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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春风-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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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苏头回听到这种说法,微微一怔,半晌后又继续道,“我爹平素就十分严厉,但对于说墨笈上的仿画制作,简直吹毛求疵。每幅画,我至少画了百遍有余,整整两年工夫才全部完成。再之后的一年里,我被刘彻言约嫁给他大伯,我爹已无实权,整日在外流连,间中更是昏于花楼,让人抬回家来,至此身子就大不如前了。”

    “你作得那些画呢?”真是因果循回,成王败寇。

    夏苏摇摇头,“我每作成一幅,不管好坏,爹就会拿走,过不久便当着我面烧掉。我那会儿以为他全烧光了,如今想来,只是他让我这么认为而已。我爹的防心,比我大得多。”

    赵青河也同意,“你爹很可能留了一手。”且思考更深一层,“刘彻言是接掌刘家全盘营生的人,少了一大笔财产,他肯定有所察觉。方掌柜是刘彻言亲爹,他带着江南卷八幅画想跑,就不是贪财那么简单。”

    “我也这么想。画是我画的,刘彻言一日找不出答案,一日不会放过我。我回来,帮他”话,不可说太满。

    赵青河却有点瞧不得的好笑意,“妹妹心肠真好,帮他?哈哈,换作是我,可不敢受用。”

    这姑娘,杀伤力无形,鼠胆龟步全是幻象。

    “他要财,我要自在,各取所需,和心肠好不好无关。”夏苏不以为然,自觉心诚就好,“我与刘彻言一样,都觉得秘密在江南八画上,因我爹最推崇南宋山水。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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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片 天地一拜() 
夏苏蹙眉,“我爹以葛巾为暗示,让我一时难以决断。你来得正好,帮我想想,到底该不该信?”

    “葛巾?牡丹吗?”赵青河问道。

    “不错。前几****爹突然塞给我一条葛色巾带,言辞之中提到牡丹,我才读为葛巾。爹一直教我作山水画,从不教花鸟,只挑选一些样画让我自己揣摩,葛巾就是其中一幅,并无特别之处。所以,我不明白爹的意思,反怕他利用我,耍什么同归于尽的诡计。他和刘彻言一块儿死不要紧,我却不愿陪上自己性命。”

    她的性命弥足珍贵,她娘的掌中宝,周叔梓叔全力守护,泰伯泰婶他们关怀备至,更要为了眼前这个男子,爱惜自己万分。

    “这态度好。”赵青河也算放下一半的心,掀起纱帘走出去,抱臂与神色茫然的刘玮对视,“你爹装傻?”

    “听说神智不清,也难保一时清醒。”如果是这样,倒还好。

    赵青河真瞧不出所以然,尝试引刘玮开口,“刘老爷,此时只有女儿女婿,大可说真话。”

    情定是一回事,名分又是另一回事,夏苏面皮厚不过赵青河,“胡说八道。”

    赵青河咧开白牙,冲夏苏抛出桃心颗颗,“我却觉得正是良辰吉时,高堂在上,书画为媒,拜了天地就成真真正正的夫妻,谁再打你我的主意,都是歪不成理。”

    夏苏以为他不过闹着玩的,岂料让他一把拉着跪到床前,方才意识到他说真的。

    “赵青河!”她轻喝。

    赵青河却从没如此正经,眼底锋芒定决心,柔情渗揉酷俊的棱廓线,“夏苏,我赵青河今生今世只想与你相爱相守,无论江南昼或夜,永远携手同行。你——可愿为我妻?”

    这番话,不是唱礼,像誓言,夏苏只觉千万斤重,心头沉甸甸,却美若醇酒,芳香四溢,甜愉到要流泪。

    她想说,他还没找出她许干娘的婚约信物,这么拜堂,根本说不过去。

    然而,她一出口却是——

    “我愿意。”

    说罢,她立刻拭去尚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因为她不想这么开心的时候哭。哪怕是喜极而泣,也不想。

    夏苏笑了。

    她本就美,开心的模样更是明媚可人。

    赵青河目光灼喜,摊开紧握的手。

    宽大的掌心之上,静躺一对毫不花哨的金指环。

    “你有一双识宝的好眼,我想了很久,简单易戴,纯贵,就最好了。”

