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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缘-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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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目光所及,是阮良娣同样通红的眸子。

    她失了血色的唇轻轻颤抖着:“你瞧,我一时奈何不了你,我可以等啊。”

    顿时不忍心再对阮良娣说什么了。

    福禧堂殿堂高大空旷,堇夫人的话仿佛语音绕绕、挥之不去,不断在我耳边重复冷笑着:你们再得宠也是妾,会有人收拾你们

    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

    阮良娣见了,便对堂下众人道:“身为皇子内眷,还望大家都慎言慎行。我不希望萧王府还有类似的人或事情!散了吧。”

    丽人们起身恭敬施礼,一边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着,一边三三两两退去了。

    我离开桌案俯身拾起堇夫人两人的春帖子词来,放到阮良娣面前,“既然要拿这个发作她们,你且着人留好她们的手稿。”

    阮良娣应下,转头便吩咐桑柔收了。

    回头看我的目光分外柔和:“今日多亏有你。我这口气出得委实痛快!不过父皇尊字真的是允梅么?”

    我浅笑颔首。

    父亲的书房里有一把乌木折扇,扇面上画着寥寥数枝桃花,落款是“肃和于昭明十四年大寒”,右上方一枚朱文印鉴正是“允梅”二字。

    我幼时顽皮曾拿来扑蝶,被爹爹好一通教训——允梅是皇帝表字,御赐折扇如何能轻慢的。因此印象极深。

    阮良娣笑道:“父皇的表字,连我也不知。你可真是出奇制胜了。”瞧着我面色苍白,不由问道:“怎么了?方才脸色还没这么差呢。”

    我见堂内只有我与她的贴身侍女在,遂低声说道:“堇夫人刚才的话,姐姐全不在意么?”

    阮良娣微一愣神,旋即明白过来,嗤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情呢,也值得你愁成这样。今朝有酒今朝醉。想的再长远,担心的再多,事到临头还不是该如何就如何。”

    她携了我的手朝福禧堂后角门走,“这里过去比较近,穿过西南角的花园子,就到了你多福轩的角门。不用坐轿子闷在里面,顺道儿还能赏梅,岂不清雅?也让你疏散疏散,省的为那恶妇的话担心。”

    她凝神片刻,有些迟疑的开口道:“不过,那日我们去永嘉皇姐府上为六生满百日庆贺,你我二人入席较晚,我落座时却恰恰听见虎贲将军府上的太夫人徐氏对户部尚书夫人刘氏说了一句‘如此我们姑娘就借您吉言了’。当时叶堇仪就神情古怪,我问她时她却假意说两桌离得远没听着说什么。可又明明不是这样,她离得那样近,怎会听不清楚。只怕是不愿意告诉我们两府的夫人在说什么,好叫她自己得些先机、方便算计我们罢了。当时我就有些猜测。她今日的话,倒是映合上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这也太只鳞片爪了,如何就知道两府的主母是在说萧王正妃的事情。然而阮良娣和堇夫人对峙多年,对她的熟悉了解自然远胜于我。阮良娣这样说,自然有她的道理。

    便有些稀里糊涂的点了点头。

    阮良娣瞥见我半信半疑的样子,笑道:“你有所不知。并非我疑神疑鬼。虎贲将军府上的六小姐武尚华是府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她那一辈里唯一的女孩子,府里的大人将她宠得跟眼珠子一般。那样煊赫的出身,自然是眼高于顶的,却偏偏从豆蔻之龄起便对咱们王爷情有独钟。”

    “那这事看来有七八分准了?”

    阮良娣掩口笑道:“谁知道呢。这事啊,虎贲将军府太夫人说了不算,虎贲将军说的不算,我们王爷说了也不算,得看宫里的意思。而宫里对王爷的正妃人选,已经左右权衡、挑挑拣拣的,犹豫好几年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扮猪吃虎() 
“难怪王爷早已弱冠,却未立正妃。”我轻声应道。

    心里却五味杂陈。

    阮良娣点头道:“王爷这继后嫡子的身份实在尴尬,父皇为太子考虑,就不愿王爷妻族太过强势,可也不愿委屈了他。太后和皇后两宫的意思也不一样。如此可不就拖下来了。

    虎贲将军府的太夫人多半是在请托户部尚书夫人在太后面前为她家六姑娘美言说项,户部尚书府周夫人刘氏可是太后娘娘嫡亲的侄儿媳妇呢!”

