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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身奇道:“这可奇了,堂堂王爷在自己府里倒不曾用饭么?这会子已是申时正了。”
萧王面露无奈之色,在花厅左边的桌边坐下,边揉眉毛边道:“原本是与硕硕一起用午膳的。只是堇仪过来说话,两人不太和睦吵得厉害。”
抬头看我道,“你有空去开解开解硕硕,她气性大,只怕是晚膳也不吃的,偏偏素日里身子就弱。”
我听了叫住湛露,道:“让小厨房把蟹黄包热热的送上来,好歹是个正经吃食。”
湛露答应着去了。萧王道:“还是小莞贴心。”又揽住我道,“孤陪你过中秋好不好,虽然没有月色可赏,一起听听雨声也是好的。”
我推开萧王嗔怪道:“殿下也该早点说,打算就这么饿到晚膳时候么?对自己也太不上心了些。话说回来,阮姐姐那里小莞可不敢去劝什么的,又不清楚前头的缘故,若是说错了话,反招的阮姐姐不喜,岂非小莞的罪过了。还是劳殿下大驾去看看阮姐姐吧,保管多大的气性儿也尽消了呢。”
萧王刮下我的鼻子,笑道:“就这么心急火燎的把孤往外推么?”
我跺脚不依,道:“殿下就爱拿人取笑,心里明明记挂着阮姐姐,偏要拿小莞作伐子,小莞可不依的。”
萧王爱怜的道:“小莞休要多心,说要陪你过中秋并无他意,只是想陪着你罢了。”
我轻轻点头道:“小莞明白的。不过殿下还是去看看阮姐姐的好。”忽地噗嗤笑道,“殿下若以为小莞是在吃醋,待会儿吃蟹黄包时,大不了不用醋碟儿就是啦。”
萧王大笑,眼睛弯成一线,道:“如此可不敢惹小莞不高兴了,不然待会儿不给醋碟儿就算了,万一跟孤争起包子来,可就麻烦大了!倒让侍从们有了下酒的话题。”
我故作正色道:“如此就请用了点心,快快移步庆颐馆吧!说不定阮姐姐已是倚门望穿秋水了,真要那样,殿下的罪过可就大啦!”
萧王被我的话逗乐,朗声大笑,湛露进来看见,对我报以会心一笑,似含有欣慰之意。看来湛露与萧王之间不止是得脸的婢女与主子,更有一层亲厚。湛露待萧王之心倒是真心爱护的。
萧王用了点心茶水便被我催着去庆颐堂,他整理了衣袍,抬脚却故意做了一步三盼的样子来。我只倚在花厅门洞里抿着嘴儿笑,并不出言留他,由着他自去了不提。
连娣儿过来绞着帕子欲言又止,我扭头看见便招招手要她近旁来,轻声问她何事。
她有些忐忑的道:“先前奴婢去乐道堂找表兄打听,这阮良娣和菫夫人闹起来的缘由,给我表兄递消息的是槐魁,婢子方记起他原是阮良娣陪房的远亲。”
我发会子征,摇了摇手,道:“不妨事,你且留心吧。别叫人知道咱们知晓了他们的关系。”连娣儿有些不安的退下了。
我拣起一个蟹黄包浅浅尝了一口,赤芙不解道:“小姐何不留王爷用晚膳?”
我拿帕子按了按唇,不紧不慢道:“取消中秋晚宴的信儿一出,只怕萧王府今天已成了怨妇府,今晚萧王留宿之地必然是千夫所指,我何必让阖府的姬妾都对我怨声载道的。既是阮良娣种的因,自然要由她亲自承担这果!”
赤芙道:“原来如此。真难为小姐心思缜密了。”
我闻言冷笑道:“心思缜密么,只怕还比不上人家的有心谋算。如若我今天争宠之心稍盛,便着了那位的道儿了。萧王对她极为怜惜,今天在乐道堂与菫夫人相对本就落了下风,脸面无光之后自然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如果这时候我在萧王跟前说上一两句对她不利的话来,萧王多少便会对我生了厌恶之心。需知生在深宫长在大内的人,其实对富于机心、背后挑拨之人难以亲近。”
赤芙应道:“那可有意思了,生于皇家,怕是没有心眼子也活不得现在的,倒对这些厌恶起来。”
我沉默半响,落寞一笑,道:“若不是念及父母亲族,真想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天天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呢。屈意承欢也就罢了,还要日日谋算。何况,即便这样也未必能善了。”
赤芙停了手上的活计,抬头看住我道:“小姐今日怎地说出这样心灰意冷的话来,倒似大小姐的性子了。小姐最是个遇挫不折的人呐!”
