‘生疏’她,他是一定要将之前落下的补上的。
其实不来也好,不来就可以不用看她这副病弱的样子,不来他就可以好好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儿,她不想他担心,更不想他操劳,但相比担心,她宁愿他这会儿操劳一点
宫里的医官她见多了,卫士她也见多了。倒是那两个高人很有意思,一个微胖白净的和尚,一个瘦高长须的老道,由于自小家里便和道士有往来,而跟她讲故事那位道长,虽然长得不好看,但常年隐逸自有仙气,以前父亲说那是世外高人的气场,冷凝香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罢了。
但这两个高人身上找不到那种感觉,在太监宣旨时,他们目无圣上大肆喧哗就算了,太监宣完旨,那两人竟然像是市井小贩同太监讨价还价。
“娘娘这病不好治”道士说。
“要根治,得加五千两金子。”和尚道。
太监侧目,腮帮子一抽一抽,对这两个奇怪的高人有些无奈,但还是好言安抚,看来男人将希望都押在这两位高人身上,提前叮嘱过太监担待。
“你们见过皇上缺钱?”这是太监今日在这宫里说的唯一一句挽回皇家颜面的话,“皇上不缺钱,别说五千两金子,五万两都拿得出,你们要是真有本事将娘娘治愈,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何必这么多废话!”
那两位高人听了这句对视一眼,确定太监没有骗他,便拿了纸笔列了一长串清单让太监侍卫们去准备,宣旨的大太监瞥了眼那张清单面露难色,冷凝香不知那上面有什么,但隐约听着太监们讨论,说那上面有几样东西十分难寻,其中有一件更不得了,竟是要男人胡须里最长的一根。
五千两金子
当朝圣上的龙须
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珍奇玩意儿,而男人竟然叮嘱大太监都一一应下了,只为治愈她的怪病。
那一刻冷凝香流下几滴眼泪,她觉得男人为了爱她,真是妥协了太多,尤其那一根胡须,换做别的男子或许没什么,可男人偏偏是九五之尊,因这层身份,这一根胡须就不单是一根胡须了,而是帝王的颜面。
他肯为她舍掉一根须子,就是为她放下一次帝王的颜面。
高人要的胡须在天黑前送来了,或者准确点说不是‘送来’,而是‘自己跑来’。男人背着双手出现在她宫里,冷凝香再次落下几滴眼泪,他明明那么生气,却又放下怒气来探望她。
男人拍拍她的手,低眉细语。
“爱妃哭什么?”他道,“你我做了多年夫妻了,脱了这身龙袍,我就是个凡俗男人,自然会用凡俗的方式爱你,如今也只能用凡俗的方式爱你了”
因这句,冷凝香哭得更加厉害,她知道男人指什么,自从那夜男人知道她经常梦见神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