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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这十天来林阡从没有对北斗七星的叫阵动心,原来他的重心在北面——
群龙无首的这十天里,陈仓道上遍地伏兵,二里驿、神岔口、益水镇,从南到北,但凡山高沟深的地方到处都有宋军。
“骑兵利旷野,步兵利险阻。”所以林阡专挑金兵铁骑行不得的地方埋伏,山地游击。步战冲突,金军又哪里是宋军对手!
金兵在一盘散沙的情况下,也不会记得兵法有云,军行有险阻、潢井、葭苇、山林、翳薈者,必谨覆索之,此伏兵之所处也……
贪狼大怒之下,攥紧了拳:“林阡,总有一天,这些要一五一十还给你!”他素来性格粗豪,却是遇强则强。
勉强逃了出来,北斗七星无颜见关中父老,更愧对枉死的银月在天之灵,是以逃出生天的第一件事,便是和贺若松一起,将他们的军师梁绛治罪,就地正法。
“我……我所犯何罪?”梁绛被抓获之时,一度鬼哭狼嗥。
“你所犯何罪,败给林阡的那关键一战,是你主张‘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结果,反教我们兵将分割、首尾不顾!你所犯何罪,明明我们占劣势,你却怂恿我们主动出战,暴露实力,教我们惨败而归!你所犯何罪,你这么精通阵法,所以破了我们的七星剑阵并告知了林阡!”贪狼大怒。
“冤枉啊大哥,我虽精通阵法,却委实不知如何破七星剑阵!至于谋略失误,确该论罪,但罪不至死啊!”梁绛哭道,“难道大哥忘了,我也帮助你们,打败了宋军守将,从包围中平安走了出来!”
“你帮助我们从包围中走出来,怕就为的是将功折罪保住狗命吧!”贪狼冷笑一声,“还不知是不是你与林阡密谋,那条防守薄弱的支道,怎么偏巧是被你给找了出来!”
梁绛瞪大了眼:“大哥……你……你说什么?!”
“谁是你大哥!”贪狼一把将他甩开,“落远空!你还有什么好隐瞒!”
“落……落远空?”梁绛喃喃念着,“什么落远空?”
“大哥,还不能确定,梁绛就是落远空……”破军上前来劝。
“还不能确定?贺若大人对我说,他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不是一次两次!”贪狼怒不可遏。
“我?鬼鬼祟祟?大哥,你们误会了!我鬼鬼祟祟,那只是因为……因为贪色罢了……可以叫那营妓上来对质!”梁绛看贪狼依旧不肯信服,忽然作恍然大悟状:“你……你这贪狼,全身而退却杀害功臣,会不会是为了找人给你顶罪!随便给我罪名,只怕你心里有鬼!你才是你口中说的那个落远空吧!”
贪狼大怒直接踹了他一脚:“你他(和谐)妈还敢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当夜,控弦庄局面演变成狗咬狗,最终贪狼一剑刺死了那个有最大嫌疑的梁绛才风波平息。
十月初五,大散关。
树荫下,贺若松还未站定,便已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长话短说。”
“北斗七星已经证实,落远空就是他们的军师梁绛。”
“可有认罪?”那个刻意压低的声音。
“不曾认罪,但证据确凿。贪狼说,若非梁绛与林阡合谋,这一战不至于这么快就惨败。”
“梁绛……地位不低得很!幸好当年孙长林暴露的早,否则,还不要和他一起,搅得控弦庄天翻地覆!”
“要不要我告知他们七位,你还未死的消息?”贺若松问。
“不必。”风吹树动,贺若松分明看见对面站着的女子,虽然戴着斗笠看不清脸,看身形还没有发育成熟。对,那就是银月,所有人都以为已经就地正法的控弦庄庄主银月。
“那个齐锦,究竟是怎么回事?”贺若松问。
“我发觉林阡盯上了我,万不得已,用‘阴阳锁’控制了她。我答应她,她死后,我自会关照她的家人。”银月说,“也多谢林阡了,给了我几个月的时间,让我找了个替死鬼,以便我日后行事。”
“小小年纪,手段竟如此……”贺若松叹了口气。他明白,银月从被林阡怀疑到找人顶罪诈死,都是将计就计,完胜了林阡。
“还不是为了王爷么。”银月说。
贺若松不禁一怔,觉得她很像一个人——楚风liu。
一切都是为了王爷,手段也极度狠戾,但遇事有底线,最相同的一点在于,都小小年纪就临高位。
“是啊,为了王爷。”贺若松一笑,“趁着林阡大胜北斗七星的这段时间,我与鹤去,遇到了一个绝妙的机会。”
“哦?什么机会?”