我静静在榻上躺了下来,侧头看窗外的雨渐次小了些,懒懒的道:“遇挫不折么?谁知道呢,许是这雨让人心乱了吧。你且歇会子,晚膳也不用叫我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注: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等句语出清人小品秋灯琐忆,作者蒋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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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风寒()
其实,我心中明镜一般,乱了心的不是雨,而是昌若。今日一见让我彻彻底底的明白,萧王府将是我今后安身立命之所在了,无处可逃——昌若并无一丝一毫带我离开的想法。我能不能离开是一回事、他愿不愿带我离开又是一回事了。
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执着于感情的小心眼的普通女子,当最后一点点奢望也失去的时候,便失了依托般空空落落,还真是枉费了爹娘多年的苦心培养。这样想着,便对自己也生了厌恶之心来。
这一晚并无好眠,在榻上翻来覆去总觉得半梦半醒、似睡非睡的,只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风过竹叶的声音。一会儿是惊鸿鄙夷的神色近在眼前,一会儿是昌若若有所失的眼神让人心有不忍,然而又不是昌若哥哥却是萧王畅快的笑着,他身边人的身影很像昌若,我刚过去轻轻拉了他的袍袖,转过脸来的却是居高临下的阮良娣,冷冷的注视着在雨中淋湿的狼狈的我。
突然惊醒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窗外兀自黑黝黝的。自觉浑身火烧火燎,便唤赤芙,却发觉声音粗噶低哑。赤芙蹟着鞋进来,见我躺在窗下的凉塌上,顿时急了,“小祖宗,你怎么在这里睡着,还开着窗?这又是风又是雨的,着凉了可怎么办!”
若在往常,我定是嬉笑着安慰几句,免得赤芙因为担心而唠叨个不停。可现下只觉浑身无力,昏昏沉沉,便由得她去了。
赤芙见我异样,伸手抚我额头,一探之下变了神色,惊道:“这么烫手!可了不得。”
说着将我从凉塌上扶起,一边唤了外间上夜的蔻儿进来。蔻儿见我如此,到底年纪小,直要哭出来。被赤芙喝住,要她去打了水进来,用毛巾敷在我额头,又拿了厚的棉被裹住身子。
湛露大概得了消息也急急奔来,见如斯情状,不由责备道,“好好的这是为何,夫人年纪轻不在意,赤芙蔻儿却也太不当心了些。这种天气怎么能由着夫人睡在凉榻上?回头王爷知道又该着急了。”
我忍着难受,勉力劝道:“不关她们的事,是我不要她们进来。”头挨着软枕头却似要裂开一般,感觉内里发冷、皮肤却是滚烫,倒像是井水镇过的西瓜外面裹了热糖浆一般,冷热分明,偏偏都在自己身上,不由暗暗苦笑。
湛露看见,忙过来换了毛巾,又接了连娣儿端来的姜汤喂我喝下。见我顺从的喝完,随手放下碗,一边帮我掖着被子一般数落:“夫人真是孩子气了,这王府里什么都是王爷的,只有自个儿的身子才是自己的。可您倒好,不劳别的人动手,自己先把自己撂倒了,真真叫湛露生气。再者说,您一倒下,这一屋子的人不也跟着揪心了?”
我自知理亏,只虚弱的笑笑。
湛露理了理我鬓边的发丝,看看天色便起身出去了。我阖了眼,渐渐昏昏沉沉的睡去。
再醒来时已近午时,映入眼帘的却是萧王布满关切的脸。我欲掀被起身行礼,早被他摁住不让起来,口中嗔道:“小莞再不顾惜自己,孤可要生气了。这会儿又没外人,何必闹那些虚礼。”
我无力的笑笑,道:“妾在病中,仪容不整,殿下多包涵吧。”
萧王执了我手掌轻轻摩挲,柔声道:“我已经命人请了御医来瞧过,说是风寒入侵,幸而入表尚浅,暂无大碍。你多歇息几日就是,好好将息。只是昨日还神采飞扬,今日却这般模样,无端端的惹人心疼。”
我温软道:“夜来贪看雨打芭蕉,不想到底是秋天了,夜凉如水,一时不防罢了。”在枕头上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抿唇笑道:“小莞本就是想着如何才能惹得殿下爱怜看顾,这才听风听雨的在凉榻上睡着了去。追根究底还是殿下的缘故,眼下小莞头疼的厉害,殿下自然要陪着心疼了。不然小莞也不依的。”
萧王闻言露了哭笑不得的神情出来,然而我知道他的内心是欢悦的。
一屋子人正说笑呢,连娣儿端了汤药过来。萧王便立起身让在一边看连娣儿服侍我喝药。药并不苦,我很快喝下,随意拣了盘中的蜜饯用了。连娣儿退下后,萧王若有所思。我倚在芍药花瓣填的纱质靠枕上,一边用帕子拭了唇上的药汁,一边抬眼看着他,笑道:“不知道殿下昨天歇得可好呢?阮姐姐可消了气了?”
