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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瀚抒,真正骁勇难当!偏偏他治军严谨、用兵如神,实是个难得将才。”何勐叹,据说那日越风归营后钩伤不轻,洪瀚抒却打到夜半还体力旺盛。
“岂止将才,根本枭雄。”范遇纠正说,“近来对战见其韬略,才知他何以能折服整个西夏。”
就是脾气差了些。何勐点头,心想郭子建出了名的猛悍,也没像他这么蛮不讲理和自以为是。
第805章 叶碾城;婚()
好一个洪瀚抒,打仗成亲两不误,前面在下阴山率祁连九客跟林阡越风何勐战,后面在叶碾城叫其余所有人安排他和凤箫吟婚礼,一切务必从繁,铺张奢华最好,没拿到林阡休书不要紧,何必要凤箫吟同意,一旦等到她可以走路,也不管身体有否恢复,婚期立即被洪瀚抒敲定。
却那时祁连九客有不满之意流出,原是黄、橙两旗女首领,垂青洪瀚抒久矣先不赞同,尔后,诸如竺青明、蓝扬等战将,亦不喜洪瀚抒再娶个和萧玉莲容貌一致的祸水,再有陆静、顾紫月等人,因军中传言凤箫吟勾引苏慕岩而觉她不堪,其余人等,是觉得凤箫吟还是敌军的主母、洪瀚抒不带这么来……九成以上在反对,却令洪瀚抒心意更决。
大婚前夜,气候鬼魅,天上妖星荧荧,星空如血如火,黄蜻蜓成菊皆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奇观,名叫做“荧惑守心”,此乃天象示警,大不祥也。众人都觉神乎其神,瀚抒斥为无稽之谈。那当然了,在他洪瀚抒眼里,吉凶什么的都是浮云。
“主公息怒,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曾听诸葛其谁讲过,荧惑是大凶之星,侵犯象征着主上的心宿。”慕二也劝,“就怕这天象意味着,主公娶了此女,便会遭林阡杀戮……”
“哼,谁是荧惑,谁是心宿,还说不定。”洪瀚抒笑起来。
吟儿望着夜幕上果然有两颗火星,相遇斗艳,红光满天,不知那是否他们口中的荧惑和心宿,一时觉得这景象美极了:“红樱……”
“盟主?”红樱被她揽到窗前。
“很漂亮啊!”吟儿指着它们说。
“……漂亮!?”红樱瞪大了眼。
“怎么?”
“嗯,我听姐姐说过,荧惑是赤帝之子,主旱灾、饥疾、兵乱、死丧、妖孽。心宿则是指人间的帝王。每次荧惑去犯心宿,就是这样的两火相遇、斗在一起,人间便定然一场浩劫,不是皇帝驾崩,就是朝代更替。”红樱说。
“哼。祁连山还真看得起它自己。”吟儿掩口轻笑,“我初听这个词,倒不是这样理解的。”
“咦?还有什么理解?”
“这个‘守’字,用得很妙啊。”吟儿看着那颗不祥的荧惑在心宿旁边不停徘徊不去、交相辉映,叹,“荧惑一直守着心宿,一直……”
心宿才不是你洪瀚抒呢,是我凤箫吟。她笑着想。
然则,第二天吟儿就笑不出来了——洪瀚抒排除万难防人之口,无论如何都要娶她。婚礼俨然近在咫尺,吟儿啊吟儿,可尝到了当年金陵的苦。
红幔翠盖,旗锣伞扇,鞍马车队,单从排场看,就知道洪瀚抒在定西的地位何其稳固,可叹他来得还是最晚,却先于林阡骑到越野头上,更还在近期的下阴山之战中挫败越风、白碌之战里打伤何勐。抗金联盟无奈之下,唯能对关川河一带却步。
“盟主,都是真的……”吟儿本不相信,无奈红樱多方打探,战况没有第二种说法,洪瀚抒的所作所为实也证明,就目前而言,林阡并无法势如破竹。林阡如以为这场婚礼是洪瀚抒懈怠的好时机那就错了,这根本就是洪瀚抒以逸待劳请君入瓮的大好机会!
诚然,婚礼如此盛大,是洪瀚抒为了表示他爱她、要她以及承诺她,但何尝不是洪瀚抒对林阡的炫耀、羞辱甚至刺激?洪瀚抒虽把感情看得比事业重,但绝非那种可以博卿一笑烽火戏诸侯,乐极生悲打败仗不是他洪瀚抒风格,他终究不会拿他的祁连山来赌吟儿。也许他不是为了责任、道义,但别忘了,他跟林阡比的是谁可以逐鹿陇陕——终究还是为了大势,为了争天下……
因此,这绝对不是场纯粹的婚礼,而更属洪瀚抒的审时度势!
