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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酒？”
酒坛刻花，未开封就有淡淡酒香飘出，甜香盖过酒香，还有几不可闻的桂香，同记忆中母亲酿的桂花酿相似，又有区别。
小二嘿嘿一笑，“我说客官不是凡人，这幅俊朗清雅的面相，一定也不是妖怪，那就是仙官了”
寒少宇笑而不语，小二拆了酒坛封口倒了一碗，腾腾冒着热气，似酒非酒胜酒，汁稠醇香色白如玉。
小二将酒碗推至他面前，“请饮。”
寒少宇笑了笑，“玉浆。”
小二挠头有些窘迫，“客官知道这酒？”
“我上回在长安喝时，它还叫做醪醴”
寒少宇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不着痕迹看小二，他的眼睛睁大了些，果然对凡人来说，不论见过多少不可思议的东西，提及年岁还是会让他们惊上一惊。
“没记错的话，原汁不加浆者叫做撇醅。此酒始于商周，兴于秦汉，因为制作时有个蒸煮为糕的过程，也叫做‘糕酒’。这和时下江南一带兴盛的酒酿汁相似，可味之醇厚以及浆色，非酒酿汁可比。我曾见过江南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兴致冲冲提了几坛回乡同亲朋共饮，未开封前，言尽此酒的妙处，开封后却言及难喝，说同长安时饮用的滋味天差地别，还说长安本土人士欺负外乡客，在酒肆喝的和带回去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小二哈哈大笑，寒少宇扫他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此酒甚好，齿颊留香。
“先生真是懂酒的贵客！”小二压低声音，“南边那些人，只知买酒，却不打听这酒如何喝得，拿回去不加泉水勾兑又不烹煮，自然难喝了！”
“不假。”寒少宇附和，“这酒带回去是原酿，还需勾兑烹煮方见真章，另外很多年前我曾试过烹煮后再冰一下，滋味也很好，可以喝得，你可以告知老板让他试试。不过不过以前喝的没加桂花，今日是第一回喝到加了桂花的。”
“是我们老板新创的喝法。”小二见他喝得高兴，又叮嘱伙计拿了两坛来，“老板在酒里添桂的创举，前段日子可在咱们长安引起不小的轰动，许多酒客都说他疯了，咱们店最好的酿酒师傅，直接撂挑子不干，新来这个师傅年轻却很支持老板，虽然一天卖不出几坛，但都在坚持着，现在是遇上新客就送一坛，今天先生这么赏识，我代老板再送几坛。”
“新事物出现总会引起一番波澜，这是常情，可以理解，这酒我很欣赏，你跟老板说，我先定三百坛，还有雍城的柳林，白水的杜康，各要三百坛，明早写封书信留个地址，让他送到指定地方去，这是定金，你代老板先收着。”
说罢掏了锭拳头大的金子，小二喉咙一动，吞了口唾沫才收了，寒少宇又掏了锭小些的递到他面前，说是今日劳烦，还得再劳烦他一次，拖他烧桶热水来，小二接了，手有些颤抖，告辞退出，门一关上便在走廊大喊：“老板！老板！咱家来贵客了，定酒九百坛，定金已收！”
一时店里议论不绝，寒少宇额角一跳，心说糟糕，这小二惊天动地的一嗓子，他家小鸟一定是被吵醒了，正准备回头瞧上一瞧，耳朵就被一只手捏了，小鸟拽了把他的耳朵放手，两只修长的手臂从后面伸来，环上他的脖颈。
“背着我买酒？”
清浅的语调响起来，小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靠在他颈侧，对着他耳朵吹了口气，寒少宇觉得胸口的火又被撩了起来，烫得他有些难受。
“买给你喝。”
“继续胡扯。”
小鸟掐了把他的脸颊根本不吃这一套。
“好吧，是我自己馋酒。”将他拽过来抱着，倒了碗玉浆递上，“我不好我不该，没知会过你就买了那么多罪该万死，你饶我这次，下回不敢！”
“没诚意！”
小鸟对他的点评只此三字，“不过这糕酒挺好喝的，加了桂花，有意思！”
又递上馒头，小东西啃了两口吃了些菜又去倒酒，寒少宇没说什么，只觉得那九百坛酒买的不多，他俩贪酒，再加上那些家臣，估计也喝不了几天。
