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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信之看了一眼顾寒清,语气淡然道:“顾少主与我下棋,结果少主棋高一筹,我愿赌服输,这便让他离去了。”
“棋高一筹?”太子眉峰一蹙,鄙夷地看着赵信之,“这朝中谁都知道舅舅棋艺卓绝,就连父皇都赞叹不已,今日竟然让顾少主赢了回去,如此看来,舅舅不会是故意输给他的吧?”
“太子殿下现在追究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赵信之仍旧语气平和,但苍老却并未浑浊的眸子里已然透出了一道厉芒,“我这里常年清静,看不惯别人在此处舞刀弄枪,还请太子收兵止戈,还此处一片净土。”
“明明我才是你的亲外甥,舅舅为何要帮着别人?”
太子抬高音量,脸上笼罩起一层浓重的阴郁。
若不是赵信之擅自放走顾寒清,又在这个重要时候出来搅局,他计划的一切必然会比现在进行得顺利百倍。
可奈何赵信之虽然已经远离庙堂,但终究是当朝元老,根基深厚,加之又是自己嫡亲的长辈,连赵皇后都要敬畏三分,他心中即使对其再多怨恨,在众人面前却也不得不有所顾及。
“殿下误会了,老夫没有意向帮助任何人,只是不想看到别人在自己的地盘生事。只要殿下从此处撤兵,之后想要如何,还请自便。”
“那只能恕外甥无理一回了。”太子绷紧脸色,态度更是冷硬得不让分毫,“如果我就是不撤呢?”
“是吗?”
赵信之微微颔首,抬头望了一眼头顶密不透光的云层。默然片刻,方轻描淡写地道出了一句。
“那殿下怕是会后悔的。”
第一百零八章 守得云开()
“后悔?”
太子眸色微转,言辞间满是不屑之意。他顺着赵信之的目光抬头望向云雾迷朦的天际,一道耀眼的日光突然从云层过隙的夹缝中透射而下,让他渐渐眯起了双眼。
“浓云蔽日,不见青阳,舅舅这么说,是在警告本宫吗?”
“我一个不问世事,垂垂老矣的枯朽之人,能有什么资格给太子殿下警告?既然殿下坚持不肯撤兵,那老夫也无能为力。。。。。。”
赵信之说着视线松动,从容的脸庞依旧波澜不惊,随即侧眉看向了立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高珩等人。
“燕王殿下。”他不疾不徐地拱手作揖,“若不嫌弃,还请到府中小坐少顷,饮杯茶如何?”
高珩微微一怔,望着赵信之幽深的眸子,凝思片刻便欣然道:“那就有劳赵侯爷了。”
赵信之当面请高珩入府,明摆着是要和自己的外甥对立,但太子即便再胆子再大,也不敢冒然带着城防营冲进莅安侯府。
毕竟这道门槛虽近在咫尺,但一旦他领兵跨过,事情的性质就将大不相同。
况且他至今不曾相信,顾寒清肯为了高珩而舍弃自己祖辈所辛劳积淀下的浩大家业,这其中定然存在着什么不为他所知的隐情。
可从顾寒清那双深沉似水的眸子里,却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原先一心想以顾家相要挟,逼迫顾寒清对付高珩。但此刻,自己已然没有足够的耐心放长线钓大鱼,继续在顾寒清身上浪费时间。
他想要做的,是舍掉顾寒清这枚不听话的棋子,让高珩成为救棋之人。
救一盘岌岌可危的死棋。
“舅舅,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太子抬手整了整衣冠,字句着重地威胁道,“你既然已经退出朝堂,那些不该管的事,你就不要管,免得不小心惹祸上身,不能好好安度晚年。”
但赵信之丝毫没有被太子的要挟所震慑,而是微侧过身子,回了一句答非所问之言。
“既然太子殿下既不肯去尊降贵入府落座,又不愿撤兵离去,那只能恕老夫失陪了。”
话音刚落,他便缓缓地抬手示意,请高珩等人入府。
高珩对赵信之的态度并不明确,心中隐隐夹杂着一种不能言明的古怪之感,但迫于形势紧急也来不及多加思考,只想先行避开太子步步紧逼的风头,于是和顾寒清交换了一个眼色,率先迈开了步子。
而程金枝早就不想呆在此处担惊受怕,如今见有地方可以暂避,心中更是求之不得,急忙快步跟了上去,唯恐身后会伸来几把尖刀,飞来几支利箭,把自己剁成蒜泥,削成土豆。
但她到底还是担心太子不肯善罢甘休,走了几步还不忘转头想去看太子此刻脸上是何种狰狞可怖的表情。
也正是这样一个动作,却让她无意间瞥见赵信之隐在长袖内的右手露出了半截手腕,似乎在朝做着太子做什么手势。
她定神一看,这个五指连动的手势,分明是让太子不要轻举妄动,尽快撤退的意思。
而站在他斜对角的太子显然也看到了赵信之刻意而为的动作,眸光一闪,脸上虽然摆着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可眼中似乎已经心领神会。
“这赵侯爷刚才还在和太子作对,现在这样又是什么意思?总不见得是在说再见吧?”