“洪瀚抒,要回西夏处理内事。”贺若松笃定一笑。
“何时的事?”
“五天前我收到消息,他就已经走了。”
“这么说,广安现在……”
“趁林阡等人现在还在边境,重心来不及移回川东,将他后方直接拆毁!”贺若松说。
“你且不必太自信。林阡得知消息,一定会神速支援广安。”
“自然不会让他得知消息。”贺若松冷笑,“银月,已经开始了。”
银月一怔,叹了一声:“便用我控弦庄的败,来衬你金南的胜吧!”沉默许久,忽而一笑:“罢了,你吃广安,不就等同于我吃?既然如此,你就让北斗七星,再在边关拖住林阡几天。反正他们败了也是败了,何不多拖延个几日麻痹林阡?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只怕林阡万万都没有想到,齐锦是银月的替死鬼,而北斗七星,则是贺若松的挡箭牌!
这正是,散关初定,广安危矣。
第595章 命断魂送()
自今年五月起就一直留驻于仪陇的莫非,这半年来的心情都可谓翻江倒海——只道是天意弄人,偏偏金国奸细之中,屡犯仪陇的兵马来自黄鹤去!他从小就发誓要杀害的亲生父亲,他耿耿于怀终于认定其为心魔的那个人……
尽管林阡在知情之后,曾一度询问过他需不需要调遣、避开亲生父子交战,但莫非骨子里不愿逃避现实,于是对林阡立下军令状,绝不会因黄鹤去而过分紧张或过于疏忽。终于,从六月到十月,林阡都放心地把策应广安的仪陇交给了他……
也便是说,虽然目前联盟的战斗重心在边关的北斗七星身上,但林阡五月就布置好了仪陇、南充、达州三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任金人接近广安胡作非为!莫非、海逐浪、钱爽三人,使命同等艰巨,作用一样重大。
然则,如贺若松对银月所说,九月底,他和黄鹤去针对广安黑(和谐)道会的封锁和战斗就已然开始,当时,由于洪瀚抒正巧返回了西夏、孙寄啸又负伤在身久疏战阵,郑奕郭昶一时之间无法应对两大劲敌,黑(和谐)道会自是兵败如山、血流成河。
“对外封锁,对内打压”——林阡怎样对付苏降雪,贺若松就怎样对付了黑(和谐)道会……
不同的是,林阡的封锁是堵,贺若松的封锁是杀!
每一路意欲逃出广安、寻求救援的黑(和谐)道会兵将,在出山的半道上就惨遭截断,石子乱落、万箭齐发,惨死于沟涧者,不计其数。侥幸远离战乱的一干人等,还不容喘息一口气,又遭追歼,疲于奔命。
如此,能到仪陇、南充、达州报信之人,寥寥无几,即便到达,也只剩一口气……
黑(和谐)道会危如累卵。
十月初七,莫非和部将们多喝了几盅酒,醉倒在军营之中。深更半夜,照看他的莫如一直没有睡着,营外风雨交加,雷輥电霍,莫如愈发胆怯,起身到帐前来,天气阴沉得给人一种不祥之感,莫如只看了一眼远方无垠的浓黑,觉得空中那一抹即将消失的月,便像深陷在沼泽里永远不会再出现那般……不由得惧从中来,心脏越跳越激烈,周围却越压迫越死寂。偶尔一队巡逻的士兵过去,景象虚幻得竟像和另一个世界擦肩。
对,这是个陌生的环境,这些年,她一直没有习惯陌生。她知道,自己过于怯懦,甚至都不敢发出自己的声音,她对未来的一切都采取投降态度,而过去的所有也全都得过且过……好像没有莫非在,她一个人就无法生存似的,在这个微冷的天气里,回到莫非身旁,她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四下里一片沉静,雨开始下了,雨终于停了,循环往复也不知过了多久,击打地面的回音似有若无,除了这些,莫如听不见任何响动来抚慰她空虚的心,世界已经熟睡,她不时站起身来,重新张望帐外,泥泞小路上断断续续有些浑浊的亮色,她哆嗦着,总觉得暗地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视她,可当往帐外望时,只有无尽的秋雨,而小心翼翼转过头去,除了正在酣睡的莫非,什么都没有。
莫如的心从悬着的最高点舒缓下来,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心口安慰自己不再害怕,看到莫非的睡相才舒服了些:哥哥,这么多年,我们还在彼此的身边……
突然间,一只热乎乎的略带粘稠的软物一把吸附在莫如手上!
