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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写了给徐然的平安信,荆词又另外写了两封信,分别寄去洛阳和兰陵,不知萧氏兄妹如今是否还在兰陵守丧或是已回洛阳,分头寄,除非他们在路途中,不然总有一封能到他们手里。
丫鬟们传来膳,尚来不及动筷子,杨寿雁便派人来了。来人催促得紧,不让荆词用膳,说大娘子请她即刻前往。筎院诸人都摸不着头脑,荆词无奈只好在丫鬟的陪同下朝杨寿雁所在的莞院走去。
莞院的格局比筎院、珏院都要宏大些,前堂后寝,接见府内诸人、处理各种事宜皆在前堂。前堂内,中间是高足桌椅,两侧偌大的区域分别是座榻与书案,堂内开门,以屏风相隔,后边乃小廊院,连通后寝房。
荆词瞧着莞院竟有小厮进出,看来身为嫡女的杨寿雁的确主母实权在握。
“长姐。”荆词进门后朝座上之人福身。
杨寿雁坐在座榻上,案上放着一个精致的茶杯,茶水氤氲,她淡笑着盯着她,却看不出真实的喜怒,“你的伤可养好了?”
“正慢慢愈合中。”
“那你操什么心?”杨寿雁一双凤眸瞪着她,淡笑的神情未变,语气里却透着丝丝蕴怒。
荆词颇为不解。忽而才想起,她方才去了珏院见杨钰沛。
消息传得真快,好个杨钰沛。
杨寿雁见她似已明白她的意思,“我说过,你好好养伤便是,其余的用不着你操心。”
“阿爹养了我十年,难道我不该知道真相么?”荆词未回避她的眼神。
她并不怕她,杨寿雁倒有一丝意外,“王家的事就是杨家的事,家里的事,小孩子别管。”
一句竟塞得荆词无言以对。
她看着座上深沉的杨寿雁,暗暗叹气,这般运筹帷幄之人,看来她不会轻易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她。
聪明如荆词,硬碰硬只会适得其反,或许假装安分才是良策。
“我知道了。”既已入杨府,她迟早能探得结果。
杨寿雁垂眸端起茶杯,淡淡道:“回去吧。”
待荆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莞院,婆子阿鲁方走到门口,示意丫鬟们传膳,丫鬟们即刻呈着菜食鱼贯而入,另有丫鬟为杨寿雁端来水盆净手……
婆子阿鲁站在一旁,悠悠道,“四娘刚回来,想必要一段日子才能熟悉适应。”
“那丫头向着王家,只怕不好管。”
“王行业自不量力,咱们杨家的东西没人抢得走。”
“传下去,给我守严了。”杨寿雁神情难得变得严厉,她算看明白了,以这个庶妹的性格,她若知道个一星半点,非闹翻天不可。
…………
荆词慢慢走回筎院。
如今已过了最热的时候,微风凉爽,各院诸人最喜这时节出来溜达,反正深宅日子无趣,能捕捉些新人新事怡情再好不过。
几个梳着云髻、穿着艳丽襦裙的中年妇人从远处走来,缓缓散步,四处顾盼,颇有闲情逸致。
“那是谁啊?”
“咱们会一会去……”
几人瞧着不远处有新面孔,立马转了道,朝新面孔走去……
瞧着前方几人走来,青女低声提醒主子,“那几位是府里的姨娘。”
待双方走近,荆词福身,“荆词见过诸位姨娘。”
“这就是四娘啊……”
“好生俊俏。”
姨娘们打量着她,“这是从莞院回来的吧?”
荆词点头,“是。”
“怎么一回来就遭了训斥?”
分明是疑问句却带着看好戏的意味。她们是杨府的旧人,自然知道被传去莞院是何意。
“婠娘生出的自然是厉害人物,平常人想遭训斥还遭不着呢。”
“你就别打趣四娘,小心四娘生气。”姨娘笑嘻嘻瞟了眼荆词。
荆词面无表情,亦不作回应。
“杨府可不比那些个小门小户,能随意耍性子不知天外有天。”
“也是哦,以为生了女儿就劳苦功高睥睨自若。”
“我还有事,不奉陪几位姨娘了。”荆词福了福身,绕开她们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几个姨娘口中映射的是她的生母王婠,她没那么好的心性听她们逐一嘲讽完。
“哎,你——”
“着什么急嘛……”
几个姨娘看着荆词迅速离去的背影,觉好没意思。
行了片刻,将近筎院,荆词才问青女,“我阿娘时常被她们欺负吗?”