程金枝抿紧双唇,联想到赵信之和太子的关系,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安之意。望着眼前的侯府大门,忽觉自己有一种羊入虎口之感,原本毫不犹豫的脚步突然一僵,来不及思索便脱口而出道。
“等等。”
她这么一喊,包括赵信之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停了下来,转过头诧异地看着她。
“怎么了?”
“殿下,我…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打扰赵侯爷了吧。毕竟。。。我们现在带着太子口中的嫌犯,身份敏感,若是连累侯爷可就不好了。”
程金枝断断续续地说着,见赵信之那双幽深的双眸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心中一紧,脑中所有的思绪顿时盘根错节,顿时鲠住了话头。
“王妃不用介怀。”赵信之唇边勾起一丝和善的笑意,“赵某只是请几位到府中小坐,饮杯清茶平平心境,不涉私事,不谈其他,又怎么会连累呢?”
“那个。。。。。。”
程金枝一脸纠结地眨了眨眼睛,却想不出任何可以回绝的理由。
可当着赵信之的面,她又不能将心中所疑直言不讳,最后只能向高珩投去求助的眼神,希望他能意会自己,做出正确的判断。
而高珩诧异地凝望着她,每一寸目光都带着疑虑透进了她的眼底。三秒之后,突然收敛神色点头道:“王妃说的对。侯爷这里是个不沾染朝堂风云的清静之地,我们就这样贸然打扰,若让侯爷惹上祸端,确实不妥。”
听到高珩出面相帮,程金枝暗暗地松了口气,抬头瞥见顾寒清正静静地望着自己,忙不自然地扬了扬嘴角,眼中浮动起一丝细微的涟漪。
“那殿下可愿意把这位顾少主交给太子?”
赵信之看了一眼石阶下冷眼旁观的太子和四周等待号令的城防营,语气相比之前稍稍加重了几分。
然而还未等高珩开口回答这个尖锐的问题,被城防军围堵的巷口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骚动,让赵信之立时有所顾虑地皱起了眉头。
“是不是救兵来了?”
程金枝眼睛一亮,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顺势望去,脸上浮现出了豁然开朗的笑颜。
“怎么回事?”
太子不耐烦地扭头朝后望了一眼,脸上满是不悦之色。与此同时,一个城防营的将士已经匆匆忙忙奔到了他的跟前。
“禀太子殿下,是岑长司带着屠灵司的人闯进来了。”
“屠灵司?这个时候屠灵司来凑什么热闹?通通给本宫轰出去!”
太子猛然一抬手,却见那将士面露难色,将头压得更低了。
“殿下,岑长司称他握有陛下口谕,谁敢阻拦,就是抗旨不尊。。。。。。”
第一百零九章 大势已去()
岑风的及时到来,无疑扭转了这场焦灼不下的危局。
当他与屠灵司的部下们一身黑衣玄帽,手持佩剑,不疾不徐地走入人群中时,那种强而有力步伐带着肃杀扬风的气场,看得程金枝都不禁心生仰慕。
他们虽然在人数上远不及周围布守严密的城防军,但个个都是武功高强的精英之才,加之屠灵司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号,就足以力压全场,震慑四方。
更何况岑风手中,还握有周帝口谕。
用程金枝的话来说就是
——“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都觉悟吧!”