    夏苏听到纯贵二字,扑哧好笑,“你还能拿出多贵的东西?”他那点家底,是她帮兜着的。

    “别小看,这金子我特意找人专门炼的,足足赤金欸?不对啊,妹妹,你知道心意无价么?”赵青河说着,自己也笑了。

    给夏苏戴上指环,又给他自己戴了,再拉夏苏起身,张开猿臂抱住她。大剌剌的动作,用力却十分小心,怕抱坏了,那么温柔。

    随后才想起岳父来,放开夏苏,垂望病榻,“小婿我出身不高,有爹等于没爹,由娘艰辛带大,暂时身无恒产,还要靠苏娘的手艺过活,除了一颗真心,没什么拿得出手。岳父您老人家要是反对,赶紧说出来,不然这婚可就真成了。”

    刘玮眼神发散,喉头滚动,一个音也出不来。

    由此,情定,婚也成。

    赵青河直眼望了片刻,转头对夏苏道,“你爹应该不是装傻,否则我都说成这样了,他怎会同意这桩婚事?”

    夏苏听了,伸手去掐赵青河手臂,感觉却是石头一大块,咬牙切齿也掐不动,只能打嘴仗,“敢情你是试探我爹真傻假傻,逗着玩呢。”

    赵青河的口才可不输她,“妹妹嫌这喜堂简陋,想反悔却也不及,夫妻名份既定,就差洞房——”见夏苏凝脂般的玉颊染了鲜艳桃红,他自然也生绮思,不过仍要分一分轻重,干咳一声,“妹妹想要热闹风光,等我们回了苏州,再补办婚礼就是。”

    夏苏一抬眼,望进赵青河灼目之中,刹那知晓他心渴。

    这份灼意,她并不陌生,刘府里常见,刘彻言眼里也肆无忌惮。可是,同等热切的目光,由不同的心引领,便有了不同的价值。后者,她弃如敝履。前者,珍惜她为宝。

    她避开眼,呐呐言,“倒不是”嫌简陋。

    赵青河笑道,“跟妹妹说实话吧。我瞧你爹这样,真不知能撑多久,万一突然与世长辞,你要给他守孝,少则一年,多则三年,怎么得了。”

    夏苏没好气,“你这是实话么?”当她第一天认识他?

    “好了,你不可能没事来串门,有事快说,没事就滚。皇上这回彻查的大宦臣,刘公公虽不属他手下,贪赃枉法的事也没少干,人人替刘公公觉得危机重重,府里姨娘们才闹着分钱走人。但她们不知道,夜深人静时,刘彻言把值钱的宝贝一箱箱往外搬,可他一点儿都不高兴。”夜,还是她的天空。

    “是给刘公公跑腿。可怜的,以为跳到米屯里,到头来不过一头耕牛,帮人干活帮人收割。”也是他的天空,“刘府的营生都在明面上,经过这些年,很难瞒过刘公公的耳目,要多少就得给多少。只有你爹藏起来的那一笔,可以尽归刘彻言自己。”

    “刘公公真会倒台么?”夏苏挺想看到这种结果。

    赵青河沉吟,“别说,这位公公比皇上正在查办的那位聪明多了,明里不出他的错漏。原先他在先帝跟前算得忠心耿耿,后来跟了皇太后,再派作内务大总管,掌管宫廷采买和制定岁贡,权力仅次于吃官司的家伙。你家被他掏空了,我们也明知他一定贪了巨资,偏偏查不出来。没有证据,就不能动他。他定然也是仗着这点,最后再搜刮一回。估摸等这回风波稍微平静,他就会提出告老,到时便动不得他了。”

    夏苏慢慢咀嚼着这段话。

    赵青河也不催,等她消化掉。

    “抓住刘彻言就可以了。”片刻后,夏苏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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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片 瑰宝之谜() 
“对,抓住刘彻言就可以了。”赵青河笑瞧着夏苏,喜欢把她往自己那条路上领,希冀达到夫唱妇随的境地,“怎么抓?他做生意守法,纳税及时,接掌刘家家业之后十分勤勉,即便刘家败了,也可说成他经营不善,挥霍无度,告取不了他的罪。刘公公要告老,自然不会留人话柄,刘彻言也必须离开。这会儿两人在前园商量得大概也是这件事,不出几日就会有所动作。刘彻言若顺利离京,刘公公笃定能逃脱一切罪责。”

    让刘彻言不能忽略的贵客,非刘公公莫属。

    “刘彻言杀人劫财,就是死罪。”夏苏那对宝石眼瞳冷冷敛起。

    “又对。”赵青河实在钦慕极了这姑娘,那么对他的胃口,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妙感,“妹妹可信我?”