跟他说了那个小二的事情，青鸟倒是冷静。
“你是打算诈他？”他问道，“其实这长安自古就是都城要地，尤其这类店小二，南来北往的客人见的多了，野仙妖怪也得打尖住店，还有你们神界外出公办的天官，掩饰再好，多少还是同凡人有区别的，见得多了也能看出，习以为常也是自然。”
“那你觉得他的反应很正常么？”
“也很反常的。”小东西摇头，“就算是见多了能认出，也是会避之不及吧，但他倒热情，不怕你就算，还贴上来推销自家的酒”
“所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小东西郑重点头，为他斟了一碗，“是有问题，难不成他看上你了？”
一口酒喷出去，小东西扬眉一笑，寒少宇知道自己又被涮了，一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青鸟吃饱喝足意犹未尽瞥了眼那几坛，还是忍住没拆。
“说正事儿吧。”寒少宇道，“帮我分析分析这小二是怎么回事？”
青鸟这次回得正经，“他不看出你不是凡人，不怕你说明他见多了能认出，没有避之不及，说明他之前有接触过‘类似的’，至于这个‘类似的’是仙官还是妖怪，虽不好妄下结论，但可以肯定，这个‘类似的’同小二相处过一段时间，并且给小二留下了亲和的印象，这种印象很有可能颠覆了他以往对于此类东西的认知，所以再见，才会如此胆大热情，一点儿也不拘谨胆怯”
第496章 劝说（）
寒少宇知道自家小鸟聪明，不是一般聪明，而是非常聪明。小鸟的聪明和他排兵布阵时的聪明不同，小鸟多年江湖沉浮，聪明地很接地气，或者说有些滑头。
他抱着手听他一点点说着，心里感慨也就是这小鸟骨子里太傲性当年跑掉了，要是当年能逮住留他在身边做个参将，那同九黎的很多战事一定不会打得那么辛苦。
“问你一个问题”
小鸟眨巴眼看他，“说呗！”
“如果，我是说如果”寒少宇也不知为何会提这一遭，大概就是突然想到了，想要问问，“如果某日战祸一起，我无法置身事外被卷入其中，不得不再兼帅职，你会不会”
“不会！”小鸟瞥他一眼嫌弃之色溢于言表，答得相当干脆。
寒少宇叹了口气，心说自己真是事儿多，为何好好的有此一问，明知君上若是逼他挂帅，青鸟因当年的事情同君上两看生厌，自然不会舍命相陪留在军中，别说做参将为君上卖命，就是单给自个暖被窝，估计也不会答应，明知如此却还要问出口，这不是奔着嫌弃去的吗？
“干吗这么沮丧？”小东西伸脚踢了踢他，“我说我不会离你而去，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你希望我离开？那我现在就走了”
寒少宇不可置信抬眼瞧他，小鸟翘着腿坐着，看他看过来狡黠一笑，寒少宇便知又被小鸟涮了一把，一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小东西走过来坐到他腿上，环着他的脖颈把玩他的鬓发，“其实我早看开了”
寒少宇自觉揽住他腰防止他掉下去，不解道，“看开什么？”
“那年去有熊找你，路上见到烧杀抢掠，饿殍遍野，到处是断壁残垣，到处是流离失所四处逃难的人后来在那片花林，你的君上跟我说了一些话，虽不想承认，但他说的不错。”小鸟清澈的眼睛瞥向一边，语气低落，寒少宇心中不悦，将他揽得更紧。
“够了，我们不说这个了”
小鸟摇头，继续说下去，“你是天下难得的帅才，后来逐鹿一战，九黎大败，四海升平八荒安稳，神族安居人族也逐渐兴旺。若没有你，或许这世道还有几十上百年的混乱，而所有一切的代价，不过是放弃你而已，于这天下苍生相比，我一个野仙又算得了什么所以你的君上没错，你当年的选择也没有错，但是我又做错了什么？这对我不公平，凭什么你们都要我放弃你”
小鸟擦了把眼睛，寒少宇知道他伤心的不是君上要他放弃他，而是他当年的选择，其实是变相要求他放弃他，不知该说什么，小鸟抱过来用他肩蹭掉眼泪，掐他一把，“很伤心，哄哄我”
“我不大会哄人。”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老实答，“不应该提这个的，若君上逼我挂帅，以死明鉴吧。”
