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咆哮人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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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二牛望着他那略显滑稽的背影苦笑摇头,也懒得去劝,因为劝了也不会有效果,拍了拍屁股站起身,将那辆油漆已经开始脱落的老捷达停进茅草屋,锁门,回家。

    曹家村不大,可以说很总共六十四口人,本来上个月还有六十五个,可那总嚷嚷着撑不过这个本命年的三大爷果真没能撑下去,于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被人发现躺在床上,死得硬邦。

    曹二牛的家位于村子最西边儿,三间黄泥土房,还是原来那间屋子裂了个大缝隙后,他自己亲手推倒重砌的,对于这个通电没多久的村子来说,电灯这玩意儿就好比大城市里出租房墙壁上挂着的空调,装饰的意义远大于实用价值,但不管是否有铺张浪费的嫌疑,只要曹二牛天黑之前还没回来,他家门前那盏泛着昏暗亮光的25瓦电灯泡指定就会亮着。

    “娘,我回来了。”曹二牛习惯在还没进门的时候便喊上一句,这会让他有种没由来的幸福感。

    “诶,快去洗把手,马上就该开饭了。”从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是那种高海拔地区常见的尖锐声调,有点儿类似于南方吴侬软语的意味。

    山里的晚饭没有太多的想象空间,一大碗水煮白菜外加一盘干豆角炒老腊肉,这在人均年收入堪堪破千的曹家村来说,绝对算得上丰盛了,所以曹二牛从来只是心疼他这个没遇到个好男人的娘,却压根儿没觉得自己苦。不管怎么说,守着那间几个月才开张一次的破车行,他照样能拿到令曹家村所有老少爷们儿艳羡的收入。

    曹二牛是打心眼儿里感激那个就葬在他家后山坡上的糟老头儿,那个自称是铁杆驴友的糟老头在曹二牛家一住就是十年,似乎入藏的时候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当然,那老头儿也没敢白吃白住,不然曹二牛指定得放狗咬人了,该给的费用一分不少,但也绝不会多给,附带的还教会了曹二牛许多曹家村爷们儿从不敢奢望的汽车技术。

    说实在的,早几年前曹二牛是真没觉得他是刻意教的,毕竟一个外乡的驴友在藏区里胡乱瞎窜的总归得有个向导不是?可后几年那老头儿估摸着是想通了,不想自己仅有的一点儿东西带进棺材里,这才把曹二牛当成类似于衣钵传人的角色对待。

    “娘,跟你说个事儿。”

    曹二牛胡乱扒了一碗饭后,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毕竟这事肯定得他娘同意才行。

    “孩子啊,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一世两兄妹,将来谁好过了都能帮衬一二,娘的身子骨儿健朗得很,你也不要瞎操心。”

    这个一辈子都不肯再改嫁的女人似乎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几乎二话没说便点头同意下来,还教育了曹二牛一大堆类似于“好男儿志在四方”这种看似很有道理的肤浅道理,毕竟总不能奢求一位大山深处的农村妇女深刻的给儿子讲述人生的智慧吧?

    曹二牛一直都觉得他娘跟村里大多妇女不太一样,她不迂腐,还很聪明,甚至有些不太好说出口的东西也总能不漏痕迹的表达出来。她的想法曹二牛大抵也能猜到一二,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肯定会帮娘了却了这个心愿,但倘若真遇到那个天杀的白眼狼,也绝非问一句“当初为啥离开”这么简单。

4、草民() 
曹小花回来了!

    这对于过惯了平淡日子的曹家村来说,完全不亚于某些已经退化到连形式都省略的法定节假日。

    镇上那所破败高中指定买不起校车这种稀罕玩意儿,这也是曹家村许多孩子没上过学的原因之一,在这一点上,曹二牛这犊子倒是占了大便宜,当初乡里派下来一位年轻支教,挺愤青的一个小伙子,据说大学毕业后自愿支援西部教育,在曹家村硬着头皮待了两年多,可惜最后没能坚持下去,所以比曹二牛小两岁的孙来福总怨恨他爹倒插门也不赶个趟儿。

    开着那辆糟老头留下来的老捷达每月往返镇上一次,对曹二牛来说是顶大的开销,甚至在曹家村某些唠叨着家里农动力不够用的妇女眼中,简直可以上升到败家的层次,但到了镇上即便再渴也不舍得花钱买瓶水的曹二牛是真心不觉得心疼,反倒觉得这钱花得挺窝心。