    她见我有些不自在,又打趣道:“横竖咱们王爷自己都不着急,怎么你倒着急起来了!”

    我不依她,抬手作势要拍她一掌,她扶着晴柔的手轻巧的闪开到了岔路上,“了不得,曲小莞要端主母架子,打杀我这个宠妾呢。”

    不等我还嘴,已经扶着晴柔去得远了,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梅林里。

    花园空旷有风,将我白狐皮斗篷上的风毛吹得翻起来,几瓣粉色梅花也被吹落下。

    我伸出纤细白皙的手,将花接在掌心。

    小小的五瓣花,瞧着可怜可爱,却到底是粉色的。

    粉色是妾室惯用的颜色。

    也是我与阮良娣如今衣衫上常见的。

    论位分尊崇,如今府里只有阮良娣和我有封号,入了皇家玉册,相互之间亦渐渐交好。若论萧王的宠爱,我与阮良娣平分秋色,也没有人能越过我们二人去。

    这样算起来,阮良娣和我在萧王府的日子实在顺风顺水。

    然而想起堇夫人的话,我的心却无端端的收紧了。

    怔忪间,身后湛露低声提醒道:“昭训,纨素夫人和青卓夫人朝这边来了。”

    我收敛了心绪回头看时,青卓正冲我兴高采烈的挥手。

    见我瞧见了她,回头一把拉住纨素,两人朝这边跑了过来。

    娇喘吁吁的站在我面前笑道:“姐姐走的好快。我与纨素姐姐在堂外等你,谁知丫鬟过来说你和阮良娣说着话直接从后面走了。”

    我含笑看着她,应道:“阮良娣说从这边花园绕去多福轩更近。从前倒没走过。”

    青卓打量我一眼,笑嘻嘻的说:“昭训姐姐适才好厉害。”

    这话说的有些糊涂,我不便应下,只笑道:“跟厉不厉害的没什么关系,只是她二人做事为人太没道理。”

    纨素瞧了瞧四周,方柔声道:“说句实在的,她们二人在大事情上忤逆倒在其次,关键在小节上太不谨慎——不吉利、不讨喜的字眼为什么要写在春词里!模棱两可、易生歧义的更是应该避开。看来这两人还是见识少了些,叶氏自恃世家女身份,太过自傲,以为自伤之语无所谓;朱氏家中是本朝才崛起的新贵,差了底蕴。”

    看来其中的关窍纨素已经琢磨清楚了。

    我浅浅一笑:“你是个明白人。”

    纨素亦笑:“她们喜欢害人,却把自己的空门露了出来。也就怪不得您和阮良娣。”

    “按理说你与阮良娣共理中馈,今日对府中姬妾有所处置该先问问你的意思。可我细细一想,这种当恶人的事情还是不要把你拉进来了。”

    叶堇仪和朱盈娘今日只是关在了退思堂,最终的处置还要看萧王决定如何行事,是不是要借此事运作一二。她二人日后会如何,如今还不好说。

    小时候夫子讲棋,最讲究排兵布阵,讲求留活棋路。

    不如留纨素在局外,必要时也能加以援手。

    纨素略有些腼腆的道:“昭训这话就见外了。若不是你,王爷哪里能知道我呢。您有什么想办的、不想办的,纨素都听您的吩咐就是了。您和良娣行事,很不必问过我。若有要我善后的,知会一声就好。”

    青卓见我二人语带玄机的说了半天,早就不耐烦了。苦着小脸道:“二位姐姐,好歹可怜可怜青卓的肚子,一早上敬拜青帝,本来就可以用午膳了。却被那胆大包天的两位折腾、拖累到现在。青卓可掌不住了。姐姐们若还有要说的,一会儿边吃边说就是!”

    说着拉我和堇夫人去了她的居处,牵香堂西厢。

    倒是个雅致的院子。

    刚进了院门,青卓冲东跨院努了努嘴:“朱盈娘原先就住那里。”

    我与纨素齐齐转过头去打量了一眼。

    院内倒座房紧闭的门窗内隐隐有哭声传出来。里面多半是已得了朱盈娘被关退思堂的消息,六神无主在此哭泣的丫鬟们。

    院中的两株柳树十分醒目。刚至立春,枝叶还有些萎黄,却依然能看出春夏季节里的枝繁叶茂、浓荫蔽日。

    我心头有些念头一闪而过。

    待要再看,纨素已经扯了扯我的袖子,低声道:“你今日才发作了朱盈娘,便在她院门矗立,若被人看见,不是很妥当。只怕会传出许多不好听的来。”

    三人遂去了西厢用饭。

    青卓满意的咽下口中的清炒芦笋条儿,眉开眼笑道:“刚才没力气说,现在可以说了,昭训姐姐,朱盈娘最讨人嫌了。从来说话做人都没爽利过,最爱扮猪吃老虎,我们这些被王爷放在脑后的人里,被她欺负了还没法讲理的可不少。”

    纨素奇道:“什么叫她扮猪吃老虎了?”