“婠娘性子宁静,甚少与人往来,其他娘子欺负不着她。”
“方才那几个姨娘我算见识了,是不与人往来就避得掉的么。”荆词不信。
“自阿郎病后各院的姨娘们已安分许多,以前虽不太安宁,但婠娘性子如此她们也拿她没法子。”
荆词轻笑,“这么说来,是在拿我撒气喽。不过她们口口声声说王家是小门小户,她们娘家又是大户不成?”
“那几位姨娘的娘家大多在朝为官,官阶虽不高,却都是有用的实职,皆由杨家一手扶持。”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青女有分寸。
“原来如此。”荆词点头,那些人都是依附杨家罢了。如若杨府这颗大树倒了,下边得有多少家族失了依附。杨知庆没有儿子,如今多一个女儿也有大用处,她总算知道她有什么能耐让杨寿雁请来薛崇简为她护卫。
那么……杨府争夺她,将王行业灭了也并非不可能。
这个想法一出,荆词不禁打寒颤。杨知庆难不成会对自己的妻兄痛下杀手?
不,那杀手分明是想将她一起灭掉!
虎毒不食子,杨知庆会杀她么?既然要杀她,又怎么会让薛崇简去接应她?不对,或许……灭王家的和追杀她的根本不是一路人?
一切还值得深究…………
她如今只需安稳地住下,那么大个杨府,若真有什么事,总会露出蛛丝马迹。
来日方长,她等得起。【!,。
第十八章 大外甥()
杨府后花园。
一场秋雨过后,园色清晰,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清香。
荆词最喜雨后出来漫步,积水溅青罗又如何,大雨一洗尘色,置身园内,耳目一新。
她坐于亭内,静静聆听园中的鸟鸣,亲近自然利于思考。
“啊——”
蓦地,额头被突如其来的一块飞石子击中,好生疼痛。
“四娘子怎么了?呀——额头红了。”
“你谁啊?”一少年手中把玩着个弹弓,大摇大摆地从转角处走了过来。
荆词揉着红了的额头,“你又是谁?怎么不看着点人。”
“这是大娘子的长子,李谌李郎君。”芳年悄声在主子耳边道。
荆词朝他打量,来者穿一身白色衣裳,皮肤光滑,模样俊俏,举止颇为放荡不羁。原来他就是长姐的儿子,年纪比她还长三岁的大外甥?来长安的路上她听芳年说过,想不到他也住在杨府。
都年方十八了,真顽劣。
“谁让你坐这了,妨碍我打果子。”李谌理直气壮。
荆词不悦,“你打人还有理了?怎这般顽劣且没礼貌。”
“我哪知这坐人了……你究竟是何人?”
此人真是……荆词无奈,盯着眼前狂傲的大孩子,罢了,不同他计较。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是你四姨。”
“四姨?”李谌诧异,“我怎么从没听说母亲还有你这么个妹妹?认的义妹吧?这把年纪认干娘就成了,还认什么义妹啊……”
“亲妹妹,”荆词眨巴着眼睛,“来,叫声姨,姨赏你见面礼。”
“亲妹妹——我母亲竟然还有个亲妹妹?怎么可能!”李谌目瞪口呆,一脸惊讶。
“如假包换的亲妹妹。”荆词瞟了眼他手上的弹弓,颇为不屑“十八了还玩这种小儿玩意儿,真幼稚。”
“幼稚?你少小瞧我。爷打弹弓可谓百发百中。”
荆词哑然失笑,这贵公子杨寿雁养得真好,风雨不经,一派天真。
“哎你、你蔑笑我?”李谌指着她,好似被他抓了个正着。
而且还没头脑,荆词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她懒得与他纠缠,遂低头自顾自吃起点心来。
“你无视我?”李谌逼近,“喂,我跟你说话呢!”他伸手推了推兀自吃东西的荆词。
“行行行,你玩去吧。”
“不成,你——”
荆词略微不耐烦,拾起桌上他方才打过来的石子,指了指亭子外垂下来的一熟透了的鸡蛋大的果子,“看准了。”
随即抬起手,瞄准,扔——
一击中命中。
他看着眼前的情形,斗志瞬间被激起,“我要跟你比试——”
荆词一边嚼着香甜的雪梨,一边慢悠悠道:“不比。”
“不成。”李谌抓住她的手腕。
“哎,干吗啊,”荆词挣扎,“放手……”
一旁的芳年见状赶忙上前央求,“李郎君,四娘子的伤口才好不久,使不得啊……”
李谌蛮横起立,“你不比我就不放手。”他从未遇到过对手,这个突然出现自称四姨的人,成功挑起了他的斗志。
“你——”
李谌扬着头颅,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他就是要挑事,怎么着?