“不必再奢求林阡救你。他的人马若敢动,我的兵也不好惹。”半个时辰前,洪瀚抒又来见她兼监视她。虽说婚礼要进行,巡防备战还不停!
“他一定会来救我。”吟儿微笑,却深知这一回,阡如果打来就是逆势而行,正中了洪瀚抒下怀……
叹只叹这一段越野过去的北边境,九月来被林阡洪瀚抒双线并驾齐驱、你追我打、纵横穿插,如今这两位昔日兄弟,在陇陕各据一方,地位实际已撼动越野。又正因地域毗连,而堪称彼此头号劲敌,势成水火,衅端无数,一旦地位一样稳,战力一样高,占据一样广,就自然要进入临战状态。战,一决高下的颠覆性决战。
但不巧的是,如果现在开战,赢家很可能是洪瀚抒——
天意如此,林阡和越风,曾经都百战不殆,遇到这癫狂霸主,竟一时落在下风,吟儿知道,多半有自己的因素在内。别说林阡了,就算是越风,听说她被洪瀚抒强暴得逞,恐怕都会如小师兄那般关心则乱、战斗时失了一贯的水准。更何况,洪瀚抒是真的太厉害,论强攻只怕吴越也克不过他!
仗如果刚开始打或者已经快打完的时候,或许林阡已经压制住了洪瀚抒也说不定,但偏就是此时林阡遭遇瓶颈突破不来,偏就是此时盟军必须避其锋芒否则就自讨苦吃……这,也恐怕是瀚抒非要此时就娶她的终极原因。一旦林阡被激将,那就是洪瀚抒的战机。
既是逼婚,又是谋略,一箭双雕。战场?洪瀚抒比林阡见得早多了。也是下棋,下一场胜券在握的明棋。
洪瀚抒说:“林阡若不在意你,你就是我的;他若是在意了你,你也还是我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若为了保全盟军而不开战,那吟儿就成了洪瀚抒的战利品;若为了阻止婚礼而强行启衅,林阡极可能兵败甚至身死……
那时吟儿笑对洪瀚抒:“你更想要我,还是想见他?”一句话一针见血,令洪瀚抒愕然止言。
只是,吟儿明白事态的繁杂。曾经,林阡为了她心急如焚、忍无可忍过一次,就那次只花了二十余天快刀斩乱麻镇压川军,冲入短刀谷杀苏降雪斩郭杲。可那次的恶果,还不多么?郭僪、苏慕然、苏慕岩,全都让吟儿尝到了苦头。
而那次的敌人只是川军,这次的对手却是瀚抒。
城外的沙场全副武装,城内也其实路人皆兵,林阡若来,实太危险……想到这里,吟儿手都在抖。
屋外密布瀚抒的眼线。
“盟主……”却看红樱低头轻声,依依不舍。
“嗯?”她故作镇定,不愿自己的感情影响红樱。
“我与盟主很像,是么?”红樱问时,吟儿一惊,立即摇头:“不,不像!”
第806章 移花接木()
“平常看来,自是不像,化了妆打扮了,就像啦。”红樱边说,吟儿边摇头:“红樱,怎可以……”
“迎亲的这些人,没盖上红盖头就分不出来,更别说盖上了……而洪山主一定很高兴娶到盟主,拜堂的时候、视线会完全集中在衣装上。”红樱紧握吟儿的手,“盟主在轿子外面的时候,只要低着头就好。随便找个机会,半路上就可以走……”
“别说了红樱。”吟儿忍着泪,“我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你的痛苦上。”洪瀚抒愤怒起来的样子她见识过,东窗事发红樱的后果,真的很难设想。
“盟主,可是盟主很想盟王,做梦都在想他……”红樱泣道。
“红樱,你是前世欠我么?为何总是要帮我,甚至牺牲你自己?”吟儿又感动又生气。
“不会牺牲的。洪山主发现你不见了,一定会发狂一样满世界地找你,不会顾及我。即便顾及,也定是找不到你之后,回来审问我,我就说,就说盟主威胁我,若我不上轿就杀了我。”红樱说,“洪山主非但不会责怪,想必还会觉得我可怜……”
“他不会觉得你可怜。因他不可能相信。”吟儿叹了口气,笑,“他了解我,知道我不可能杀你、威胁你。”
“如果有原因、值得他信呢?”红樱问,眼神坚定。吟儿一怔,意外。
“若不是红樱……盟主和盟王,早就在榆中相逢。”红樱欲言又止,终于出口。
“……什么?”吟儿一愣,蹙紧了眉。她不忍,不忍知道红樱也有事瞒着自己。