莫如只觉心脏一痒,当她意识到这不是虚幻的瞬间,她整个人一颤嗓子立即就哑了,那软物四周散发着热气,绵绵无力地搭在莫如的脉搏上,一直没有动,莫如也动弹不得,那应该是一只手!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莫如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眼泪霎时断线!
她畏缩着想后退,但手背像被那只手强行嵌入了,炙热感逼迫她转过脸来重新看着这个人,对,不是鬼怪,是一个濒死之人!
莫如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距离她根本已经毫无距离的血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蓬头垢面地站在营帐前,似乎连呼吸都没有,紧闭的脸上更是一片紫色,鼻子和眼睛都像被血肉横堵在了一起……可是看得出,这还是个少年……
他指缝间也全部都是腐肉,蔓延出强烈的血腥气味,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快……快……救人!”
莫如又恐又惊:“什……什么?”
“救人……”还不及问,那少年已然油尽灯枯,一声巨响倒毙于莫如面前,只是临死之时,手还指着南面……
这声巨响,淹没了莫如的耳朵,她喉头一阵剧痛,来不及哭,不敢再看这个少年的脸,她甚至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究竟是什么考验!
然而她立即忆起了那个关键的字眼:救人!
快去救人!
莫非已经醉倒,不可能发号施令,她自然要帮他做决定,确保驻军大队人马安全的基础上,派遣些兵将到南面的野郊去搜救。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在派出十几员将士之后她缓过神来,看见一个忽然被命运控制得胆大的莫如出现在自己眼前,她想唤她回头,可那个莫如,却策马直朝南面的野郊,毅然决然。
莫如糊涂了,她看到那个绝尘而去的莫如,思绪才渐渐地回归**……不能回头了,胆怯却再一次袭上心头……
浮云为我结,归鸟为我旋。
这片茂密的树林里,一路走来尽是肃杀和血腥,夜半激战,陈列堆叠的都是无名者的尸体和刀剑。
显然,莫如来晚了一步,一夜之间,一切与战争有关或无关的人,全都命断魂送!
莫如气喘吁吁站在一群尸体中间,还来不及召集周边的兵将,当即就头晕胸闷,加上不可抗拒的恐惧,她捂住嘴干呕着却吐不出来。
就在此时一只夜枭掠过天际发出一声沙哑,莫如踉跄着跌跌撞撞摔在血泊里,哭着喊着爬坐起来。蓦地,她脚下一个男人睁开眼睛,狠狠攥住莫如的脚后跟,莫如意识到了什么,擦干泪急忙蹲下身来:“少侠,你还活着?”
那男人脸上像爆裂开一样,满面血膜中尽是如沙砾般的黑色凝块,他神智虽清醒,明显已回天无力:“你……是莫非身边的人?”
莫如惊悚地看着他,点头。他惨淡的脸上露出安谧的笑容:“将……将这把剑,交给他,他看见了,自会明白……”
他一边将身上佩剑解下交予莫如,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耗尽了最后一丝气,蓦地他胸中血如崩喷,手举在半空中倏忽垂了下去。
一阵风烈,莫如藏好那把剑,听得树后面人声响动,不知是敌是友,赶紧躲在阴暗之处,外面是个女子的声音,冰冷地响彻莫如心肺:“再仔细搜!怎地如此不细致,莫要让一个人逃生!?”
莫如认得这女子,淮南时期她就和黄鹤去一起作乱无数,人如其名的冷冰冰!既然是她来了,莫如当然要保护好自身安全!
这群金人个个蒙着面,已经提着刺刀举着火把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