    夏苏毫不犹豫,声音亦无畏,“说吧,我该如何做?”

    她从他那儿学的,岂止胆色。

    赵青河牵了夏苏的手,还不忘同痴呆呆的刘玮打招呼,“岳父早些休息,待小婿办完了事,再来探望。”

    两人走出屋去,一切恢复静谧,只是药碗已空,纱帘复卷,风惊不动。

    刘府前园花厅。

    便装潜出宫的刘公公丝毫不觉自己行踪暴露,珍酒佳肴,美人美舞之后,才交待刘彻言后日就离开京城。

    刘彻言虽有准备,仍然诧异,“这么快?”

    刘公公答非所问,“怎不叫四姑娘出来一舞?与她相比,天下舞姬皆平乏,我迄今记忆犹新,那段月下醉舞,万物失色,唯独夏莲之叶飞天仙,光华夺心魂,愿折我寿,求得驾云同去。”

    刘彻言答得小心,“四妹久病,舞技早已生疏,大伯要看,等我让她重新修习一段时日,再献给您。”

    “只怕到时成了你的内眷,你舍不得献出来了。”刘公公呵呵笑,却不让人觉得好笑。

    刘彻言心惊胆颤,“侄儿不敢。”

    难道大伯还惦记着苏儿?如今即将告老隐退,之前退婚要不作数么?

    “你若真不敢,就不会用这么幼稚的谎言搪塞我。久病?哼!分明是她逃婚出户,你才把她捉回来。”当他权势滔天是说说么?刘公公阴阳怪气女人腔,“我不过懒得同小东西计较,又看在你兢兢业业,就当赏了你,睁一眼闭一眼罢了。”

    刘彻言跪住,“大伯,我——”

    “起吧,不要为一个女人坏了大事。”到了刘公公这般地位,美人只是随身一块佩玉,戴着有面子,丢了却也不可惜,“姓高的这回拿内官开刀,绝不会就此满足。他与皇后联手,而皇后身边的大公公常德是我对头,下一个必定对付我。只有你离开,他们就抓不住我任何把柄。”

    刘彻言起身,坐于刘公公下首,“侄儿明白,只是刘府杂务甚多,突然离京也引人起疑。不过,如今谣言纷纷,倒可借避暑的由头出城,但不好显得仓促,悠哉整理行装,约摸需个四五日。这一避,就是三两月,到那时,大伯也已离京,我再慢慢收了京城的营生。众所周知,刘家做得是宫廷采买,大伯告老,采买权收回,迁居别地也属常理。”

    刘公公想了想,“你说得不错,就这么办吧,先避暑出城。”

    刘彻言应是,陪着小心,送刘公公出了小门。

    但他一转身,小心翼翼的神情就不见了,倨傲又阴狠,对戚明道,“你那边可有进展?”

    戚明谨首不抬,“暂无。”

    “不是暂无!是饭桶!一群饭桶!”刘彻言压抑着怒气,“那八幅画到他们手上已有月余,个个夸得自己天上有地下无,竟解不出其中半点奥秘。”

    “或许”戚明权衡之下还是说了出来,“或许秘密不在其中?”

    刘彻言不怒反笑,森森寒,“你何曾见过刘玮做无用功?他在溪山先生说墨笈上用的工夫远远超过其他事,累月经年,将里头的画捧成瑰宝,而江南卷八幅画皆出自苏儿之手,耗时两年,对每一处细节都苛刻到极致。为何?”

    “话虽不错,既是秘图,为何又要捧得人尽皆知,让人人争破了头?难道不该放在自己手里,才能保证钱财不失?”戚明问。

    “刘玮最聪明之处在于,他不仅可以借这些假东西牟取暴利,还是最安全的障眼法,以宝藏宝,放在你眼前都瞧不见。这只老狐狸,要不是贪杯好色,越老越糊涂,成就何止于此?”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看来,要解密就非苏儿不可了。”

    戚明颇实在,“不过,老爷未必会告诉四小姐。”

    “不是未必,而是一定不会告诉苏儿。”无论如何,刘彻言同养父生活了十多年,深知狭隘私心,“然,苏儿由刘玮亲手教出,画思显心思,不知刘玮的心思,又如何能画到令他满意。她如今还想不到说墨笈,否则只要她肯用心,必能解得出来。”

    “大公子说得是,只是五日内就要离开刘府,您打算何时请四小姐帮忙呢?”戚明待刘苏儿不恶,至少在听命主子之余。

    “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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