    青卓接过芸儿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方道:“我和她差不多的日子来的王府。初时见她娇怯怯的,以为是个需要我照顾的,便处处让着她。我原本都进东跨院了,见她眼泪汪汪的说喜欢东跨院的日头好,就心软的了不得让了出来。她轻轻巧巧的一句‘谢谢姐姐’,就带着自己的人心安理得的住了进去。我还傻乎乎乐呵半天,结果被乳嬷嬷好一顿说。”

    纨素抿嘴儿笑:“你自己要侠道热肠的做好姐姐,如何过后又怪她了。”

    青卓嘟着嘴叹口气:“哪里是过后就怪她,我若这么快就能长了记性,我也不是我了,乳嬷嬷该夸了。谁让人家在家里最小,这一有人喊姐姐,能不心软嘛!

    可日久见人心这话再没错的。自从我应承下来做了姐姐,但凡是府里有定例的东西,她必定要从我的份儿里分出一些拿过去。若两份东西略有些优劣不同,那她一定要挑那份好的。我原本在家里被母亲惯坏了,手里一向散漫,没把这些东西看在眼里。可也禁不住人家每件事上都总把你当冤大头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真假不论() 
青卓愤愤不平的说完,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水:“日子长了,自然对她寒了心。”

    纨素打趣道:“那你不也总叫我们两个姐姐么,我们可要小心你扮小猪了呢!”

    青卓有些发恼,娇嗔道:“人家跟你们说实在话,你却在这里说风凉话!曲姐姐是昭训,虽然年轻也是姐姐,你年长于我,如果不叫你姐姐,难道你心里高兴么?至于朱盈娘,我后来才知道,她可比我大上两岁,叫我姐姐只怕原本就没安好心。”

    我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纨素同你开玩笑呢。这扮猪吃虎可是孙子兵法三十六计里的第二十七计——假痴不癫。青卓吃了亏呢也不冤枉。只能说盈夫人很有心机。”

    青卓恍然大悟,“我就说嘛,怎么被她耍的团团转?原来这庭院深深里都用上兵法了,那我哪里招架得住!总之我被她盘算了的事情,林林总总太多了。刚刚说的抢院子和份例的事情,只是九牛一毛呢!”

    三人将丫鬟打发了出去,歪在引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玩笑一阵子后,我若有所思的问青卓:“你们都爱那院子,是因为里面有两棵柳树吗?”

    “不是呢。原来院子里没有柳树,倒是种着紫薇和西府海棠,我爱的跟什么似的。却被盈夫人使人拔了,移栽了两棵柳树。说什么大柳树底下好乘凉!”

    我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此时又开始在脑中盘旋:朱盈娘今日在堂上听我说出她诗句里的梅让柳新后,就不曾再据理力争的辩解什么了。我还当是胆子小被吓着了的缘故,现在看来,这样的心机女子,一般不会轻易被拿下。当时不再争辩,会不会,是事实确凿所以心虚不敢再辩呢?

    柳树底下好乘凉!

    是巧合,还是不经意的真相流露?

    是我杯弓蛇影的想多了,还是机缘凑巧之下触碰到了一些不为人知事情的边缘?

    如果只是朱盈娘的无心之语,萧王府若沉不住气,探查时一个不慎叫柳相得知,无异授人以柄,也无异是在已经非常紧张的太子和萧王两派人之间火上浇油。

    柳相在威帝身边多年,元后和太子妃皆出于其府上,如果真有异心,大齐势必朝野震荡。

    若真是这样,四年前对威帝忠心耿耿的顾府被诬陷获罪、抄家流放,难道幕后黑手正是柳相?

    我越想越心惊。

    径直坐起身来,捋了捋头发,对纨素和青卓笑道:“青卓素来爱吃,连带她的小厨房做的菜肴也好吃,我有些撑着了。先回多福轩了,路上走着也消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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