    曹小花在曹家村的地位毋庸置疑,这位愈发亭亭玉立的小妮子属于罕见的人见人爱类型,那种诡异的人格魅力辐射范围大得吓人,上至八十岁的老爷子,下到三两岁的鼻涕娃,更别提那些正值骚动年纪的小伙子,这也是孙来福面对青春美少女般的赵唯唯根本不懂怜香惜玉的原因,毕竟与天鹅一起待久了即便模样差不太多的鸭子一样很难入眼。

    那辆苟延残喘被曹二牛硬生生吊着半条命的老捷达还没驶进村口,便被几个全身脏兮兮的熊孩子挡住了去路,对于曹家村的几个小娃娃来说,每月的今天简直比过生日还要有盼头,因为在镇上读书的小花姐姐指定不会忘记许诺给他们的糖果,上了十岁的小伙子们要表现得更矜持一些,围绕在几个如同孙来福这般大小的年轻人身边,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这是一个比较尴尬的年纪,糖果注定与他们无缘,也体会不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意味。

    从捷达车后座下来一个女孩子,一身简单到质朴的碎花裙子,没有补丁,因为曹二牛不允许,只比他哥矮半个头,约莫能有一米六五左右的样子,以当前的年纪来说,不太会有逆生长的可能,所以将来指定会被归类于长腿的那一列,孙来福说她瘦,那是一种来源于个人喜好的看法,一副身板绝对当得起“曲线玲珑”四个字,最有灵气的,当数那张精致得不太像话的瓜子脸,不施粉黛,犹若天成。

    素笔丹青,濯而不妖。

    曹二牛家近些年在曹家村渐渐有了些地位,除了当初那拨老顽固死得差不多了以外,最大的功劳,自然得归功于情商高得令人发指的曹小花,过来嘘寒问暖的村民直到饭点儿才散去,晚饭是孙来福送来的狍子肉,整整一大锅,全是最精瘦的部分。

    收拾完碗筷后,曹母点着油灯在房间里纳鞋,兄妹二人搬了张长条板凳的坐在门外拉起了家常,多是一些学校里发生的无关痛痒的事情,一个说,一个听,偶尔曹二牛也会插上几句,但大都点到即止。

    曹小花知道哥哥对她的保护近乎溺爱,甚至不让她体会到半点儿生活的艰辛,但曹二牛越是这样,曹小花就愈发觉得内疚,有时候她就会在心里想啊,曹家村自古以来重男轻女的传统美德去了哪里?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不算数了?凭什么好事都让她一个将来指定是别家人的女娃子给占尽?

    “哥,我不想考大学了,听老师说现在外面大学生一抓一大把,挺不值钱的意思。”

    自从知道曹二牛决定外出打工后,曹小花便觉得一些自己憋了很久的话必须得说出口,即便那样会让哥哥不高兴。

    “胡闹!”

    果不其然,曹二牛双目一瞪,很稀罕的对曹小花发了火。

    虽然结果在意料之中,但曹小花依旧没忍住眼泪,不是委屈,而是心疼,心疼她这个仅仅年长四岁、却做了所有父亲该做事情的哥哥。

    “这事我说了算,没得商量,以后不许再提了。”曹二牛这犊子在这一刻冷酷得近乎无情。

    曹小花去学校后的第三天,曹二牛才开始动身的,因为有些事情必须得交代好,不然走得不踏实。

    自家的三亩地只留了很小的一块儿,这还是他娘强烈要求的,一亩交代给了虎子,余下的匀给了村里的一户老实人,所以娘的口粮是不成问题。

    那辆估摸着能再熬个三两年的老捷达,自然是留给了虎子,毕竟曹家村除了曹二牛外也就他能懂点儿维修技术,给别人也不合适,那犊子指定不答应,曹小花能有这么个专职司机,曹二牛也算放心。

    至于曹二牛顶宝贝的一堆汽车杂志,这犊子很小气的谁都没给,一股脑儿的全都塞进了箱子底里,估摸着村里也不会有人感兴趣,但这些省吃俭用买来的杂志对曹二牛来说,意义深远到一个大山深处的农民如何不与世界脱轨的层次。

    临行时曹二牛还捎了瓶老酒,去了趟后山,看望了一下埋在小土堆里的糟老头儿,那是一丘寒酸到连块墓碑都没有的坟墓,当初老头儿快不行的那几天里,曹二牛不是没寻思着给这个便宜师傅竖个碑、办个丧啥的,可老头儿不答应,甚至以防曹二牛不听劝,连自己名字都不肯告诉他。

    有时候曹二牛就在想,这人的一生到底得经历过怎样的大风大浪,才甘愿死于无名?