“可我不想陪你死”小鸟闷着脸答，“你以前可会哄的，你把我捡回来的时候，我不乐意吃东西你就会哄哄我的”
“以前的事想不起怎么办”
寒少宇觉得很悲哀，只因他是混血，苍溟就封了他最重要的记忆，他想不起是怎么捡回青鸟，想不起他那时候蜷着翅膀是怎样可怜的一副光景，更想不起他为了哄他吃东西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什么都想不起，仅有的破碎记忆，全是那天他离去后的大雨。
“那不要哄了，想不起来算了。”小鸟抬头红着眼睛看他，“反正你知道我总会陪着你就好，你是赋闲神君我就陪你到处游逛，你若被逼无奈挂帅，我就做你的马前小卒。”
“那太屈才。”寒少宇挑他下巴亲了一口，“你这资质起码是个参将算了不说这个了，离那什么妖怪集市开市还有几天，好不容易来趟长安，你想去哪儿玩咱们就去哪儿玩。”
“去北周皇宫怎么样？”
寒少宇敛了笑容，眯眼看他，“有预谋？故意的？”
“顺你的话说说罢了。”小鸟捏着他的唇角拉出个笑，“你一个神君怎么这么小气，她让你帮个忙带个话怎么了？反正都在长安了，你这会儿还瞎别扭什么，你写封信大概说清楚意思，咱们溜进皇宫把信扔到宇文邕的枕头边上，然后抬脚就溜，这样你不用跟宇文邕接触，还帮了四公主一个忙，还和我逛了一番皇宫多好啊，不用大肆宣扬，就你们神界传闲话的速度，没几天这事儿肯定传上九重天了，到时候你的君上一定对你另眼相看，你的四公主一定对你感恩戴德，说不定一高兴还赏赐你点儿东西，你不是要养我要养家糊口？那这么好的机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知他调侃，却还是有点生气，尤其“你的四公主”这称呼，像一把刀直插入心，三分苦三分酸其他四分都是疼，捏他下巴强迫他看着自个。
“我要养你不用依赖君上！”语气不自觉严肃几分，“不缺那么点儿东西，不去！”
“小气！”
小鸟撇过头不理他，却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来，眼珠子滴溜一转，想明白症结所在，又偏头看过来，压下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亲亲夫君”
清浅的语调一点也不软糯，但比软趴趴的调子还要受用，寒少宇的心瞬间酥了一半，刚攒的丁点怒气也瞬间泄的彻底，但嘴上还是冷硬道：“这是作甚？”
“我不对！我不好！”小东西就是有百种方法治他，白皙手指攀上他鬓发，拉一拉，又抬手挠了下他的下巴，“四公主就是四公主，不该加那个前缀但是你也得正视你的问题，在这件事情上，你要学的滑头一点，按我说的写封信咱俩夜探皇宫往宇文邕枕边一扔，你便同他同四公主两不相干了，还做了个顺水人情，你在你的君上那里狠刷了回好感，这对咱俩以后的日子是有好处的。不然你想啊，要是咱俩在长安闲逛的事儿给九重天的耳目们通报到你的君上那里，你的君上会怎么想，咱俩身在长安你却不顺道帮四公主个小忙，然后呢，还去了妖物聚集的妖怪集市，他一定会觉得是我这个野仙把你带坏了，万一因此盯上记恨我，咱俩以后的日子都不好过。”
第497章 放灯（）
选了个无月无风的日子写了书信，携青鸟出了客栈，时辰尚早，便去夜市兜了一圈，喝了些小酒吃了两碗馄饨，坐在街边看百姓放灯，小鸟吃着碗里的馄饨瞄他，寒少宇抽了抽鼻子，四处都是卖吃食的小摊，到处都是人间烟火气。
“不好吃？”
寒少宇摇头看着那些孔明灯飞向夜空，满天烛光摇曳，如同星辰闪烁。“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当这个神君，陪你下界做一世凡人也不错。”
小鸟支着脑袋露出大半白皙手臂，歪头笑了笑，“凡人的生命虽然须臾，但有一世的乐趣，生老病死匆匆数十年也算是难得的体验，哪儿像我们”
“可是凡人不这么觉得啊”寒少宇答，“凡人羡慕我们长生，所以自古便不乏问道求长生者，我们羡慕他们，他们也羡慕我们，所以神仙和凡人这点差不多，都是羡慕自己无法得到的东西。”
良久的沉默，小东西仰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