“成,你把那只风筝拿下来,我就跟你比。”她拗不过他,便用缓兵之计。
李谌顺着荆词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的一棵陡峭的高树上挂着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树枝卡得死死的。
“那么高……”
“不准找人帮忙,若你能凭一己之力取下来,我就同你比。”对付特殊的人,就要用特殊的办法。那棵树高挺陡峭,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能爬上去才怪。
李谌望了望风筝,又看了看不理会他的荆词,颇为犹豫。
荆词自顾自的吃点心,全然无视他。
“四娘子,还是算了吧,李郎君娇贵得很,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们担当不起……”芳年凑到主子耳边急声劝说。
李谌冷哼一声,“我同你赌!”紧接着二话不说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芳年一脸焦急,这可是大娘子最宝贵的李郎君啊,要是摔伤了可怎么得了,忧心忡忡地对荆词道,“四娘子,万万不可啊,那棵树那么陡,要是真摔伤了如何是好?”
“是他自愿的,况且他会不知道自个儿有几斤几两?”荆词头也不抬,依旧优哉游哉地吃梨喝茶。
“四娘子,此事确实不妥,李郎君就还是个孩子,分不清轻重。”青女亦劝说。
“唉你们真是的……”
噗通——
谁料,荆词话还没停,就听见远处一声巨响。
树下,李谌摔了个底朝天,抱着膝盖,叫苦连连,“哎哟,好疼啊疼死了……”
一旁的丫鬟慌张地赶忙扶他,却怎么也扶不起来。李谌抱着膝盖,不断呻吟,疼得吸凉气。丫鬟们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裤管,血肉模糊的膝盖裸露出来……
“出、出血了……”
“天哪,好多血——”
众丫鬟都吓慌了,李郎君向来养得娇贵,这下如何是好。
李谌的左腿膝盖摩擦烂了,血迹斑斑,鲜血沿着腿左右两侧细细流了下来……
他疼得哇哇叫,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和一条条流动的血痕,觉得莫名胸口沉闷、恶心想吐、眼冒金星……不多时就晕了过去。
“李、李郎君……不好了郎君晕啦。”
“快背回他院子去,赶紧叫大夫!”
“晕了?”荆词难以置信。
芳年在一旁着急,“四娘子,这下怎么办啊。”
“这、这可不能怨我。”荆词一脸无辜。谁知道那李谌这么没自知之明,爬个树都能滑倒。嘴上这么说,心里的歉意油然而生。
她看着七手八脚的众人,李谌没一会儿便被人抬回去了。待了片刻,荆词没心思赏园观景,于是起身回筎院。
…………
杨府人多,各个院子都有小厨房,用餐之事都是各院自行解决。
筎院的厨娘手艺甚好,做出来的花样多。今日亦然,金乳酥、龙凤膏、长生粥、花酿驴蒸……依旧摆了七八道菜,面米肉素俱全,但荆词吃起来却毫无滋味。
“四娘子,您再吃一口吧,那厨娘以前可是在长鹊楼掌勺的呢……”芳年辛勤地为主子布菜,可惜荆词却不怎么动筷子。
荆词草草用过膳之后,吩咐厨娘做了一碗红枣羹,装到食盒里。
正准备出门,一个自称阿鲁的婆子走进筎院,筎院的丫鬟们见了来人,赶忙通传主子。荆词认得婆子阿鲁,据说之前是主母身边的人,主母离世后便一直跟着杨寿雁,如今是杨府的内总管,杨府之人见阿鲁犹如见杨寿雁。