    这里面的门道太深,曹二牛想了很多年都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后来脑子累了,索性也就懒得去想了。

    那个约莫挺厉害的城里娘们儿是否别有用心,以当下曹二牛的道行来说,还无法看得通透,但他毕竟不笨,一个能约束身边朋友谨言行事的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所以曹二牛必须得抓住这个在他人生前二十三年里从没出现过的机会,透着点儿孤投一掷的意味。

    他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不变应万变,踏上了人生的第一次远行。

    在小镇上坐巴士到市区,再在市区换乘长途汽车到青湖,然后又在青湖乘火车到兰市,最后在兰市才终于坐上了开往明珠的绿皮火车。

    对于一个从未离开过大山的小农民来说,这一路下来绝对算不得轻松,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曹二牛尝试过太多的人生第一次,似乎比他过去二十几年里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要多。

    兰市很漂亮,连火车站都比青湖气派许多,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旅客逐渐从视野消失,曹二牛才恍然发现兰市已经离他远去,而他根本就来不及回味这座城市的气息。

    曹二牛自认是一个很抠门的家伙,从没有花冤枉钱的习惯,绿皮火车有多慢指定体会不出,反正又不赶时间,可能不是客流高峰期的缘故,车上并不显得拥挤,基本人人都能有个座儿,整节车厢里几乎全是他这般打扮的进城务工者。

    大多数城里人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看不起这些背井离乡的农民工,只是有这种偏见的人往往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们的衣、食、住、行基本都是这些人一手操办的,挺讽刺的是,生活甚至已经离不开他们。

    此生若能得幸福安慰,谁又愿颠沛流离?

    曹二牛原本寻思着能一觉睡到明珠最好,但旅途漫长得超乎他的想象,一顿饱觉将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后,头脑清醒的曹二牛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象愣愣发呆。

    “检票了,检票了,请大家出示一下车票,需要补票的乘客,请到七号车厢办理补票手续。”

    一阵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曹二牛惊醒,扭头发现两个乘务员走进车厢,学着其他人模样,掏出口袋中那张皱巴巴的车票来。

    “劳驾,借过。”

    说话的是坐在曹二牛隔壁的一位青年人,两人从上车起就没有过交流,本来曹二牛还寻思着打声招呼,可这家伙一直处于闭目养神的状态,也就不好意思打扰,不想这时候开口了。

    “呃”曹二牛赶忙收拢双脚,给他挪出足够的空隙。

    有过一次乘坐经验的曹二牛知道,火车开始检票的时候厕所门是处于锁死状态的,可隔壁的这位仁兄居然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就在两位乘务员低头验票的某一刻,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特殊手段,简直视门锁如无物。

    目睹这一幕的人绝对不少,但让曹二牛惊讶的是,竟无一人对这种明目张胆的逃票行为予以指责,自嘲的笑了笑后,曹二牛突然有些释然,娘临行时千叮万嘱,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又何尝不是这些纵容者中的一员?

    他突然很荒诞的想起鲁先生的一句话没有英雄的时代是可叹的,需要英雄的时代是可悲的。

    曹二牛自认没达到武侠里那种“侠肝义胆,嫉恶如仇”的思想境界,能顾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算万幸,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这辈子只能做个草民?

5、半块青稞饼() 
乘务员刚离开车厢没多久,厕所的塑料门应声而开,成功瞒天过海的好汉浑浑噩噩的折身返回,身上有股由内而发的颓废意味,透过那张被浓密胡渣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面孔,曹二牛看到了三分阳刚、六分羞愧,还有一分无地自容。

    这让曹二牛隐藏得很好的鄙夷稍稍减弱了些,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时间过得很快,夜幕降临,到了晚饭时间,这期间隔壁的青年依旧闭幕养神,对旁人投来的异样眼光置之不理,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模样。火车上的盒饭要十块钱一份,曹二牛是真心舍不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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