萧王捏捏我的鼻头,“早知你贪看芭蕉夜雨,孤就陪着你了。硕硕哪里是对我生气呢,只是心疼自己的婢女,又被牵连着伤了体面,难免使些性子罢了。”
我正待说话,湛露在外禀道:“王爷、莞夫人,菫夫人身边的娇莺姑娘来了。”
我向赤芙点头道,“请娇莺进来说话吧。”
赤芙应声去请了娇莺进入暖阁。娇莺不意萧王也在,倒有些微微诧异,但行礼如仪道:“娇莺给王爷和莞夫人请安。”
我披了见客的外衫,和气对她道:“起来吧。”但娇莺不为所动,只看着萧王。待萧王微颔首示意,方立起身子说话。
“我家夫人听说莞夫人得了风寒,要婢子过来问候莞夫人一声。若少了什么,也好及时添补上。天气转凉,还请夫人爱惜身子。”又转向赤芙等人道:“侍奉的人也得上心了,再不得大意。莞夫人可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儿。”
我报之娇憨一笑,“代问菫夫人好。就说小莞念她记挂着。湛露好好送了娇莺姑娘回去吧。”
娇莺施了一礼出去了。我转向萧王,盈盈笑道:“刚刚是小莞造次了。”
萧王一愣,旋即明白是指我先于他免了娇莺的礼,当下朗声笑道:“孤许了小莞不必讲那起子虚礼,自然对此类事情不会看在眼里。何况你原是多福轩的主人。再者说,你也是孤王的‘身边人’,有事代言也合礼仪。”见我仍旧披着衣服坐着,便伸手取了外衫,扶我躺下。边掖着被子边言道:“几时成了孤的枕边人,就不会这么生分了!”
抬头见我用被子捂住了脸,连忙道“好了好了,孤王回乐道堂了,你安心躺会子吧。别起来送了,刚吃了药才好些,又坐起来,若是把病闹的重了可不妙。”
我把被子拉了些许下来,瞧着他眼神真挚,不由软语道:“谢殿下体恤。”
萧王的眸子有难以名状的情绪,澹澹笑着去了。在花厅门口遇见湛露,宽和嘱咐道:“好好照顾小莞。明日再请了曹太医来问问脉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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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问脉(上)()
湛露脆生生应了。见我醒着,过来探了探我额头,长吁一口气,“谢天谢地,不烧了呢。”
赤芙原在一旁整理太医的药单,见湛露过来便闲话道:“适才娇莺姑娘好大的排场呢。”湛露点头笑道:“跟夫人们的大丫头们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了。略差上一点,早让人挤下去了,还能在堇夫人身边立稳脚跟了?”
赤芙和连娣儿听见,都笑了起来,“这话说的好,愈发的捎上我们了。敢情我们都是挤了别人的呢,亦或是挡了别人的道儿的!”
湛露也忍俊不住,道:“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了。我们几个自然不错了。别的不敢说,至少待莞夫人的心是真真的。若是有人真刻意要上夫人身边来服侍,忠心又安分的倒罢了,要是心怀鬼胎的,我湛露就第一个要挡这种人的道儿!”
心头有阵阵暖意,然而我并不作声。湛露以为我睡着,遂压低了声音向赤芙她们道:“说起娇莺的威风,这可赶不上早些年的时候了。娇莺的主子菫夫人,若不是阮良娣,这府里还真就是她当家了。如今虽然王爷仍叫她打理府里的事,可到底上面多出一位了。府里的管事们都人精似的,自然上赶着奉承庆颐馆去了。这娇莺让惊鸿压制了这几年,到底今日里舒展了。”
因着我的风寒,这几日湛露命人在暖阁内拢了火笼。偶尔炭火爆出哔哔驳驳的声音,和着连日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