她望着太子额边暴起的青筋和比茅坑石头还臭的脸色,心里忍不住一阵幸灾乐祸。
“对了,有件事我忘记告诉太子殿下了。”她笑吟吟地走到太子面前故作认真道,“其实我和殿下刚找到侯府之时,岑长司和程大人也在,只是后来大家仔细一合计,觉得与其都在这里做困兽之斗,不如分头行动,先发制人,所以就先走一步了。”
“哼,好一个先发制人。如此看来,本宫真是太轻敌了呀。”
听闻程金枝的话,太子冷笑一声,眸子里霎时翻滚起一阵炽烈的火光。但仅片刻,这片火光就隐进了眼底深处,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阴冷的寒气。
“不过你们可别得意得太早,本宫大不了只是鸣金收兵,打道回府,可顾寒清和顾家只怕已经危在旦夕了。这个时候,那份由大理寺寺卿萧渝上呈的罪状,想必已经到了父皇手中。本宫倒也想听听,岑长司所说的那道父皇口谕,到底是何内容?”
他说着眼神凌厉地斜过高珩和顾寒清,将视线落在了岑风身上。
“恕下官无礼,殿下说的罪状可是这份?”
岑风神态从容地走上前来躬身行礼,随后接过身后下属交予他的一本绢丝锦帛,看得太子登时咬牙切齿,暴跳如雷。
“这份罪状为何会在你手上!”
“陛下口谕,刑部劫狱纵火一案事关重大,疑点重重,背后恐有人蓄意设计,包藏祸心,故交由屠灵司重新彻查,力求还原真相,以正视听。”
岑风字句清晰地扬声而宣,眼角掠过一旁的高珩和顾寒清,迎上了太子因怒意而瞳色殷红的眸子。
由于他和程衍先行赶赴皇宫,将案情的来龙去脉和疑点,以及太子带走人犯之事告知周帝,周帝先入为主,自然会对此事心存疑虑,觉得太子行为反常,别有用心。
况且这二人都是朝中重臣,平时各司其职,无甚交集,并不存在串谋包庇之嫌。此次共同入宫请见,更让周帝觉得此案扑朔迷离,背后或许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将其交给负责一切隐秘事件调查的屠灵司着手,显然比大理寺更加合适。
“本宫不信!本宫要见父皇!”
太子听罢猛得一挥衣袖,额上已经不自觉地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之前好不容易让大理寺掌握了案件审理的主动权,与程衍密谋好替罪羊,才不会祸及自己。此次若是重新交由屠灵司查证,岑风办案素来雷厉风行,六亲不认,自己今日大动干戈已经有所暴露,恐怕早已引起岑风的怀疑,环环相扣之下,更会牵扯出当年那起毕州赈灾官银案。
一旦真相落实,他即便作为太子,也是首当其冲。
也就在此时,他突然恍然大悟般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神色迷离的赵信之,眸中爆发出一种浓重的悔恨之意。
而赵信之却不动声色地淡然瞟了他一眼,负手走入了府门之中。
“大哥,我劝你还是不要急着见父皇为妙。”
高珩微抬下巴冷冷地注视着太子,透彻心扉的寒意聚散在眉间,凝然不动。
“如果父皇到时问起,大哥为何要在侯府门口派出大半个城防营围住堵截一个犯人,大哥要如何回答?”
“哼,当然是因为顾寒清不肯束手就擒,你图谋不轨想要趁乱劫囚,本宫是为了保护犯人才大动干戈。”太子绷紧脸色,连牙关都咬得生疼,”毕竟谁都知道,燕王殿下可是出了名的不好对付。”
“这些话大哥自己觉得顺理成章,可父皇真的会信吗?”高珩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直直地朝太子横扫而去,“其实大哥心知肚明,倘若父皇愿意相信,也不会将此案交由屠灵司重新审查,不是吗?”
听着高珩这番字句犀利的话语,太子一时无言以对,只能强力压抑住胸口的起伏,鼻息渐重,转而深恶痛绝地剜了岑风一眼,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岑风自然感觉到了太子凌厉的逼视,但他还是不以为意地轻展眉角,走到了容色平静顾寒清面前。
“那就委屈顾少主还需在屠灵司多呆上几日了。”
他轻抿唇角,示意身后的下属让开了一条路。
“岑长司,你一定要把真正的主谋狠狠揪出来,还寒清一个清白。”
刚刚经历这场久别重逢的相遇,转瞬又要看着被他当作嫌犯带走自己却无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