“那夜红樱是下了药、故意让盟主昏睡。”红樱哽咽,难以启齿,“红樱不想让盟主看到,红樱对盟王的暗杀……”
“为何你……要暗杀他?”吟儿大惑。
“因为红樱的姐姐,是被盟王所杀……”红樱说。吟儿一惊:“你曾说过,你的姐姐,因爱未遂,走了一条不归路。”
“那男人抛弃了她,所以她才答应苏慕然,加入苏家的死士,成为刺客杀人。”红樱说,吟儿恍然:“所以,她曾参与刺杀林阡……”
“是。姐姐是苏慕然手下,长相最像盟主,武功也最高强……”红樱泪流满面,“但她去了陇西,便再也没有回来……”
“她……也算被我所杀……”吟儿悲叹,其实她见过红樱的姐姐,吕之阳叛变当晚,风七芜正巧与林阡重逢,那个对林阡行刺的女人,何其短暂地淹没在战史之中,却牵扯出这样的一段恩仇。
但红樱,又是怎样的颠覆了这种恩仇?!许是因为认识得早,许是因为秉性善良,甚至可能是因为怜惜病弱,红樱消弭了这段恨,只留下对吟儿的爱。这种爱,不像紫雨那样单纯的依赖,相反是红樱一直在照顾吟儿。只不过被郭僪欺负的时候吟儿会过去为她擦干泪眼,只不过被金军欺负的时候吟儿会提剑挡在她身前,然后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她也许当吟儿是一个梦想,一个传奇,一个寄托。她却是为吟儿两次触犯郭僪、一次驱赶苏慕然、次次防范劲敌。和她在一起时,吟儿才知道世界上不仅仅有邪恶,这世上是有真善美存在的,是她给吟儿造就了定西县境唯一的绝对互信,她自己却把所有的矛盾往心里藏……
“红樱,你怎能……怎能对我好……”吟儿泪被震落,闯荡江湖许多年了,她知道什么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有仇必报、血债血偿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可是,红樱非但一直在救她,而且那次在榆中红樱也为了她没有杀林阡,尽管红樱肯定杀不掉林阡,但当时她不杀的原因必然是“杀不得”!
“因为,红樱当盟主是朋友。”红樱微笑。
“既然是朋友,那就一起走。”吟儿想起陈铸的府邸内,红樱也对自己说,咱们一起来的,那就一起走。
“不一样。盟主有人等,红樱没有。”红樱忍着眼泪,已然开始给她乔装,“来不及了盟主,这次怎么换成你婆婆妈妈的了?上次你不是对我说过吗,善良的人都是有好下场的……”
“红樱。”她一把捉住红樱的手,忽然之间急中生智,“其实有更好的办法!”
更好的办法,是保留这部分移花接木,却同时不把红樱留在危难之中。
事实上红樱的计策虽好却在第一刻就被现实打碎了——洪瀚抒那个非一般的人类,是亲自上门来迎亲护嫁的!
红樱这种小女儿的策略,焉能斗得过洪山主的心思?
吟儿虽凤冠霞帔、金线玉履,却把妆画得苍白如纸、极其虚弱,几乎被红樱扶上了轿子,但红樱一松手就瘫坐在地。没办法,洪瀚抒只能让这个神奇的能治愈吟儿的小婢女也坐轿子里,服侍新娘子确保她万无一失。
跟传统习俗之类无关,洪瀚抒倒是也想坐进轿子——可他不要防御林阡吗?
轿子里的故事,那就丰富得多了。
只要没人监视,哪怕半刻功夫,都足够履行计划……
沿途经过座小拱桥,忽听得红樱尖叫“盟主”,叫声方落,便见吟儿身影从轿子窗迅疾冲出、扑通一声溅起好几丈水,继而有人叫:“不好了,新娘子跳水了!”
“什么!”洪瀚抒大惊,适才看见她面色苍白身体虚弱到那种境地,他哪还可能想到她会逃跑啊,他之所以亲自来迎亲,一则是防她跑,二却就是怕她像现在这样刚烈地自尽!甚至,最怕的就是她自尽!
“赶紧,赶紧救人!”水面上漂着那红巾很快就不见了人,洪瀚抒惊悚之下想都没想也跟着跳了下去。
他跳下去的一瞬间也许会想起不对劲吧,譬如轿子里本来还有个红樱呢,譬如尖叫了一声“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